韓太老爺點頭道：“今天巡了城你也累著了，回去歇著吧，有事我再喚你。”他說完帶著蒙時進花塢去了。

韓銘愈走時看了悅媛一眼，問道：“爺爺和蒙時估著有很多話要說，你也不必在這兒乾等著了，先回去吧。”

悅媛拒絕道：“在這兒等等也無妨，橫豎閒著也是閒著。”韓銘愈走近邊，帶著嘲諷的口氣，輕聲說道：“恨不能再多看蒙時一眼嗎？別忘了，人家的媳婦就站在你後呢！行，你想多看一眼就多看吧，要不然往後就沒那個機會了，最好拿支筆照著蒙時的樣兒畫一幅像出來，揣在袖子做個留念，哼！”他說完長袖一揮，不屑地走出了梨花園。

悅媛翻了個白眼，沒有理會韓銘愈。轉看了香草一眼，客氣地問道：“想喝什麼茶？我吩咐下人送來。”香草搖頭道：“不必了，趁著這會兒子有工夫，我去瞧一眼二舅母和千合，跟們也道個別。”

“香草，”悅媛住了問道，“你真的打算就這樣拋下唐廉哥哥，跟著蒙時回老家去過安樂的日子嗎？”轉反問道：“要不然，以你韓府大夫人的主意，我該咋樣呢？是不是該立馬跟蒙時寫了和離書，然後把他包裝hello-ketty送到你面前，看著你們倆拜堂親，再房花燭夜，然後百年和好，子孫繞膝呢？鄭悅媛，你不覺著你問的都是廢話嗎？”

“我知道你對蒙時是不肯輕易撒手的，可我告訴你，我也不會！”悅媛看著香草的目犀利了起來，“你不過是跟蒙時認識了短短一兩年的時間，而我與他卻打小就認識，並一塊兒朝夕相過。我早已認定他是我命中歸屬！”

“天哪！是我從前看的電視劇哄人還是歷史書哄人呀？”香草拍了一下腦門說道，“不都說你們這個時代的大家閨秀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含蓄斂，文雅有禮嗎？你鄭悅媛好歹是韓銘愈的媳婦，居然也能說出這種搶人家相公的話？”

“可是你也別忘了，你跟唐廉哥哥一塊兒私奔過，有結髮之，說來你曾經也算唐廉哥哥的未婚妻！你不照樣厚著臉皮嫁給了蒙時嗎？”悅媛質問道。“跟唐廉一塊兒私奔的人不是我！”

“那是誰？是鬼嗎？”悅媛譏諷地問道。

“你說是鬼也行，說是神仙也行！不過我很好奇，你既然這麼癡迷於我相公，當初爲啥還要嫁給韓銘愈呢？吃飽撐的？還是腦子發昏了？”

“說了你會明白嗎？”悅媛一臉鄙夷地說道，“像你這樣的鄉下丫頭，又豈會明白大家族之間聯合的用意呢？跟你說了也是白說，我只不過是爲了鄭韓兩家聯姻犧牲而已。”

“是嗎？把自己說得這麼偉大？那你可曉得我們家蒙時是咋說的嗎？”

“他咋說？”

“有一回我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爲啥你明明喜歡他，卻要嫁給韓銘愈呢？難道真是爲了鄭韓兩家聯姻嗎？他說不是，就算是聯姻，你也未必非嫁不可，以你的聰明才智，應該能想到法子。他還說……”

“還說什麼？”悅媛著急地問道。

“他還說——你是他見過才最高，最聰明的子。即便是進宮爲妃，你也有母儀天下的本事。”

“這是在諷刺我嗎？才最高，最聰明？”悅媛冷笑道，“我沒聽錯吧？若在他心裡真是這樣，那爲什麼他會如此絕地待我？”香草輕嘆了一口氣，抄書衝笑笑說：“韓大夫人，這才高不高，人聰明不聰明，跟招不招男人喜歡沒啥太大的干係。你可不曉得，在我們老家，那些啥碩士啊博士啊都鬥戰剩佛了，三十好幾都沒找到個人陪呢！沒準我們家蒙時就是喜歡我這種笨頭笨腦的呢？我早說過了你不瞭解蒙時，你真以爲蒙時喜歡當做啥西南之王嗎？”

“我知道蒙時不喜歡當拜王，他更欣賞山水之間的景緻，你真以爲我對他什麼都瞭解嗎？但凡他現下說肯與我一塊兒離開這兒，去哪兒我都無所謂。我在乎的並非是他能就什麼，我只在乎他這個人罷了！你以前說過，我只是按照我的想象去喜歡蒙時，沒錯，我可以告訴你，在我的想象中，我和蒙時可以一起泛舟江心，烹茶琴，垂釣詩，亦或者談論民風國，切磋棋藝書畫，這一切你能做到嗎？不是我笑話你，你做買賣再得意，也不過是個買賣人，回頭問問蒙時，做買賣和烹茶琴，他更喜歡哪個？”

這番話倒香草微微地吃了一驚，以人的知覺來說，聽得出來鄭悅媛蒙時，是到骨子裡去了。從前說鄭悅媛不瞭解蒙時，這話並非全對，鄭悅媛所追求的恬靜閒適的生活正好和蒙時是一樣兒的。不得不承認，這是曾經朝夕相之後的志同道合，沒錯，這只是志同道合罷了！

在心裡這樣安著自己，因爲聽完這番話，又覺著有點點不舒服了。爲什麼？因爲沒有哪個人真心願意這世上還存在一個如此深自己丈夫的人，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

“怎麼了？是不是覺著我的話有些道理？”悅媛見香草陷了深思當中，接著追問了一句。

香草點點頭道：“你說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不必我回頭問了，蒙時向來很喜歡遊歷山水，若要他選，他自然會烹茶琴，可那又咋樣呢？即便他喜歡，可在他邊跟他一塊兒烹茶琴的那個人不是你，是我！”

“你會烹茶，還是會琴呢？”悅媛挑釁地問道，“你似乎只會打算盤，跟人扯閒經，賣弄你的小聰明。若提到文雅那一套，你似乎都不怎麼悉。蒙時跟你在一起這麼久，是否過琴，是否作過畫，他有沒有親手爲你畫過一幅畫像？他又有沒有烹煮過他最喜歡的蒙頂石花給你喝，亦或者耍過他的劍法給你瞧一眼？”

沒有兩個字卡在香草的嚨裡，雖然很想帥氣地丟出這兩個字砸向鄭悅媛，可到了嗓子眼裡時，有點說不出口了。的確沒有，鄭悅媛提到的事，的確一件都沒有在和蒙時之間發生過。可似乎這些事都曾在蒙時和鄭悅媛之間發生過。唯有應對一句乾而又敷衍的話：“那又咋樣呀？”

悅媛彷彿從香草臉上看到一可以擊破的破綻，微笑道：“在我看來，蒙時只不過是找到了一個賢妻而已，並非真正的知音人。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娶妻求賢者，娶妾求者，而知音纔是心中真正所的。前兩者，不過是形一個其樂融融的家所必須的，而往往後者纔是他本人最想要的。我承認你是蒙時的賢妻，可以幫他持家料理家事，而你的確做得很好，可在我看來，你卻並非他的知音。”

“呵？那我想請教一下，誰纔是他的知音嗎？難不你得說你自己是嗎？”

“不必我說，你去問問趙遠明他們吧，或者近一點的，問問韓銘念也行。當初我和蒙時合奏的那首《求凰》，是否堪稱絕妙？卓文君和司馬相如的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卓文君和司馬相如？你和蒙時？”這比喻真讓香草來氣兒，“你這比喻是不是有點過頭了？一個富家跟一個窮酸書生私奔的故事用在你們倆上合適嗎？我看你是念書念得太多了吧？滿腦子都是這樣東西嗎？”

“我和蒙時都讀過很多書，我們都很崇拜一個人，你知道是誰嗎？蒙時大概從來沒有跟你提過吧？”這人又來了！這問題還真把香草問著了。不過，很快回答道：“再崇拜誰，那都是你們從前一塊兒唸書的事，現下再來說有啥意思呢？我勸你還是莫老是想著從前的事，想想你自己如今的份吧！”

“我只是想告訴你，香草，真正不瞭解蒙時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拋卻塵世繁瑣，能與他投契共鳴的人，只有我而已！別忘了——”悅媛角勾起了一得意的笑容說道，“蒙時跟你提過，在他心裡，我纔是這世上最聰明的人！”

“行，我也不跟你廢話了，你自己慢慢一個人去投契共鳴吧！”香草終於發現自己有點急了，第一次不想跟鄭悅媛再探討下去，於是草草結束了這番對話，出了院門去找韓銘念和千合了。

悅媛攀手摘了一隻梨，放在鼻邊嗅了嗅，笑道：“這梨聞起來真香呢！我記得蒙時很喜歡秋梨膏的，香草你知道嗎？別以爲我會放手，我可沒有唐廉哥哥那麼好說話，好謙讓，這樣的男人我爲什麼要謙讓呢？”195x3。

這時，含匆匆走了進來，見悅媛拿著一個梨出神，便問道：“小姐，您是打算摘梨做秋梨膏嗎？”悅媛回過神來，點頭笑道：“我忽然看見這滿園的梨，還真想起秋梨膏這回事了。一會兒我問太老爺要些，回去做些秋梨膏來孝敬他老人家。對了，你怎麼來了？有事嗎？”

“是您的三伯孃來了，有要的事找您呢！”

“三伯孃來了？倒是從來沒上韓府來找過我，有啥要的事？”

“聽說是端爺揹著，往兵棧落了個名兒，打算投奔軍營呢！三夫人著急得要死，趕跑來找您，想讓您好好勸勸端爺呢！”“端兒要去投奔軍營？雖說秋闈暫時擱置了，未見得不會重開科試，他倒這樣的著急做什麼呢？走吧，回去瞧一眼。”悅媛往花塢裡看了一眼後，這才帶著含離開了。

花塢，蒙時和太老爺正面對而坐，漫不經心地抿著茶。太老爺問他：“喝出是什麼茶葉了嗎？”

“今天沒味覺，喝不出來。外公，我話都說到這兒了，您就告訴我一句實話吧，唐廉是不是我娘和唐賢竹生的？”

“先告訴我是什麼茶葉再說。”蒙時又抿了一口，放下茶杯說道：“好像不是一種茶葉，蒙頂石花里加了上饒白眉銀毫，另外一種，我倒分辨不出來了。”

“是信尖，”太老爺淡淡一笑道。

“外公爲啥要將這三種茶葉混和在一塊兒烹煮呢？”“這育才與製茶是一樣的道理兒，在最初時便摘下烘炒，一遍又一遍，要得到一兩好茶，得經過很多工序，火候和手法都很重要。而育才也是一樣，自小培養，經過磨練，纔可就功業，爲一個可靠且能幹之人。”

“我不太明白。”

“你明白的，只是裝糊塗的時候太多了。你這小子什麼事不清楚呢？就是喜歡藏在心裡，不肯輕易說出來罷了。你的子跟你娘倒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每每見到你，或者你外婆見到你，總能想起你娘來。當初，你娘若是個男兒，只怕現下也是我的左臂右膀了。你外婆就抱怨過，爲什麼微塵生來是男兒，而你娘卻是個兒呢？憑你孃的聰慧，若爲男兒，只怕也是個可以就功業之人。”

“外公扯遠了，娘已經去世多年，現下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用了。”

“是啊，”太老爺點點頭道，“早早地去了，真我和你外婆傷心頂。不過我們還算慶幸的是，留下了你——和唐廉這兩個兒子！”蒙時心裡咯噔一下，果然是真的！他握著茶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問道：“唐廉果真是娘和唐賢竹的嗎？”太巡頭塢爺。

太老爺點點頭道：“我不知道你從哪兒聽說到這事的，我原本是不打算現下告訴你的。我是想等韓家起事的大業落定之後，再告訴你，讓你們兄弟相認。不過你已經問起了，我只好如實地告訴你，唐廉的確是你娘和唐賢竹的私生子！”

蒙時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了手裡的茶杯，有些震驚，也有些激，還有些茫然。聽到這答案的一瞬間，他腦海裡浮現出了許多前塵往事，現下細細想來，似乎真是那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