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在他們頭頂炸開,照亮整個戰場,雪花輕揚漫灑,沉重的馬蹄聲隆隆滾過大地。
曇羅伽抱瑤英,越抱越,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進裏。
將領、士兵、百姓、僧人呆呆地著他們的佛子將漢人公主攬懷中,神比剛才看到恍如神佛之怒的奇異天象還要驚駭。
驚雷陣陣。
夜風裹挾著寒意狂卷而過,軍旗獵獵飛揚,破空之聲此起彼落。
曇羅伽醒過神來,鬆開瑤英,把按進懷中,撥馬轉。
兩人的親兵部曲立刻跟上,城頭上,畢娑指揮士兵朝著追過來的鐵騎放箭,阻止他們靠近。
幾百人迅速撤進城中。
緣覺湊了過來,臉上微紅,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
曇羅伽翻下馬,轉,在眾目睽睽中,朝瑤英出雙臂。
夜風吹過,拂他的袈裟。
瑤英怔了怔。
周圍一片驚訝的氣聲,百姓遠遠地站在一邊,竊竊私語。
曇羅伽泰然自若,攬著瑤英的腰,抱下馬,一雙碧眸靜靜地看著,視線在上停留了幾息。
剛才那個激烈的吻不是他的一時失態。
瑤英心口怦怦跳,還是的,搭著他的胳膊站穩,餘看到跟過來的部曲,心頭一凜,回過神,道:“海都阿陵以前見過我的人用火|藥,這點小把戲嚇不住他,其他部落驚慌失措,他不會,追過來的鐵騎肯定是他的部屬。不過現在天已經黑了,隻要我們在城頭造勢,攪軍心,他不知道到底有多援軍,不會冒險在援軍剛到的時候攻城。”
“他不害怕,他的士兵會怕!”
說著話,揮揮手,示意自己的部曲登上城頭。
親兵們應喏,抬著、扛著、背著改進過的武,登上城頭,七八個人一組,開始組裝械,他們已經訓練過很多次,敏捷練。
畢娑迎了過來,問:“公主的人馬有多人?”
瑤英回答:“五百多人……”
話剛出口,覺到曇羅伽的兩道目陡然變得嚴厲。
他這個人就像一尊佛似的,寶相莊嚴,看人的時候即使麵容溫和也無端會讓人覺到力,被他用這樣的眼神凝眸看著,瑤英先是下意識一陣心虛,隨即想起上次分別的景,怒氣湧了上來,抬起下,理直氣壯地和他對視。
還沒和他算賬呢!
他眉頭輕皺,沒有作聲。
“太冒險了!”畢娑亦步亦趨地跟著瑤英,一陣後怕,汗水涔涔,“要是公主被海都阿陵追上了該怎麽辦?”
瑤英道:“伊州由西軍駐守,北戎舊部被打散了,海都阿陵沒有其他幫手,他這次帶領的聯軍由不同部落組,那些部落人心不齊,真正肯聽從他的酋長不多,隻要他們的大營了,就沒辦法出擊。我派人趁著天黑襲營,就是為了讓他們炸營。”
畢娑擔憂地道:“那些襲營的人豈不是逃不?”
瑤英搖搖頭:“沒事,他們離得遠,等我趁進城,他們就會馬上離開,不會被北戎聯軍追上。”
說完,不等曇羅伽說什麽,抬腳登上城頭。
曇羅伽跟在後。
王庭士兵筋疲力竭,已經為瑤英的部曲讓開位置,士兵們借著火把的芒迅速組裝起一架架簡易的弩弓,其他人拉滿雙曲弓,搭箭,箭上係了一隻隻空筒似的東西,對著城頭下漸漸靠近的鐵騎,全神貫注。
謝衝著黑魆魆的戰場,耐心等候,等鐵騎靠近時,舉起一麵旗幟搖了搖。
嗖嗖數聲,一陣箭雨落下。
王庭士兵驚呼出聲。
隻聽轟轟幾聲,箭矢向的地方突然起數點火花,一聲聲霹靂般的炸響在半空中回。
鐵騎的氣勢為之一滯。
士兵繼續拉弓,一箭雨落下,火苗滋滋竄。
曇羅伽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接過一名士兵手中的雙曲弓,幾箭連珠出。
這幾箭去勢淩厲,嘯聲回,箭矢落地,火暴起,燃燒的火線如蛇般蜿蜒,匯聚一團火焰,在風勢的幫助下熊熊燃燒。
馬嘶聲聲,戰馬畏懼夜火,揚蹄嘶鳴。
北戎鐵騎起來。
海都阿陵仰著夜中巍峨聳立的聖城,牙齒裏都是腥氣。
如果說曇羅伽是瓦罕可汗的克星,那文昭公主一定是來克他的。
以盟約的方式和王庭聯合,在北戎和集中兵力攻打王庭時勾結各地世家豪族,組織義軍,一舉奪回十幾座重鎮,接著利用威利,讓諸州臣服於,平定西域。然後和李玄貞配合,截斷北戎東西兩部的流,使得北戎東邊的部落狼狽逃回深山,而他的五千兵馬被攔在白城外,無法向東奪回伊州,不得不向西逃竄,一路吃盡苦頭,才在薩末鞬找到幾個北戎部落。
他從前背著瓦罕可汗收服的部落,苦心經營的養馬場,豢養的工匠……全部心都落到了李瑤英手上。
不等他在薩末鞬站穩腳跟,李瑤英打通了北道商路,北道各部為利益所,不願幫助北戎複國。再過個幾年,李瑤英經略西域,人心所向,西軍壯大,複國更是遙遙無期。
所以他才忍辱負重,向薩末鞬附近的宗主國稱臣,娶了一個渾臭味的公主,借來兵馬,東歸複國。
不料王庭突生,正是天賜良機,他轉道攻打王庭,怕西軍趕來救援,派出一支隊伍偽裝王庭軍隊攻打西軍,在他們的地盤燒殺搶掠,挑起兩國的仇恨,從西軍的反應來看,他們應該是中計了。
沒想到在他就要攻下聖城的時候,文昭公主居然來了!
能夠“天降雷火”的人,隻有文昭公主!
海都阿陵不信那些所謂的天罰、神罰,知道那一定是李瑤英帳下的工匠研發的什麽新式械,可是這種武實在太邪門了,暗夜裏以此襲營,威力無比,連幾個酋長都會覺得恐懼,更何況那些沒什麽見識的士兵。
炸營之後,本沒辦法迅速恢複士氣。
那些潰兵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他必須盡快收攏潰兵,穩住軍心。
海都阿陵咬牙,揮手示意部下。
不一會兒,撤兵的號角聲響起,鐵騎在暗夜中整齊有序地後撤。
城頭上的士兵小聲歡呼,笑問西州兵:“這是什麽玩意?這麽厲害?!”
西州兵笑著回答:“這是霹靂箭和火彈。”
眾人好奇不已,圍著西州兵和他們的武,嘖嘖稱奇。
雖然他們仍然沒有解圍,但是圍城數日,終於看到有援軍來了,所有人都備鼓舞,重新激起戰意。
眼下,他們之間沒有王庭人和漢人之分,他們是並肩作戰的同袍,生死與共的朋友。
畢娑笑看士兵們玩笑,向遠被火包圍的北戎聯軍大營,鬆了口氣,想到天亮以後海都阿陵肯定還會攻城,心又提了起來,援軍隻有幾百人,改變不了大局。
敵人暫時退兵,眾人乏力,原地躺下休息,士兵抱著長刀直接睡了過去。
狂風怒吼,滴水冰。
瑤英立在風口,冷得輕輕哆嗦,子打了個晃。
已經幾天幾夜沒合過眼了。
曇羅伽走了過來,低頭為披上鬥篷,係係帶:“天亮之前他們不會再攻城,去休息吧。”
瑤英看著他,眉宇間掩不住的疲憊:“你呢?你累嗎?”
曇羅伽抬眸,看了半晌。
“累。”
他輕聲說。
很累。
不過他毫無知覺,一點都不在意的疲倦和病痛。
近衛軍的背叛,百姓的質疑,僧人的指責,他都不在乎。
這些是他早就預料到的後果。
哪怕全天下人都唾罵他,也不會搖他的心誌。
但是來了。
關切地看著他,問他累不累。
於是頃刻間,那些掩埋在最深的疲憊盡數翻湧了上來,他覺得很累,很想停下來休息一會,養足神後,再繼續前行。
孤獨跋涉的道路上,忽有一道璀璨華溫地籠罩下來,驅散無邊的黑暗,明亮,溫暖,和,似乎隔著千山萬水,遙不可及,又仿佛無不在。
他生出貪,想要獨占這束,久久貪地凝視,終於出手,捧住了這束華。
曇羅伽扶著瑤英,帶去休息。
搖曳的火中,兩人肩並著肩,依偎在一起,一步一步走遠,風吹起他的僧袍和束發的絛,火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融為一,不可分。
士兵們紛紛站了起來,讓開道路,目送兩人的背影離開。
長街熙熙攘攘,百姓們紛紛從藏的地方走出來,一雙雙眼睛凝著兩人,他們神各異,有的淚如泉湧,有的一臉呆滯,有的落寞失。整座城的人都在這裏,但一句說話聲都聽不見,唯有曇羅伽和瑤英的腳步聲。
瑤英輕輕抖了一下。
手上忽然一暖,一隻手過來,握住了的手,溫熱的掌心磨蹭的手背。
嚇了一跳,抬起頭。
曇羅伽垂眸,在信眾們無言的注視中,握著的手,骨子裏的強勢散發出來,眸沉靜,堅定,不容置疑。角輕輕一扯,漾起一個極輕極淺的笑意,像三生池裏,蓮花輕輕搖曳,映下晃的影。
從今天開始,以後的路,就這樣陪我走下去吧。
瑤英看著他,和他相識的種種一一在腦海裏閃現,他像天神一樣出現在沙丘上,從海都阿陵手裏救下,他彌留之際,仍在為王庭的長治久安謀劃,他一個人孤獨地忍病痛,他坐在書案前研讀佛經,在一旁好奇地扯他的袖子,他千裏奔襲來救自己,又獨自離開,他仰躺在地上,狀若瘋癲,問是不是要走了……
最後一次見麵,他語氣溫和,答應會好好照顧自己。
分別以來堆積在心頭的擔憂、氣憤、惱恨、思念在這一刻化為烏有,鼻尖一陣發酸,眼眶熱,朝他笑了笑,手指在他掌心撓了幾下。
曇羅伽上忽地僵直繃,眸加深,握住的手指。
他走進議事廳,推開裏邊一間屋子的門,拉著進去。
瑤英環顧一圈,房中沒有高廣大床,隻設了案幾團和長榻,案幾上堆滿輿圖和文書,幹淨整潔,一淡淡的沉水香味,一看就是他住的地方。
他讓在榻上坐著,轉出去。不一會兒,侍從送來吃的,吃了些東西,洗了個澡,長發拿了發帶鬆鬆挽著,換上幹淨裳,躺倒在榻上。喵喵尒説
幾日策馬疾馳,像是被碾過一樣,渾骨頭酸,大疼得厲害。
昏昏睡,半夢半醒中,覺到一道影坐在榻邊,睜開眼睛。
曇羅伽靠坐在榻沿邊,低頭看,眼圈青黑。
瑤英睡意朦朧,側過往裏麵挪了挪,拍了拍長榻:“法師,上來睡。”
剛剛沐浴,勝雪,麵頰暈紅,側臥長榻,豔烏發披散下來,上隻穿了一件的淺長衫,線條玲瓏起伏,襟鬆散,依稀能看見裏麵和起伏的暗影,紅微微張著,雙眸漉漉的。
似雨後含苞帶的花枝。
空氣裏一縷甜甜的幽香浮,如馥鬱花香。
曇羅伽俯,扯起錦被裹住瑤英,把裹得嚴嚴實實的,這才躺了下去。
城外有十萬如狼似虎的北戎聯軍,糧食吃了,武耗盡,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幾天……
他有很多事要思考。
可是來了,冒著烽火來到他邊,躺在他的榻上,這一瞬,他什麽都不想考慮,心裏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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