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飛雪,紛紛揚揚。
短短一個月,不斷有人橫死,死狀都很淒慘,聖城謠言四起,各種猜測甚囂塵上。
所有證據都指向攝政王蘇丹古。
畢娑和莫毗多明察暗訪,始終找不到真兇,每次找到一些蛛馬跡,順著查過去,總是在中途斷了線索,兩人都心焦如火。
城中人心惶惶,百姓一到天黑就不敢出門,風聲鶴唳,弓杯蛇影。
這一日,寺中僧人驚惶地衝進正殿:“王,寺主寂滅了!”
畢娑大驚,親自去寺主的屋子查看。
屋中沒有打鬥的痕跡,寺主的首倒在佛像前,麵容平靜,上沒有外傷。
緣覺上前查看,小聲說:“是被力震了心脈肺腑而死……”
兩人換了一個眼神,心頭沉重,回大殿複命。
親衛掀起氈簾,曇羅伽麵蒼白,靠坐在榻前,聽完兩人的稟報,掩咳嗽。
從他問醫者還有多久的時候起,就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瑤英在的時候,他盡力掩飾,配合地吃藥、敷藥,抑痛苦。眼睛傷的那段日子,他迅速地消瘦下來,憔悴不堪,好在看不見,不知道蒙達提婆的那些話是哄的。
之前強撐著不想倒下,走後,他仿佛是被走了一筋骨,很快臥病不起,這些天一應政務都給大臣理。
他累了。
“邊的人都查了嗎?”
他皺眉問,氣息微弱。
畢娑心裏暗暗歎息,道:“正在審問,小沙彌說最近寺主經常外出,和外邊的人往來切,很可能是招來了外麵的仇家。”
曇羅伽搖搖頭。
這些都是衝著蘇丹古來的。商隊的死,世家子弟的死,和蘇丹古有過節的人都暴斃,這也罷了,寺主是出家人,為什麽也會遭到毒手?
“唯有攝政王現,他們才會停手。”
他平靜地道。
畢娑抬起頭:“王,讓我去吧!”
曇羅伽已經病這樣,再經不起一點折騰了,而且他不能暴。
“你不行,他們會拖住你……讓米爾去。”
當天下午,米爾穿上攝政王的裳,代替曇羅伽現王宮。
由於王寺也出了人命,而且不斷有人跳出來言之鑿鑿地說他們親眼看到蘇丹古行兇,其中包括幾個德高重的僧人,被審問時,他們神堅定,再三保證自己沒有撒謊,朝中大臣要求蘇丹古接訊問,他執法嚴明,現在既然了疑犯,理當避嫌,由其他人審理這些大案。
米爾被了起來。
莫毗多想到一個辦法:“我們也偽造幾個案子,攝政王是不是就能洗清嫌疑了?”
畢娑想了想,搖搖頭:“他們故意刁難,即使我們偽造得再像,他們也不會放了米爾,而且一時之間我們去哪裏找,總不能濫殺無辜……隻有盡快找到確鑿的證據才行。”
找到證據,也就知道是誰在背後搗鬼了。
兩人商量了一會兒,分頭行事。
王寺裏,緣覺陪在曇羅伽邊,展開一封從高昌送來的信,念給他聽,信是前天送回來的,他已經看過了。
瑤英在信上說,天氣越來越冷,他不好,要記得添。還告訴他,生辰那天,李仲虔親手給煮了壽麵。
曇羅伽半靠著,聽他念完,接過信,手指挲信紙。
窗外風聲呼呼吹著,忽地,一陣急促腳步聲如鼓點般集響起,親兵穿過長廊,跪在門外,道:“王,中軍近衛有異!”
曇羅伽抬眸。
他讓親兵注意軍營靜,是為了提防原屬於世家的幾支軍隊。
中軍近衛忠於王室,他的親衛幾乎都出自中軍近衛,他們是他最信任的部下。
緣覺站了起來,滿臉驚駭,渾發抖:中軍近衛怎麽會背叛王?!
聖城外。
莫毗多帶著隨從策馬疾奔,追趕幾個形跡可疑的人,他懷疑這些人好幾天了,守株待兔,終於逮到機會,這一次一定要把他們一網打盡,問出幕後主使!
馬蹄如雷,雪泥飛濺,兩撥人穿過峽穀時,山道兩側遽然躍出一隊人馬,馬上騎士藍衫白袍,都是中軍近衛打扮。
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攔住被莫毗多追趕的人,將人綁了手腳,提溜到他麵前。
“王子,我們在這埋伏一天了,你也在查這幾個人?”
莫毗多點頭應是,和領隊的近衛校尉打了聲招呼,翻下馬,走到那幾個人麵前。
後一陣風掃過。
莫毗多反應飛快,立刻反手刀格擋,一聲脆響,校尉的長刀架在他的佩刀上,火花迸。
噗嗤一聲,一柄匕首紮他的胳膊。
莫毗多手上力,佩刀落地,其他近衛騎士飛撲過來,袖中出繩索,捆住他的手腳,將他狠狠地摁在雪地上。
“王子,對不住了。”
校尉歎口氣,抬起頭,回聖城方向。
風雪大作。
……
接連幾日大雪,大地銀裝素裹,荒原戈壁一片茫茫無際的銀白,林海雪原連綿至天際,狂風怒吼咆哮。
沉天穹下,巍峨雪峰依舊靜靜矗立,磅礴雄渾。
瑤英沒有回高昌,而是徑自去了一座離加茲國較近的屯兵邊城。剛城,便命守軍加築工事,挖掘壕。
沒幾日,楊遷率兵馬趕到,拳掌,迫不及待:“等我率兵攻下加茲,看他們還放不放人!”
瑤英攔住他,問:“像加茲這樣的部落還有多?”
楊遷冷靜下來,回答說:“這樣的小部落、邦國說有數十上百個,他們不同於我們,還是分封部落製,既向我們納貢,也依附於其他強大的宗主國,定期向宗主國繳納賦稅,有時候會派兵隨宗主國出征。這些小邦國製度鬆散,野蠻不化,一旦有強大的外敵侵,他們往往舉國投降。”
瑤英沉。
大國有大國的活法,小國有小國的生存之道。加茲隻是個小部落,無所顧忌,仗著地利之便,安一方,把一套無賴手段用得爐火純青。大國不會勞師眾去攻打他們:兵力多了,糧草不夠,兵力了,打不下加茲。
這樣的小部落,一麵定期納貢,一麵奉違,如果率軍征服,他們會馬上舉國投降,狡辯稱那些劫掠之事和他們無關,但是等大軍離開,他們又會故態複萌。而西州兵現在兵力不足,不可能分兵駐守在商道上。
“再給加茲發幾道詔令,贖買人口的金銀我們可以加倍……”瑤英皺眉,道,“隻要他們放人。”
楊遷怒道:“加茲國國王寵信巫師,壑難填,我們之前派出使者向他請求贖買人口,他一口答應,收下錢帛後又反悔!他們縱容戎人抄掠我們的商隊,強迫依附的部族將所有獻給他和巫師,很多部族為了逃離他的魔爪,被迫遷徙,被他抓回去當奴隸,加茲國橫征暴斂,國王殘暴,沒有信用可言,我們提高贖金,他隻會繼續獅子大開口!”
瑤英淡淡一笑:“再派使團去一趟加茲,提高贖金。”
楊遷疑不解:“這樣是不是太便宜加茲國了?”
瑤英搖搖頭:“使團出發後,把這事傳揚出去,廣發詔令,讓商道上所有部落、邦國全都知道這件事,由商隊裏的斥候負責傳遞信息,最好能傳遍每一個角落。”
楊遷不語。
聽他呼吸急促,顯然在抑怒火,瑤英解釋說,“先禮後兵,可以些傷亡。今天是加茲國,明天可能是其他邦國,我們不可能一個個部落攻打過去,想個辦法一勞永逸才行。”
楊遷牙關咬得咯咯響,沉聲應是。
半個時辰後,數十個輕騎斥候負西軍向各個部落請求贖買流亡人口的詔令,策馬衝進茫茫風雪,奔向不同方向。
西軍的詔令很快傳遍各個大小邦國,加茲國國王果然像楊遷說的那樣貪婪無厭、鼠目寸,不僅要求贖金加倍,隻將一些老弱病殘歸還,還要求從所有路過商隊足足一半的稅。
楊遷怒火萬丈,恨不能立刻帶兵踏平加茲,再次請兵出戰。
瑤英再次勸阻他,命幾支商隊載滿貨,去加茲以高價和當地部落換皮畜。
特意叮囑:“用銀幣易,加茲國以銀幣收稅,你們盡量用銀幣。”
商隊奉命前去加茲,不久後傳回消息:從商隊這裏換取了銀幣的當地部落遭到抄掠搶劫,部落牧民悲憤填膺。
李仲虔讀出這封信後,瑤英來親兵,吩咐:“以我的名義邀請諸部落酋長,告訴他們,我們要在六河城舉行一場大會,商討商稅之事。”
六河城是每年各大部落易貨的地方。
西軍現在已經控製了大半條商道,附近部落不論私底下如何,表麵上都不敢得罪崛起的西軍。各個部落或是想來探探口風,多占點便宜,或是不敢得罪瑤英,或是出於輕視,紛紛帶著兵馬應召前來。
到了大會那日,六河城人頭攢,肩接踵,附近二十八個部落酋長、十二個小邦國派出的使者齊聚六河城,他們都帶了各族銳,態度頗為驕橫傲慢。
有人小聲問:“加茲國國王沒來嗎?”
“沒來,國王驕慢,隻打發了一個寵臣來赴會。”
眾人議論紛紛。
當臉上蒙著布條的瑤英出現在大帳之時,帳中安靜下來。
眾人為瑤英容所懾,呆了一呆,加茲國使者有意辱瑤英,上前幾步,戲謔了一句:“文昭公主天姿國,比我們國王寵的歌伎還要。”
謝青拔刀,一刀斬下。
使者捂著鮮淋漓的臉慘著後退。
謝青還刀鞘,麵無表地道:“再有人對公主言語不敬,我拔了他的舌頭。”
眾人心頭凜然。
加茲國使者惱怒,一張臉漲得發紫,正待上前,一人開大帳,送來一封急報:“公主,加茲國的使者來了。”
眾人麵麵相覷,加茲國使者也一臉茫然:他就是國王親自任命的使者,還有誰要來?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幾個穿加茲國戎裝的青年挑簾帳,先向瑤英躬行禮,遞上一份文書,隨後走向一頭霧水的加茲國使者,二話不說,長刀出鞘。
霎時,寒閃爍,鮮四濺,加茲國使者倒地而亡。
眾人驚駭不已,紛紛出兵,大著圍住青年。
青年抹去臉上跡,朝眾人抱拳,道:“請諸位見諒,我是加茲國國王的親衛,這個人是個邪小人,不配為加茲國使者,國王命我殺了他,以免他胡言語,有損我們加茲國的麵,國王已經委任了新的使者。”
說完,他退了出去,態度恭敬。
兩個錦華服的加茲國員上前,和眾人見禮。
一人喝問:“你們真的是皮祿國王任命的新使者?”
兩人臉上出沉痛之,道:“皮祿國王橫征暴斂,為人狡詐,盡失民心,已經暴死王宮之中。大王子繼任為王,與魏朝重修舊好,向魏朝納貢。”
眾人瞠目結舌,心念電轉,無數道目匯集到了瑤英上。
麵如常,仿佛一點也不驚訝,揮手示意眾人歸座,慢條斯理地環顧一圈,雖然眼睛蒙著,眾人卻覺得的目從自己上掠了過去。
“昔日北道太平之時,商路通暢,諸國諸部朝貢不絕,商賈輻輳。後來幾經戰,中原與諸部斷絕,如今我魏朝平定世,人口繁盛,阜民,推恩四海,自當重啟商路,與諸部恢複通商,與諸部便利,也是與我魏朝便利,諸部順應民心,與我西軍共同守護商道。”
瑤英一字字說著,語氣突然一沉:“若有無故劫掠商隊、殘殺平民之徒,西軍必興師問罪。”
眾人看著地毯上加茲國使者的首,冷汗涔涔,再想到加茲國國王已然死,更是悚然,哪還有帳之時的驕橫模樣?一個個悄悄汗,慶幸剛才沒有出言調戲文昭公主,出聲附和。
“公主所言極是。”
“我部與漢地早有來往,一直盼著和漢地恢複通商!絕不敢違抗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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