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來后, 衡玉才開始仔細觀察棋盤上的棋局。

棋子錯落，看上去黑白雙方正于勢均力敵的狀態。

佛修坐在對面，沒有出聲催促, 留足時間讓查看棋局。

稍等片刻，衡玉道：“前輩, 可以了。”

佛修這才從棋盒里捻起一枚白子, 明明眼不能視，他卻準確無誤將白子放到棋盤上。

衡玉挽起袖子，從棋盒里取出一枚黑子, 沒有多做思考, 就將棋子落到棋盤上。

兩人落子速度都很快。

的確如佛修所說，他的棋藝一般。

所以兩人你來我往, 棋盤一時之間有些膠著。

待下了有一刻鐘, 佛修突然輕笑出聲：“小友的布局頗為明正大。謀直行, 明磊落。”

聽到他的評語, 衡玉微微揚眉。

這位前輩好像認得。當然，認得應該不奇怪，這段時間以來無定宗的外客就只有一個人。

但古怪的地方在于, 這位前輩好像是刻意邀請下這一局棋的。

由棋觀人。

這位前輩莫不是想過下棋的棋勢來推測是個怎樣的人？

“前輩謬贊了。”

衡玉下心底的疑，笑著回了一句，繼續下棋。

漸漸地，黑子占了上風，衡玉幾乎是一執棋子沒有猶豫就落了下去, 端的是竹在。

在對面的佛修越下越慢, 終于丟棄手中的白子到棋盒里：“棋局已經逐漸明朗，這局棋就下到這里吧，我請小友喝杯茶。”

-

佛修從儲戒指里取出茶沖泡茶葉。

他一系列作流暢而自如, 顯得十分賞心悅目、風流寫意，足以讓人忽略他眼不能視這一缺陷。

待沖泡好茶水后，佛修先為衡玉倒了一杯。

他親自將茶水推到衡玉面前：“先飲用些茶水吧。”

大概是這位佛修的氣質太過包容，就像那浩瀚無風無浪的汪洋，衡玉即使知道對方的境界遠高于，在和他相時也很放松自若。

衡玉笑著道了聲謝，端起茶杯。

不知道這是什麼茶，明明衡玉已經把茶杯湊到鼻端，但還是沒聞到一一毫的茶香。

將茶水輕輕吹涼，遞到邊抿了一口。

茶水，瞬間齒留香。

下一刻，一龐大而溫和的靈力在經脈和丹田間游走，竟是直接讓和結丹期之間的差距短了不。

衡玉臉微變，沒說話，而是再次喝了一口茶水。

喝下茶水后，經脈和丹田間的靈力濃度又顯而易見地提升了些許！

“前輩……”

衡玉放下茶水，抬眼向對面的藍佛修，有些言又止。

這種能直接幫人增加靈力濃度的茶葉絕對不是凡品，就算是元嬰期修士也不一定能擁有，結果這位前輩就直接拿出這種茶葉來招待……

佛修輕笑。

他的長相不算俊秀，但給人的覺十分舒服。

“小友喝的茶名為悟靈，是取悟靈樹的葉子炮制而，每千年僅得一兩。又因為悟靈樹在這世間近乎絕跡，所以悟靈越發難得。正好小友過段時間要參加法會，這杯茶，就算是貧僧給小友的謝禮。”

謝禮？

衡玉垂下眼。

如果說剛剛只是有所猜測，現在就是已經可以確認。

眼前這人，就是了悟的師父，無定宗掌教，元嬰后期修士圓蒼。而他眼覆白綢，似乎是與所修的功法有關系。

但他說謝禮？

是謝應劫，一心只全了悟的佛道，而非毀他佛道？

想通這點，衡玉輕笑出聲：“如此，晚輩就不客氣了。”

言罷，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衡玉所猜無誤，坐在對面的佛修的確是圓蒼。

聽到的話，他輕笑著再為斟滿茶水：“以你如今的修為，喝完兩杯茶水就足夠了。”

再次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衡玉覺到經脈間靈力濃度大增。原本只是約約到了結丹期境界的邊緣一角，但如果把靈力完全煉化，絕對能牢牢一只腳站在結丹期上！

圓蒼直接抬手拂袖將桌面上的棋盤和茶收起來：“小友且安心在此煉化你的靈力，貧僧會為你留一道陣法護法，然后就離去把空間留出來給你。”

衡玉連忙掐訣行禮，謝過圓蒼的這一份厚禮。

圓蒼含笑搖頭，袖子一拂，一道陣法將整個涼亭籠罩住。

陣法剛，他的形已消失在衡玉視線之中。

衡玉朝著圓蒼離去的方向再次行一禮，這才從儲戒指里取出

一塊團扔到地上，直接盤膝坐下煉化多出來的靈力。

-

從涼亭里離開，下一刻，圓蒼直接出現在藏經閣四樓結界外。

鎮守藏經閣的執法長老察覺到悉的靈力波，緩緩睜開平靜無波的眼睛：“掌教。”

“貧僧過來瞧瞧了悟。”圓蒼輕笑道。

執法長老接過他遞來的令牌，用靈力將令牌打到結界上，同時配合著口訣掐了幾個復雜的法訣。

很快，結界威力消散。

圓蒼上前一步，取走令牌，影直接消失在原地。

了鶴正在認真為了悟護法。

察覺到靜抬起頭來，瞧見圓蒼，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雙手合十行禮：“師父。”

圓蒼輕點頭，示意了鶴不必多禮。

他看向那正在運行的大陣，過那些縈繞在了悟畔的戾氣與怨氣，目直直落在了悟上。

“這一次的修行應該快要結束了吧？”圓蒼問。

“回師父，是的。”

了鶴剛回答完問題，就見陣法里那些濃重的戾氣和怨氣緩緩消散開來，明顯是了悟在掐法訣把它們重新封印進黑佛珠里。

很快，穿灰僧袍的了悟從陣法里走了出來。

他瞧見圓蒼，雙手合十默默行了一禮：“師父，你怎麼過來了。”

“過來看看你。”圓蒼臉上沒有笑意，“聽說昨日在靈海，你與了緣進行對峙了？”

了悟緩緩閉眼：“此事是弟子……了貪噌癡念，待這里的修煉結束，弟子會親自前往戒律院接懲戒，以求佛祖寬恕。”

“不必如此。”圓蒼緩緩搖頭，“你修習的是大慈大悲道，這種佛法要求你勘破塵世。但渡劫，卻要求你世。你如今，都是為了修行。”

圓蒼下意識在‘為了修行’四字落下重音。

頓了頓，圓蒼繼續道：“為師此次過來，并非追究你的責任，而是想告訴你，你昨日問為師要的測魔陣擴印玉簡，為師同意了。那位小友助你渡劫，從這一方面來說，與我佛門有緣也有恩，不過是一份擴印玉簡罷了，沒什麼不能給的。”

了悟從他師父的話里察覺出了某些別樣意味：“師父見過了？”

圓蒼臉上才出一些笑意：“與下了局棋，

的棋藝是與你學的吧，行棋之間有些你的影子在。”

了悟雙手合十，默認了此事。

沒有再聊下去，圓蒼走到藏經閣角落那幾個書架前。

書架上擺放的東西都很古樸，帶著歲月無盡滄桑之。圓蒼用神識閉眼探尋，很快就鎖定了測魔陣拓印玉簡。他走進第二個書架里，用自己的掌門令取出這份玉簡，折返回來，把玉簡往前遞。

了悟手，想要接過玉簡。

圓蒼的手停在了悟手心上方，卻沒有馬上將玉簡松開。

他深深嘆了口氣，語氣里滿是悵惘：“了悟，渡劫時，你定要好自為之。”

從了悟拜無定宗起，他就一直悉心教養自己的弟子。兩人之間如師如父。

就如他了解了悟下棋風格一般，他也足夠了解了悟的。

了悟重重義，他肩負佛門萬載以來的期許，絕不會做出任何辜負佛門的事。

在劫一事上，即使那位小友是為了完自己的門任務賺取傾慕值，但算起來，了悟終究是有負于。他要如何，才能既不辜負佛門，也不辜負那位小友？

無論如何看，圓蒼都覺得事難以兩全。而這件事，即使是他這個元嬰后期修士也沒辦法想出什麼好主意來手幫了悟。

因而，只能好自為之。

了悟垂下眼。

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出他師父話中的含義。

他覺到手心一沉，是他師父松了手，把那塊玉簡放到了他手心里。

了悟緩緩收自己的手心，攥了手中玉簡。

-

衡玉一直在涼亭里煉化的靈力。

這靈力頗為龐大，短時間肯定沒辦法完全吸收。打算暫時把它們都吸納進經脈和丹田里，趁著從無定宗趕去劍宗的十天時間徹底煉化完畢。

這一吸納，就花了很漫長的時間，等衡玉的修煉接近尾聲時，天邊已經拂曉。

從修煉狀態離出來，慢慢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然后就看到那盤膝坐在對面，明顯在為護法的了悟。

“修煉完了？”了悟聽到靜，睜開眼睛向。

衡玉笑道：“你怎麼在這為我護法，不是說有事嗎？”

了悟說：“原本是有些事的，但那件事已經不需要再去

做，又聽師父說你正在此地護法，就想過來看看。”

他原打算去戒律院接懲戒，但師父已免去他的懲戒，了悟自然就有空閑過來了。

衡玉從地上站起來，笑道：“圓蒼大師的風姿當真令人神往。”

那位前輩氣質淵若深海，好似可以包容世間一切苦厄，帶著一種淡淡的悲憫氣質。

令人一見就升起好。

但——衡玉的目落在了悟上，毫不懷疑，再給了悟時間長，他會遠超圓蒼，為真正的佛門之。

了悟跟著站起，問道：“要送你回去嗎？”

“清晨是不是就要出發離開無定宗了？”

“是。”

“現在距離清晨也就只有一個時辰左右，你陪我坐在這里瞧瞧日出吧。”

了悟默默點頭，想了想，他說：“貧僧帶你去冰蓮湖吧，那里最適合欣賞日出。”

“好啊。”

就在衡玉要轉走下涼亭時，了悟突然將一塊玉簡遞到面前。

衡玉腳步微頓：“這就是測魔陣的拓印玉簡嗎？”

了悟點頭，溫聲解釋道：“貧僧只是隨口向師父提了一句，他就直接把玉簡給貧僧了，主不必擔心貧僧會因此付出什麼代價。”

衡玉這才揚起角，手把玉簡拿走。

天邊逐漸拂曉，想要看日出的話，時間已經耽誤不得。

兩人全速趕路，很快來到冰蓮湖畔。

了悟空踩在冰花上，帶著衡玉往湖心深走去。挑選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后，他再次雙手掐訣。

一龐大的靈力加持在湖面上，湖面上那些分散的冰花匯聚起來，形態默默發生變化，最后變兩個極大的蓮花。

衡玉占據了一個蓮臺。

趁著太還沒出來，走到蓮臺邊緣，蹲下來手撥弄著湖中的水。

湖中水的源頭不知道是出自哪里，衡玉發現水并不冰涼，反而帶著淡淡的暖意——這一片湖著實古怪。

撥弄著撥弄著，突然用力捧起一把水直直朝旁邊的了悟撒去。

一無形的靈力為了悟擋去那些水滴。

衡玉攤手：“不帶這麼耍賴的。”

了悟依舊閉著眼盤膝坐著，只是在聽到的話后，默默將那靈力屏障撤掉。

瞧見他這麼聽話，衡玉反倒舍

不得潑他了。

一把在蓮臺上坐下，拔掉在發間的木簪子，滿頭青如潑墨般散落在臉頰、的肩頭，最后垂在的腰側。

耐心等待片刻，太一點點從湖面上升起，原本只是吝嗇灑在一小片湖面上，但最后慢慢鋪滿整個湖面。

衡玉周都籠罩在暖之中。

初升的依舊難掩刺目，衡玉微微瞇起眼，側頭向坐在旁的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