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長子聽到母妃說讓大臣遷就他,他十分好奇:“母妃,大臣們脾氣又壞又,就跟那外邊的石頭一樣,他們連殿下都要狀告的,怎麼讓能讓他們遷就。”
鐘萃目有些復雜,有些事原本不想現在就擺在皇長子面前的,總是覺得他還太小,等到他長到十來歲時才慢慢把暗地里的那些私謀他知道的。
但他現在顯然已經于了風口浪尖之上,狠狠得罪了一批大臣們,回不到好好相的時候,他又跟在天子邊學習,會經常與大臣們打道的,這些大臣中并不是人人對他都像彭、范兩位太傅和天子心腹一般沒有意見,也有如衛大人那般,卻藏在心中不宣的。無論何時,多長個心眼總是沒有錯的。
鐘萃沒有瞞著,把命人去調查衛大人的事同他說了,“這世上除了謀還有謀,謀是明正大的謀劃,算計,謀是那些藏在暗的,不能擺在明面之下的算計。”
只要是人都有弱點。
皇長子就聽懂了,母妃的意思是用弱點去當把柄,他想起了父皇的話,“母妃,父皇說鉆營小道那是下策,是見不得人的,他從來不用,也讓殿下不用。”
天子親授皇子帝王之道時,會以自己來舉例。
“你父皇不一樣。”鐘萃同他說道。
歷任皇帝中,大部分帝王是以禪讓、奪位登上大寶,他們跟大臣聯合增加勢力,等坐上大寶后,天子與大臣會議一種微妙的關系達平衡,若是帝王子強橫,能勉力一大臣。
但若是想上一頭,毫不妥協卻是不能的,為天子,也有許多不得以,不由己的時候。
但當今卻不是,他不是以禪讓登上帝位,他在先帝有心廢除皇太子時,是以手上的兵權制奪位,并非是與大臣們聯合,當今子強盛,又手握重兵,在登基數年后,他的權威已經達到了頂點,自然是一呼百應,朝臣無不拜服。
當今有這個資格資本蔑視一切,但也不是誰都能如此的,比如先帝就沒有。先帝資質平庸,在位期間重臣皆由保守派員把持,先帝自知若是重用銳進派員,帝王權信難免大打折扣,便著銳進派員不得升遷,以此來穩固皇權。
鐘萃與他講這個,便是告訴他,每一任帝王都有自己的做派,有先帝這樣重用保守派員來穩固皇權的帝王,也有當今這樣手握權柄,一語乾坤的帝王。
當今若是沒有手握兵權,在軍中威深厚,也沒有辦法獨斷專行。而皇長子與他們的況又不一樣。
皇長子若有所思。
鐘萃繼續開口:“母妃當然知道私算計是小道,上不得臺面,但你行得正,并不是所有人都行得正,我們雖然不主算計別人,但也要知道什麼人是什麼子,做了什麼事,知道別人的手段,堤防著被別人算計。”
“當你知道別人的手段以后,你也就能游刃有余的拆解,不是等著被人算計以后,才想著去追查,去反擊。”
這個時候,誰知道會不會因為這次的疏忽而讓某些重要的東西遠去?鐘萃在經過上輩子后,再不敢輕易相信旁人,指別人能突然大發善心。
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皇長子懂了:“母妃是想調查這個壞大臣衛大人,知道他的弱點以后,他要是敢使壞,就以牙還牙的對付他。”
這個壞大臣現在就使壞了。
他竟然想挑撥父皇跟他的關系!想讓父皇不再喜歡他,他想壞他的名聲!好讓朝中大臣們都覺得他心狹隘,脾氣暴戾。
他很是氣憤,“他狀告殿下,殿下也要狀告他。”
鐘萃輕輕點頭,對他能很快的領悟的意思,心里也很高興。
的皇長子很是聰明,一點就通,鐘萃心里很高興,也很悵然。總是以為皇長子還小,總想著把人護在后,給他遮風擋雨,卻忘了他跟在陛下邊觀天子與大臣們事都兩年了,其實已經懂得不道理了,也不是從前那個只會在滿宮上下跑玩鬧的皇長子了。
“你跟誰狀告?”
他理所應當的,“當然是父皇啊。”
衛大人跟父皇狀告他,他也要跟父皇狀告衛大人。
“這個壞大人想挑撥,殿下也要挑撥,讓父皇知道這個壞大人他事不公,貪污賄。”
他年紀雖然小,卻也知道父皇十分討厭這些貪污的臣子,只要證據確鑿,都會被抄家削,重則流放邊陲。
鐘萃跟他從未談過過關于朝中的事,見他說得頭頭是道的,連貪污賄都知道,便順著問下去:“那你想用什麼理由狀告衛大人貪污賄。”
他想了好一會,才遲疑著說了出來:“賣鬻爵。”
他說得不肯定,對賣鬻爵這個詞還很陌生。
鐘萃臉一變,眼神凌厲起來,朝著四看過去,“你怎麼會知道這個,誰告訴你的!”
皇長子搖搖頭:“不是他們。”他看了看鐘萃的臉,心中本是猶豫著該不該說的,但此刻為了怕牽連到伺候的宮人們,他如實代了,“是,是在崇明宮聽到的。”
他聽到了兩個宗室子弟的談話。其中一位家中與臣子家中有姻親,說想要在朝中掛一個職,但缺了些銀子,登門朝宗室家中借銀。
皇長子還小,只知道要朝為要通過科舉,只有考中進士后才能被朝堂授,不想在宮學里竟然聽到了公然談論買賣職之事,皇長子當即大驚,他聽了會,理清楚了幾點,知道這賣鬻爵得的銀不是朝庫,而是送給吏部某一位大人,通過這位大人的關系當上員。
事后他曾問過顧太師,顧太師告訴他,賣鬻爵是朝中律令規定不被允許的,若是一經查證,輕則丟,重則掉腦袋。
衛大人正是在吏部任職的正三品“大人”。
皇長子其實還有許多不解的地方,他朝鐘萃看了看,小心的問著:“母妃,朝中的大臣不都是科舉朝麼,連顧太師和杜先生都是考中了狀元的,別人為何不用考試就能朝為了?”
他眼中滿是,鐘萃眉心微蹙,為后宮嬪妃本不該妄議朝政,先前說起衛大人,那是衛大人先出了頭,得罪了,說上幾句也是有可原,如今的這個問題牽連到朝廷律令,涉及深廣,鐘萃并不愿意同他說起的。
只是面對著皇長子的目,鐘萃到底不愿見他失,抿了抿,讓杜嬤嬤先把宮人們帶出去,等殿里只剩下他們母子二人后,鐘萃理了理措辭,這才開口:“你已經讀書了,應該知道科舉興起才過了多年的。”
皇長子掰起了指頭數了起來,“五十年了。”
鐘萃這些年也陸續的讀過了四書五經,在查閱典籍時也會看到兩朝幾載,先帝時期的許多事已經堙滅,但關于朝中的事卻是保留了下來。
鐘萃看過,也從沒對外人說過。
輕輕點頭:“是,是五十年。在科舉之前,朝中的大臣們是以舉薦的方式朝為,便如同現在的廷諫一樣,由諸位大臣們共同推舉。”
突然,說起了其他,“你喜歡的杜先生才高八斗,學識淵博,六元魁首,從樣貌到才學皆是無可挑剔的,他能在宮中行走,還是你十分掛念他,這才讓陛下破格把他提為侍講。”
皇長子雖不知母妃突然提到了杜先生,但他十分認同母妃的話,“是的,杜先生生得好。”
說完,他才加上一句,“教得也好。”
但杜大人因為樣貌,總是會讓人先注意到他的好樣貌,其次才是他的才學。
鐘萃把桌上的點心推到他面前:“不早了,先墊墊肚子。”
他拿起一個,“母妃,殿下還要聽。”
鐘萃眼中生出笑意,帶著些許寵溺,“母妃問你,杜先生出自哪里?”
“江陵府。”
他想也不想就答了出來。
鐘萃卻搖搖頭。
皇長子楞了楞,很快又說道:“母妃,杜先生是出江陵府,母妃的老家就在江陵府呢。”
他已經知道了江陵侯府,也認識了三舅舅,還聽三舅舅說起過他與杜先生在江陵府認識的事。
鐘萃卻道:“不,杜先生來自民間。”
皇長子很快就理解了,母妃說的并不是杜先生的出,而是千千萬萬個杜先生的出。
他們都是從科舉中走出來的,十年寒窗苦讀才得以走上朝堂之上,改換門庭,科舉需要考試,但舉薦卻不需要考試。
所以,大臣們舉薦的并不是像杜先生這樣的寒門學子,從民間走出來的讀書人。
他問著:“母妃,兒臣說的對麼。”
“對,我們殿下最厲害了。”
科舉之前,朝中的員選拔主要是靠大臣舉薦,舉薦有德才,有名的人朝中為,為百姓謀福祉,初衷本是好的,只是隨著這些有德才的人朝,朝中員之間逐漸生出了隔閡和算計,原本的舉薦也隨著各自的利益不再純粹。
若是有人在朝中一手遮天,或是深帝王信重,自然就有無數人追捧,捧著銀錢想得他舉薦為,這賣鬻爵的風氣就逐漸盛行起來。
這些人當中,多是世家出,或鄉紳士族,沒有一位普通人家出的員。
到嘉帝時,朝中都是賣鬻爵的,嘉帝有大志,不愿見朝中這樣烏煙瘴氣的,效仿前朝開設恩科,以考試錄取的方式替補員。
“后來呢?”他眼的看著。
“后來,”鐘萃頓了頓,“大臣們并不把這恩科放在眼中,因為讀書是一件很費銀錢的事,沒有幾個普通人家會出這個錢供家中子弟讀書,何況歷代藏書都在世家手中,普通的學子就算讀書了也學不高深,他們算準了恩科會失敗的。”
一開始自然是失敗的,因為出題的是大臣們,他們出的題目,考生們都不會做,自然就過不了,不了朝中員。
嘉帝又命人在各州府設立了學,讓考試通過的學子可以到學里讀書聽講,到過了十數年后,科舉不斷被完善,形了規模,也終于有了普通人家出的員出現在朝上。
可惜嘉帝子不好,早早就去了,到先帝時期,先帝因重用保守派員,科舉逐漸被冷落,朝的寒門學子不多,卻也比嘉帝時期好上一些。到了當今,科舉被重用,通過數年的科舉選拔,朝中涌現了大批的寒門員,與世家的員分庭抗衡。
陛下廢棄了舉薦制,但也沒有對世家趕盡殺絕,允大臣們家中有一人可得庇蔭,在朝中掛閑職,若是政績突出,自然也能得到重用,為朝中棟梁。但這些年走庇蔭的閑職員們,卻沒有一個突出的。
臣子家中都送子弟們去讀書了,能讀得進的都讓他們走科舉之路,只有實在讀不進書的才需要走庇蔭的路子。
皇長子聽到的兩位宗室子弟說的掛閑職,指的就是這條庇蔭路。
他還是不解:“既然他們能得到庇蔭,為何不直接掛一個閑職,在衙門當差聽了調遣,還需要送銀子的?”
鐘萃不以為然:“當然是因為這朝中能掛閑職的位置了,若是好多人都在等一個位置,等著掛上去,這些人自然會想法子讓自己上去,從中穎而出。”
要是等候,在后邊的自然排不上號,自然要使些手段,去賄賂主辦庇蔭的大人,好到前邊來。有這樣想法的肯定不止一人,這爭搶起來,要花費的銀錢自然水漲船高,一層一層的往上加砝碼。
皇長子沒見過這種手段,目瞪口呆的:“還、還能這樣嗎?可、可是顧太師說了,朝中律令不允許,賄也是貪污。”
鐘萃自然知道,攤攤手:“是啊,但他們做得,朝中也鮮管庇蔭的事,也就讓他們這樣過去了。”
“不、不行!”皇長子握著小拳頭,漲紅著小臉,對這種形半點都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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