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桃蹊第二天一大早就帶了陸昭回溫家去。
陸府的馬車在府門口緩緩停下,從馬車鑽出來,踩著紅木的上馬墩步下來,才回頭去接孩子。
門上當值的小子見了,小跑著迎下來,說了三兩句話,就匆匆往裡頭去回話來著。
溫桃蹊才有了些回娘家的覺——
出嫁一年多了,剛跟陸景明婚那會兒,心裡還是惦記著家裡頭,也沒覺得,自個兒已經有了小家。
最離譜的一次,跟著李清雲上街去買東西,等到日薄西山要回家的時候,走錯了門,領著丫頭一路竟走回了溫府。
弄的白翹和連翹不知想做什麼,到了府門口,門上當值的小廝也愣了。
才反應過來,如今做了人家家的媳婦兒,是陸家人了。
這種事,在之後的一兩個月裡,也偶爾發生過兩次。
後來陸景明還提心吊膽的問,是不是在家裡住的不舒服,還是想爹娘了,不然乾脆搬回溫家住幾天。
反而又把弄的哭笑不得的。
眼下站在府門口,懷裡抱著兒子,抬眼去看溫府的鎏金邊兒門匾,才恍然生出一種,如今是家裡的姑的覺。
等進了門,府裡的婆子一路引著往趙夫人的院兒裡去。
李清樂也在的。
好像是家裡頭賬上出了些什麼問題,李清樂雖然做主慣了,但看樣子,不是小事兒,所以特意來回趙夫人話的。
雖知道回來,卻也並沒有避嫌。
溫桃蹊眉心一,到了邊的那些問詢的話,咽回了肚子裡去。
李清樂見狀,笑著收了賬本,轉頭去逗弄陸昭:“咱們昭哥兒生的真白啊,比蕙姐兒還要白,多討人喜歡。”
趙夫人把孩子要過來,抱在懷裡,一抬眼,看溫桃蹊那副言又止的模樣,面上笑意倏爾僵了僵。
跟陸景明吵架了?
不然一大早帶著孩子,一聲不響的跑回娘家來做什麼。
只當溫桃蹊如今出嫁,心裡彆扭,不願當著李清樂的面兒說這些,於是李清樂:“你抱昭哥兒去跟蕙姐兒玩兒,別的事兒回頭說,我正好有幾句話要問問。”
李清樂多明的一個人,立時抱過孩子來,什麼也不多問,什麼也不多說,就從屋裡頭辭了出去。
溫桃蹊是等出了門,才往趙夫人邊兒湊過去的:“母親有什麼話要問我?”
趙夫人去額頭:“哪裡是我有話要問你。你大嫂那麼的人,你杵在這裡,把有心事全都寫在臉上了,我不支開,看著你豈不尷尬?”
一面說著,低嘆了聲:“我倒要問你是怎麼回事呢,先前拿你大嫂當親姐姐一樣的,無話不說,現在家了,有了丈夫孩子了,倒同你嫂子生分了嗎?”
其實真不是。
這可真是冤枉了。
只不過是事關兩個哥哥,怎麼好當著嫂子的面兒問呢?
緘默不語,趙夫人越發狐疑,心也懸到了嗓子眼兒,去握溫桃蹊的手:“你跟陸景明吵架了?”
溫桃蹊一愣,眼睛閃了閃:“沒有啊。”
趙夫人擰眉不悅:“不許騙我!”
“真沒有啊,誰跟您說我們吵架了?”溫桃蹊反倒不著頭腦,趙夫人幾句話說的愣怔住,反手了後腦勺,“您還不知道陸景明嗎?他還敢跟我吵架啊?”
一面說,一面了脯:“我雖然不是個刁蠻跋扈不講理的,可他在我這兒不是從來只有聽話的份兒嗎?”
趙夫人一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還能自誇的,果然如今是臉皮比從前厚多了。
不過這樣說,趙夫人想著,好像也真是這麼回事兒。
於是稍稍放寬了心,也撒開了的手:“那你這會兒帶著昭哥兒回家來,也不打發人來家裡告訴一聲,就這麼著回來。
當著你大嫂的面兒,說個話支支吾吾,明擺著有心事兒,還不肯吭聲。
我還以為你們小兩口鬧彆扭,你一氣之下跑回娘家來呢。 ”
溫桃蹊可真是不知道母親心裡轉了這麼多想法。
目瞪口呆:“母親當我是什麼人呀,哪有這樣任的,一氣之下抱著孩子回娘家,等著他來哄我回去不嗎?”
趙夫人心說那誰知道呢。
懷著孩子那會兒,脾氣壞得很,一言不合就摔東西都是有的。
那時候陸景明也是遷就,要做什麼,都讓著,順著,可照樣有不足意的時候。
為娘的沒有不向著自己孩子的。
可趙夫人那會兒卻覺得,還好他們小夫妻是自己過的,若不然,給陸夫人瞧著那德行,能喜歡才怪。
做親娘的,都覺得實在作怪的很,倒是陸景明耐心十足。
只是趙夫人思緒拉回來,側目去看:“那到底是怎麼了?”
“我聽大嫂說,您打算二哥婚後,就不要再回定去了?”
趙夫人至此才長舒了口氣,一抬手,在溫桃蹊後背上不輕不重的拍了一掌:“你這孩子,這算什麼事兒,值得你神神叨叨的跑回家來嚇唬我。”
這事兒,要的啊?
溫桃蹊抿:“那就是真的了?”
趙夫人嗯了聲:“我原本覺得都的,你父親的意思,他家了,回定就回定,想留在家裡,往後就留在家裡也。
橫豎家裡頭有你大哥大嫂,而且這些年,你二哥都是在定的,我們也不拘著他。
但那會兒去李家商量婚事的時候,親家太太的意思,不想清雲遠嫁。 ”
是李家的意思啊……
“可打一開始,不是沒提這茬儿嗎?”溫桃蹊眉心微攏,“去年去說的時候,伯母就跟您說這個了?”存書吧
趙夫人搖頭說沒有:“我後來想著,那時候親家太太八也沒太當回事兒。”
溫桃蹊呼吸微滯:“這可是婚姻大事啊。”
“是婚姻大事,但清雲還是個孩子兒,親家太太應該是中意你二哥做婿的,可又不想替清雲應的那樣滿當。”
趙夫人一面說,拍了拍手背:“所以那會兒不是說了,要是等清雲行過了及笄禮,自個兒沒這個意思,咱們兩家就只當沒有說過這個事兒嗎?”
吉日定下,安逸的日子過久了,溫桃蹊倒把這茬儿給忘了。
所以那時候李家太太雖然口頭上答應了,但心裡並沒有真的當回事兒?
只不過是把上門提親的都暫且擋回去……
說白了,那不過是等著李清雲及笄禮過後,要挑選人家相看夫婿時,優先選擇二哥,而不是非二哥不可唄?
所以那會兒沒拿二哥當準婿看,又是母親登門去開口,擺明了二哥先上了心,自然將來該二哥去讓步。
溫桃蹊心裡有些不大高興,可也說不上什麼。
沒生過兒,但兩世為人,都有兒子。
天大地大沒有孩子大,李家太太為李清雲思慮這些,也是有可原,怪不著人家甚麼。
溫桃蹊長舒口氣:“我不知道這個,大嫂也並沒有跟我說,是李家太太的意思,我還以為是您的意思。”
趙夫人從的反應,還有這些話裡,的品出味兒來:“你今天回來,是為你兩個哥哥?”
溫桃蹊見明白了,這會兒雖知道是鬧了誤會,但再否認,也沒意思,於是點頭說是:“為這個,昨兒還跟陸景明商量了半天呢,晚上也沒睡好。”
撒著往趙夫人臉前湊,把小臉兒湊到趙夫人的眼前去:“您看我眼下的烏青。”
趙夫人笑著啐,把人給推開了:“來這套吧,我可沒瞧見什麼烏青,倒只見你如今養的白白胖胖,臉上的多了,臉足足大了兩圈兒。”
溫桃蹊小臉兒一垮:“您打趣我做什麼。”
趙夫人搖著頭:“你是真的覺得,你二哥回家,你大哥心裡就會不舒服,你二哥也會不高興嗎?”
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害怕。”
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兒,好半天才又抬眼看過去:“這幾年二哥在外頭經營的好的,我不知道把他拘在家裡,到底好還是不好。
我怕的。
從前大哥和二哥兄弟和睦,咱們一家人和滿的過日子。
那時候二哥雖然常年不在家,一年到頭,在家裡住不上多日子,可每次他回來,大家都是高興的。
現在突然說不他去定了——我以為是您的意思,怕他覺得委屈,也怕大哥……不是說大哥把手上的鋪面分給二哥幾間嗎? ”
趙夫人明白,便去頭頂:“以前你還小,也沒跟你說過,咱們家裡,沒那麼多的說法。
你父親從前也只是覺得你二哥不爭氣,他小的時候,也的確頑劣過了頭,才會把他趕出去。
可打從把他放到定去,你們或許不明白,我卻知道,你父親心裡頭,是最喜歡你二哥的了,他就是,不承認罷了。 ”
溫桃蹊啊了聲,趙夫人噙著笑繼續跟說:“你大哥在我們跟前,無論做什麼,總有我們護著的,他也不是那樣刁鑽算計的人,知道你二哥這些年在定吃過不苦,比他艱難得多,他怎麼會去爭這個?
再說了,他手上的鋪面,不也都是溫家的產業嗎?
他跟你二哥,有什麼不同的不?誰說的只許他經營,一概與你二哥無關的? ”
趙夫人想了半晌,拍著的小手等會兒,起了,往西次間去。
西次間的東牆立著兩個黃花梨嵌百寶的大頂櫃,拉開來,裡面有好多暗格,趙夫人略一彎腰,從最底下一層,拉開個小,從裡頭抱了個翅木的盒子出來,才又回到正間去。
溫桃蹊勾著頭看,見手上抱著個盒子,欸了一聲:“母親拿的什麼?”
趙夫人笑的神,重坐回去,把那小盒子放在上,沒打開,拍了拍:“這裡頭都是給你準備的。”
溫桃蹊微怔,反手指了指自己:“給我的?”
“沒算在你的嫁妝裡,這是家裡的鋪面,還有田莊,還有幾張方,將來都是你的。”趙夫人一面說,才開了小盒子,也沒抬眼看溫桃蹊,慢慢的跟解釋,“你陪嫁的那些,是公中給你該得的份兒,還有我嫁妝裡添進去的。
但是這些,是咱們長房手上的產業。
你父親早些年,就已經分好了的,你大哥的,你二哥的,還有你的。
後來每年多出來的,都要再給你們三兄妹均分了。
至於里頭的方,都是你父親研製的。
他說祖宗留下來的,傳兒不傳,他不敢壞了祖宗的規矩,可他自個兒研出來的,卻沒那個規矩。
一輩子就得了你這麼一個,他想把最好的留給你。 ”
說著,翻著那一張張的紙,倏爾手上一頓,了一張出來,遞過去:“看看這是什麼。”
溫桃蹊震驚到失語,指尖兒微著,接過來,低頭看,越是看,眼底的驚愕越是藏不住:“母親,這不是……”
“山泉香是你父親一輩子最得意的,香方其實你大哥和你二哥也都知道,他也沒瞞著,但這張方,是留給了你的。”
“我……”
“你大哥都知道。”趙夫人彷彿知道想說什麼,笑著去拍小腦袋,“你二哥答應留在家里之後,我跟你大哥談過這些,他都知道。
這些東西,如今我替你收著,是怕你年紀還小,不會經營,將來敗壞了。
而且你嫁給陸景明,他又不是養不起你,你也不靠這個過日子。
橫豎我都替你攢著,等將來我和你父親都不在了,你哥哥自然會給你……”
“那您還是替我好好保管著吧,怎麼說起死啊活啊這些!”小臉兒板起來,“我只是沒想到……”
溫桃蹊無聲嘆息:“是我小心眼了。”
趙夫人把東西收起來,讓抱著:“你不是怕你哥哥們為爭奪家產鬧紅臉嗎?也不算是小心眼。只是從來沒跟你說過這些,你打哪裡有這許多心思的?
我看陸景明也不跟他兄長爭家產,聽你大哥的意思,他自個兒的家底兒,就是再養十個你,也綽綽有餘。
我日里你去看那些混賬話本子,如今看來,你是沒聽我的話了。 ”
溫桃蹊原本要反駁的,可倏爾一怔:“我沒有那樣好養的!我錦玉食的養大,金玉珠寶堆出來的孩兒,他怎麼就能養十個我了?”
趙夫人也怔了須臾,扑哧笑出聲來,抬手去掐臉頰:“都當娘的人了,怎麼就不知道害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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