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十一月裡,李清雲的生日宴李家是要大辦一場的。
且到了這時候,好些私不錯的人家,也基本上知道了李家和溫家結親的意思。
畢竟頭前倒也有人上門去想提親,但都被李家太太給擋了回去,一來二去的,人家私下里琢磨,慢慢的,也就品出味兒來。
是以到李清雲過完了生日後,李家太太便把拘在家裡頭,不再去尋溫長玄。
不服氣,但也不能不聽,後來磨泡的,李家太太才許到陸家去找溫桃蹊玩兒,可那也是隔三差五的,並不是每日都許去。
偏偏溫桃蹊的肚子一天大過一天,是個閒不住的人,到哪兒都上躥下跳,皮猴兒一樣。
是以等到了十二月裡,連陸家也不去了,唯恐傷了溫桃蹊肚子裡的孩子。
轉眼便又是一年過去,等到了來年的正月二十,上元佳節才過去沒幾日,溫桃蹊胎發作,疼了幾個時辰,終於生下個男孩兒。
頭胎就得了個兒子,又生的艱難,孩子養的太大了些,自己又不像李清樂當初那麼聽話,越是到月份大,就越是懶得挪,實在沒吃苦頭。
陸景明那會兒看著滿臉虛弱,鬢邊全是汗,就連對兒子都是淡淡的,還惹得趙夫人打趣他。
只他一概不管,守在溫桃蹊的床邊兒,半步也不離開。
還是趙夫人再三的催他,他才想起來去寫封信送回揚州,告訴家裡頭一聲。
陸景明是自己在歙州過日子的,陸夫人照顧不了溫桃蹊的月子,趙夫人又怕底下的丫頭們伺候不好,這裡不懂,或是那裡不明白,怕溫桃蹊月子裡落下什麼病,是以索就搬到了陸家來住著。
溫桃蹊生這個兒子遭罪,也的確是傷了子。
小柳娘子給診脈,說是得好好養傷一兩年,不然以後都怕有不好。
把話說的委婉,趙夫人和溫桃蹊卻其實都明白。
這是傷了裡子了,弄不好,就是傷及本的事兒,要是不好好保養,將來恐怕再要不上孩子不說,等到年紀再大些,小病小痛不斷,更是折磨人。
這一日趙夫人陪著溫桃蹊說話,屋裡暖暖的,孩子上穿的就不多,把他放在床上,他一雙白的小手什麼都想抓。
趙夫人手上拿了一隻虎頭鞋,沒做完,看那小手抬著想夠,卻夠不著的樣,便笑起來。
外面下了一夜的雪,陸景明從外頭回來的時候,帶著一寒氣,進了屋,也不敢往溫桃蹊床邊兒靠,只是遠遠站著問了幾句話,見趙夫人在,就匆匆退出去,往書房去,連瞧都沒瞧一眼孩子。
趙夫人無奈搖頭:“這就跟不是他親兒子似的,這都好些天了,還這德行。”
溫桃蹊笑容更無奈:“前些天跟我說,想起來那天我疼的死去活來,看兒子就怎麼看,怎麼不待見,全是他我罪,您別搭理他,過段日子就好了。”
趙夫人低頭去逗弄孩子:“我們昭兒多可,他爹倒來嫌棄他。”
“他哪裡是嫌棄,死鴨子吧就,心裡未必不疼孩子,面上又不願意親近。”
溫桃蹊也低頭去看孩子,眼底全是慈意,上了手去陸昭胖嘟嘟的小手。
正好陸昭小手一,就勾住了一指頭,攥在手裡,抓著就往邊送。
溫桃蹊越看越,無聲地笑著,又著陸昭的明兒,逗弄半晌。
·
陸昭滿月的時候,天氣還冷,陸景明總惦記著小柳娘子說溫桃蹊傷了的事兒,也就沒有大肆辦,只是請了親朋來小宴一場而已。
趙夫人本來覺得不滿意,可聽溫桃蹊勸了半日,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橫豎溫桃蹊養子最要,孩子是人家的,陸景明也不是那樣討人厭的人,這滿月,不辦就不辦吧。
溫桃蹊的月子坐了一個半月,趙夫人才從陸家搬回家裡去。
孩子一天比一天長大了,轉眼春暖花開,又到了上巳節時。
小柳娘子醫高,溫桃蹊又聽話,一日比一日好。
李家和溫家也定下了婚事,等到過了禮,吉日就定在了七月裡。
李清雲這下越發不能去見溫長玄了,從小就喜歡纏著溫長玄,如今一連幾個月不去見,也就過年親戚間走的時候,見了兩面而已,每天都不高興,在家裡跟李夫人吊臉子。
後來弄的李夫人煩了,就喊了李清樂回家罵。
李清樂看那樣,只覺得好笑,拉了去陸家玩兒。
溫桃蹊對李清雲是心有餘悸的。
路子野,對孩子是喜歡,可就是手上沒個輕重,辦事兒也沒個分寸的。
從前李清樂的孩子落生,天抱在懷裡不肯撒手,好幾次弄的孩子不舒服,哇哇的哭。
再不然,就要抱著孩子到外頭瘋玩兒。
是以聽說來,溫桃蹊就母把兒子給抱了下去。
果然李清雲一來就四找孩子,溫桃蹊暗抹去鬢邊冷汗:“剛才鬧覺呢,母抱下去餵了,這會兒八睡著,你別找了。”
李清雲小一撇:“沒意思,要不為了你兒子,我才不來呢。”
溫桃蹊一時哭笑不得:“合著你是來磋磨我兒子的?”
“誰要磋磨你家兒子了?心煩著呢。”
李清樂無奈搖頭,了頭頂一把,努努,衝溫桃蹊說:“天天在家裡跟我母親鬧,今兒甩臉子,明兒摔東西的,我母親都快煩死了。”
李清雲揮開的手:“姐姐!”
溫桃蹊倒吃驚:“這好好的,你跟伯母鬧什麼?”
別開臉不肯說話。
李清樂往邊兒坐下去:“你還不知道心裡想什麼?”
溫桃蹊啊了聲,旋即就明白了。
扑哧一聲笑出來:“欸,我母親昨兒來看孩子,說我二哥過些天要回定去一趟,等到大婚的時候,才回來的。”
李清雲一愣,緩緩的轉過頭來,水泠泠的眼睛閃了又閃。
呆滯的模樣,越發逗笑了溫桃蹊。
李清樂掩跟著笑:“逗你的,看把你嚇的吧,婆母說了,等將來了婚,定那裡,他能不回去,就別回去。
橫豎這些年長玄在定經營,總有可用的心腹,給他們看著,若有了十分要的事,再他趕回去也就是了。
不然這了家,帶著你到外頭,總歸怕你不習慣。 ”
李清雲抿:“真是這樣說的嗎?”
李清樂點頭說是:“我聽長青說,原本也不是這樣的意思。長玄自己還是想回去的,大概是在外頭待習慣了,怕家裡拘束吧。
但後來婆母不知是如何勸了他,他也同意。
等你們了家,長青把手上的鋪子讓出來幾間,定的還算他的,但他在歙州也有經營的鋪面,總之不再他常年住在定了。 ”
這事兒溫桃蹊可真不知道,略擰了擰眉,一時沒說什麼。
等鬧騰了半日,送走了李清樂姐妹倆,天也漸次晚了。
陸景明回來的時候,院子裡正掌了燈。
陸昭吃過又鬧覺,溫桃蹊哄著他睡下,讓母抱了下去。
他進門來,溫桃蹊打發白翹去傳飯下來。
陸景明知道下午時候李清樂們來過,原以為們要留在家裡吃晚飯的,這會兒回家,見沒了人影,便多問了兩句。
溫桃蹊應了幾聲,等傳飯下來,也沒白翹和連翹在一旁伺候,打發了丫頭們退下去,就剩下他們夫妻兩個。
這意思……
陸景明夾了一筷子云筍片兒給放到面前碟子裡:“你有事兒跟我說啊?”
“我下午聽大嫂說,母親讓我二哥婚後留在歙州,不他回定了,還讓我大哥把手上的鋪面分出幾間,留給我二哥經營。”
一麵點頭,一面同他說,筷子挑來挑去的,顯然沒什麼胃口。
陸景明手上作一頓:“這我可沒聽澤川說起。”
溫桃蹊怕的就是這個。
面擔憂,陸景明看在眼裡,略想了想:“你怕什麼?”
“這麼些年,定的生意,定的產業,都是我二哥一手打理的。我父親和我大哥遠在歙州,從來也不過問。”
咬了咬下:“當年雖說是為著我二哥不爭氣,把他趕出去了一陣,可他爭了氣,回家來,我爹又把他弄去了定。
你說他這幾年的心,如今婚,說他回家,就他回家,我怕他心裡難。
而且我大哥手上經營的鋪面……”
聲音漸次弱下去,陸景明大概就明白了的意思。
兄弟兩個原本相安無事,誰也不妨礙誰。
就算將來溫長青繼承家業,定那裡的產業,總還是在溫長玄手裡的。
所以這些年,兩兄弟之間什麼矛盾也沒有過。
小姑娘前世經歷得多,如今想的也多。
儘管這一年多以來,已經活潑了好多,遇事兒也不那麼敏,但事關兩個哥哥,心里當然不安寧的。
陸景明把筷子放下去:“這事兒你二哥同意了嗎?”
“我大嫂說他是同意了,說我母親是怕婚後他要帶著清雲去定,清云不習慣……”
溫桃蹊緒還是不高:“可我想不通,有什麼不習慣的?清雲從小就是個最閒不住的,換個新環境,只怕看什麼都是新鮮的,玩兒還玩兒不過來,會不習慣?”
這個理由,可的確不太好。
但溫長玄自己同意了——
陸景明看眉心蹙攏,一抬手,上眉頭,替平了:“看把你為難的,明兒我去問問澤川?”
“我心裡沒個注意,所以才跟你商量。”溫桃蹊捉了他的手,“直接去問好不好啊?我又怕原本沒什麼,不過是我多心多想了,你去問,倒顯得真有什麼似的。
我看今天大嫂說起來的時候,也是神如常,並沒有覺得怎麼樣。 ”
“那就不問?”
溫桃蹊小臉兒拉長了,一把甩開他的手:“你別招我啊!”
陸景明無奈搖頭:“本來想逗你高興點兒的,怎麼還跟我鬧起脾氣呢?
你看,我去問,你怕澤川多心。
可我要是不去問,你又要在家里胡思想的。 ”
溫桃蹊臉上有些掛不住:“我這不是想听聽你的意思嗎?”
“要我說,這事兒也沒什麼,長玄既然自己同意了,而且嫂子說起來,也沒有什麼不痛快的,那大概澤川也沒有放在心上。”陸景明又去手心兒,“都是一家子兄弟,至親骨,難道為了幾間鋪子,兄弟間就生出嫌隙嗎?”
他一面說,見角了,便搖頭打斷的話:“我看倒未必。況且真要說起來,定的產業,是歸溫家長房的,澤川是長房嫡子,將來他繼承家業,那定那些,自然就也是他的,本來也不到長玄。”
道理也的確是這麼個道理。
但在溫桃蹊長期以來的認知裡,定的產業,那就是給了二哥的。
即便是前世,那時候家裡出了事,其實最後二哥之所以能,不也是因為,他常年在定,家裡出事的時候,也沒能真正牽扯到他。
又或者,那時候是林月泉了吧。
反正不管怎麼說,的確從來沒想過,爹娘會把二哥回家……
辛苦經營幾年,為大哥做了“嫁”?
許是多心吧……
“你說的我都明白,那不然……”溫桃蹊猶猶豫豫,抬眼看他,“我明天帶昭兒回家一趟,問問母親?”
陸景明失笑出聲來,抬手去頭頂:“跟你說了這麼多,總歸還是不放心,你想回去問,便去問吧,也沒什麼的。
我瞧著,澤川不是小肚腸的,長玄也不是。
我剛和澤川認識不久的時候,就跟他玩笑說過,倒是見像他們兄弟這麼好的。
我自己是個同家裡鬧僵的,也沒見兄弟鬩牆,為了爭奪家產,勾心鬥角的,倒是你們溫家,兄弟之間其實都還好。 ”
他重拿了筷子,給添了菜:“你既不放心,就回去問吧,不然心裡總惦記著,回頭心思不寧,吃不下睡不著的,於你保養無益。”
溫桃蹊這才放寬了心,笑著看他,也是笑著應了聲,餘下的一概都不再提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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