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梁時攔路

原是為了規勸李清樂才到李家走這一遭，卻不想勸出了一堆的麻煩事兒來，但說到底，溫桃蹊心里頭是慶幸的。

倘或不來，躲著李清樂，又如何知道，林月泉竟還有這樣通天的本事，連宅院的事都知道的清楚。

從李家走的時候，是驚了李家太太的。

彼時溫桃蹊覺得尷尬至極，人家盡可能的瞞著自家姑娘，如今倒鬧開了，做娘的又了最后一個知道的。

好在李家太太是個極好說話的人，好似又十分喜歡溫桃蹊，非但不覺得來的唐突，反倒拉著的手，說了半天的話，又從林蘅口中曉得勸下了李清樂，更是歡喜的不得了，摟著親昵了好半天，才林蘅好生送了出門去不提。

上了馬車溫桃蹊平靜不下來。

覺得林月泉此番行事，實在人捉不。

且不說陸景明有沒有摻和進來吧——林月泉這樣子挑釁梁時，是因為什麼？且拿了宅院里的事來說，他是真不怕給人聽了去，或是梁時找上他們家，要個說法？

如今林月泉基尚且不穩，而且沒記錯的話，前世他極力的親近，一步步的著落他的彀中，怎麼重生一世，見了幾回面后，他卻像是無事發生。

除了上次在香料鋪子偶遇，之后他送了好些香料到他們家，此外便再沒有了。

溫桃蹊一時頭疼，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指尖落在太，拿指腹輕著，按起來。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停的又猛，不防備，整個人往前栽過去，好在手腳快，作麻利，下意識去扶旁邊兒的座兒，才勉強穩住了形，沒一頭栽下去。

可為著作太快，畢竟是有沖力的，手腕上一陣刺痛，立時倒吸了口涼氣。

一定是傷著了。

溫桃蹊捂著左手的腕子，活了下，沒到不能的地步，稍稍放下心，卻又黑著臉，右手在車廂壁拍了兩下。

外頭連翹聲音很快傳進來，帶著一張：“姑娘，是梁三公子攔了咱們的車。”

溫桃蹊眉心突突的，梁時攔的車？

把側邊的簾子撂開一個角，面沉沉看向外頭的連翹：“你去問問……”

話音未落，已然約瞧見了梁時打馬過來，于是在看見他角的一瞬間，把手上的簾子放了下去，同外間隔開來，將車廂遮擋的嚴嚴實實。

梁時是把一番作看在了眼里的，不易察覺的揚了角，高頭大馬停在馬車左側：“偶然遇上三妹妹的馬車，便想過來打個招呼，可曾唐突三妹妹？”

他姐姐妹妹的倒是的親熱，溫桃蹊聽來卻刺耳。

他正經妹妹在他們三房住著呢，又何時跑出這麼個哥哥來。

橫豎坐在馬車里，他也瞧不見，于是眼底爬滿了不屑，心下冷哼著，整個人往車廂上一靠，有一搭沒一搭的同他說話：“不曾唐突的。出趟門也能遇上表哥，是偶然，也有緣分，不過表哥這些天，沒去給三嬸請安嗎？”

梁時卻像是沒聽見的話一樣，自顧自的問：“三妹妹從李家來？”

溫桃蹊才騰地一下坐直了。

聲音里出正經來，再沒了先前說話時的漫不經心：“表哥怎麼知道我從李家來？”

“我瞧著這個方向，三妹妹大約是才去了李家一趟，猜的。”他仿佛在笑，連聲兒都是歡愉的，帶著一子的喜氣洋洋，可實在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麼。

溫桃蹊正要回他，也想問問他有什麼值得高興的，真是奇了怪了，他親妹妹丟人都丟到李家跟前兒了，他做哥哥的一點兒不擔心，還笑得出來？

可梁時卻沒等問呢，又開了口：“我就說這樣巧，我也正要到李家去。燕鬧的不像話，雖是個誤會，可也總該到李家去賠個禮，不能李家心里有了隔閡，再李家大姑娘同大哥哥生出齟齬來，那才真是燕的罪孽了。”

溫桃蹊下意識想去打簾子，實在是不懂，這一家子都是些什麼人？

可那出去的手，生生的僵在了半道兒。

梁時應該是算準了會生氣的。

這些人生來喜歡算計鉆營，非要把旁人的心思琢磨了，拿在手心兒里，一舉一的牽制著，才高興。

偏不愿意遂了他們的愿。

于是只是略沉了沉聲：“表哥做什麼到李家去賠禮？我卻不懂了。這樣說來，表哥其實是曉得的，前頭李家太太便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也登過我家的門，拿了這樣不堪的事問到了我阿娘臉上去，且表哥又說起李家大姐姐，那看來表哥又知道，眼下連李大姐姐也一并知曉了——”

話音只是頓了須臾，本沒有再給梁時話進來的機會：“也不奇怪，燕姐姐住在我們家，邊兒跟著的丫頭是自梁家帶進府的，一早被李大姐姐請出去，回了家自覺委屈，自然是要跟三嬸哭訴，跟表哥哭訴的。然后呢？表哥這時候到李家，賠——禮？”

咬重了那賠禮二字，顯然不信。

梁時先前就聽梁氏說起過，長房這位嫡很是厲害，聰明能干，人機靈，又伶牙俐齒的，一張很是不饒人。

那時他不信，覺得他姑媽也太高看溫桃蹊，十四歲的小丫頭，能厲害到哪里去？在他們這些人跟前，恐怕還不夠看。

今日見了，才曉得，真是蠻厲害的。

梁時方才甚至有錯覺，這丫頭躲在馬車里，實則是惱了的。

從始至終不面，是有意著生分和疏遠，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我雖你一聲表哥，你卻不是我正頭表哥，于我而言也算外男，咱們兩家結親，我同你卻一點兒也不親。

且躲在里頭，便把周緒一概掩藏了。

他提起李家，竟也還穩得住。

怪不得燕邊兒丫頭跑出來尋他，說燕在溫家三姑娘手上吃了虧。

他那個傻妹妹，蠻橫刁鉆卻是個直腸子，說起話來沒那許多彎彎繞繞，遇上溫桃蹊這樣的，不吃虧就怪了。

梁時穩了穩心神，多也算是試探出了溫桃蹊的底兒，雖算得上聰明，卻不至于深不可測。

他斂了斂笑：“自然是賠禮，不然三妹妹覺得為什麼去李家呢？我同他們家又沒的。”

“我卻覺得表哥很是不必走這一趟，你不像是去賠禮，反倒像是去找麻煩的。”

溫桃蹊有那麼一瞬是失去了耐心的。

梁時的沉默，讓察覺出，他在試探，在研究。

那種覺很討厭，也很排斥抗拒。

這會讓不自覺的想起林月泉來。

甚至明白過來，在這兒被梁時攔下馬車，本就不是什麼狗屁偶遇。

恐怕梁燕打發了丫頭去跟他哭，說了委屈，在溫家宅欺負了，梁時打聽了的去，知道來了李家，專程跑到這兒來堵，來惡心的。

且又以為，梁時這樣明，未必會到李家去，可是他這樣的人，行蹤和心思是很難猜得準的，也許他一時高興，一時不高興，真了心思，到李家走一遭，弄的彼此惡心。

于他而言雖沒好，可對梁氏來說，卻是很有助益。

他們兄妹本就為梁氏那點子算計的心思而來，梁燕在這件事里尚不能把自己摘干凈，何況梁時。

語氣比之先前更沉三分，也多帶了些厭煩：“表哥既知道我是去李家的，也知道李大姐姐今晨見過燕姐姐，此刻在這兒見到我的馬車，難道聰明如表哥，卻猜不出，我已然安好了李大姐姐嗎？若說同李家太太賠禮，那就更是沒有必要。”

冷哼著，那一聲分明從鼻子里出來，再重重的砸到梁時臉上去：“表哥雖不到宅去請安走，但宅院里的事，表哥恐怕一清二楚吧？”

如此反問了一聲，卻也沒想等梁時給答案，原就是心知肚明，是以又接著往下說：“李家太太前幾日登門，我阿娘再三的解釋，這事兒早就過去了，談何生出隔閡？大哥是我的親大哥，難道我會害他？要是安不好李大姐姐，我這樣輕易就離開李家？生出齟齬，又是從何說起？”

溫桃蹊勉力穩著自己的緒，盡可能不梁時察覺出眼下的心緒波，深吸口氣，頓一頓：“表哥說去賠禮，真要想賠禮道歉，覺著是燕姐姐年無知，造了這樣的誤會，那出事時，就該回稟了我阿娘和三嬸，領著燕姐姐，堂堂正正的登李家的門，將事原委與李家太太一一稟明，并不至于李家太太從旁出知曉，再去質問我阿娘，更不至于有了今日李大姐姐找上燕，后又向我求證此事！”

車廂側邊的那面小簾子，終于被開來。

溫桃蹊出半張臉，肅著面皮，委實算不得和氣。

平靜的出去，正好同梁時四目相對。

梁時沒說話，亦沒有挪開視線。

須臾角往上揚，卻正經是皮笑不笑的模樣：“誤會之所以被稱之為誤會，是因它發生的本就不合時宜，也原可不必發生，從本上來說，是能夠避免的。這世上的誤會，有些是無心鑄，可有些，卻本就是有意為之。今日既見了表哥，你是燕姐姐正頭親哥哥，我也想問問表哥，燕姐姐同我大哥生出的這場誤會，算是無心，還是有意？”

梁時臉登時變了。

這丫頭何止是伶牙俐齒，分明牙尖利。

“自然是無心。一家子親戚，住在一，誰難道存了壞心思，攪著家宅不寧嗎？”他沉聲，也冷著臉，“三妹妹這話未免難聽了，便是你父兄，也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的。”

“我年輕，原比燕姐姐還小一歲，不懂事兒，說錯了，表哥也別同我計較。”

語調往上一挑：“既不是存心的，那我以為，既過去了，大家都不要再提，才是正經道理。誤會嘛，本來就該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哪里有往大了鬧的道理呢？表哥心疼燕姐姐，難道不是最該想將此事揭過不提的？總不至于還要四走，到宣揚，弄得盡人皆知，表哥才滿意？”

說起人盡皆知，梁時眼前立馬就浮現出了林月泉那張臉。

他倒是想遮遮掩掩了，可那塊兒遮布，真是不知是誰先扯下來的。

他低頭看著溫桃蹊那張致的小臉兒，倏爾笑了：“三妹妹說得對，你年紀雖小，有些話說的也的確不好，但這話卻是對的。我想息事寧人，對大家都好，自然了，對燕尤其的好，可四宣揚，弄得外人都知道了，實在不知是誰在背地里散播出去的。”

溫桃蹊也想起林月泉來。

看樣子，梁時是打算把這筆賬，記在他們長房頭上？

眼珠子一轉：“那我就不知道了。”

溫桃蹊眼見著梁時角了。

他大約沒想到，小小的年紀，卻這麼不好說話？沒能惡心到，反倒自己惹了一。

“我只知道，我阿娘從知道此事，便氣憤惱怒，可就是再生氣，連剪了那絡子給三嬸送回去，都是打發知云姐姐悄悄地，一向背著人，生怕鬧起來。不過后來三嬸發落底下碎的小丫頭，可是一點兒不留面，一個個的都趕去了莊子上。表哥要問是誰散播出去，到與人說，不如……不如去問問三嬸？那莊子到底是三嬸的陪嫁，管事兒的也是三嬸娘家帶來的人，或者表哥親自去一趟，問一問是不是哪個小丫頭上不嚴實，再不然，趕出了府去心里怨恨，故意拿了這事兒到說也未可知。”

下往上一挑，氣勢上是半點也不落下風：“我知道表哥想什麼。無非覺得是我們長房宣揚，咽不下這口氣，在揚州城里敗壞燕姐姐名聲，反正鬧開了，李家那里我們自有說辭，一句誤會，全都能解釋的通，大定都放了，悔婚是不可能的，李大姐姐心里再不用，也要嫁進門，等了親，日子長久的過下去，也總能過出個夫妻和睦，順遂平穩。至于外頭人，眼下議論起，無非算是我大哥一樁風.流韻事，過上幾個月，也沒人再提，便是說，也不過玩笑著就過去了。可燕姐姐的名聲，就太難聽了——”

溫桃蹊腦袋一歪，噙著笑打量他：“我說的對嗎，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