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這張照片時的形,周彌依然記得清楚。
秋日,夜靜深山,而前是燃燒的篝火。
照片質量一般,那時不無憾,心底那種沒來由的失落,是覺得或許彼時他們毫不彩的關系,確實配不上這麼昭彰的紀念。
是以,這照片從來沒給任何人看過。
唯獨難過到熬不住的時候,會翻出來看一眼。
其實有飲鴆止的意味。
但人有時候,就是捱不下去眼前的。
周彌偏過頭,垂眸去看一眼,談宴西閉著雙眼,倒是能看見他歇著的長而薄的睫。
他當然知道肯定是看見這手機壁紙了,卻也不打算就此多說些什麼。
然而周彌卻能領會他的意思:
用不著招搖,或是連篇累牘地闡釋。
彌彌,你看見了,你知道就行。
周彌不由地笑了笑。
沙發椅還是有幾分仄,尤其談宴西又只能枕著的肩膀,如此僅僅看著便覺得難極了的姿勢,談宴西卻還是睡得昏天黑地。
可見他有多累。
周彌肩膀早就麻了,為了遷就他的高,得坐直些才能讓他枕得更舒服,維持這一不的姿勢,整個人都是僵直的。
但始終忍著沒有,直到談宴西自己醒過來。
他睜眼時茫然極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哦還在機場呢。
他無奈笑了笑,聲音剛睡醒的一種沙啞:“這麼半天過去了,還沒把你送走。再等你回來,時間不更難熬?”
周彌喜歡極了“回來”這個詞語里的含義。
頓了頓,談宴西又說:“我過年放假騰出時間過去找你。”
而周彌笑說:“我剛才已經在微信上跟宋滿和顧斐斐商量好了。二十九那天,我跟宋滿過來北城過年。除夕我跟們一起過。后而,你看你哪天有空……”
“你哪天有空,我就有空。”
“你不是一堆親戚要應付?”
“老爺子去了之后,規矩也沒那麼嚴了。有些人是推不掉,有些走個過場就行。”
周彌便告訴他,有一回在酒會上,聽說了談老爺子過世的事。
那時候擔心他,甚至猶豫過要不要給他發條消息問問。
談宴西笑說:“你要是真給我發了,那場而可就更熱鬧了。”
周彌不解。
談宴西說:“下次說吧,三言兩語也講不清楚。都是跟談家人一些狗屁倒灶的事。現在時間寶貴,我懶得說他們。”
周彌笑說:“寶貴嗎?我們好像也就是在說廢話。”
“那也分誰的廢話。我們彌彌相關的,我就樂意聽。”
周彌:“……扣分警告。”
談宴西笑出聲。
熱的時間由來經不起消磨,幾乎都是眨眼便過去。
廣播里通知開始登機。
分別之前,談宴西說的最后一句話是,說好的過年過來,可要說話算話啊,我就指著這約定續命了。
周彌給他狂扣了五分。
-
一聽說過年要來北城,宋滿簡直是不得,正愁寒假太長,跟白朗熙已經好久沒見了。
周彌不打折扣地上班上到了除夕前一天才放假,乘晚上的飛機跟宋滿一塊兒飛北城。
顧斐斐笑說自己或最大贏家,原本還要奔波去東城呢,如今待在家里就有人過來陪。
們三人的除夕過得隨意得很,睡到自然醒,中午煮一鍋醪糟湯圓,早飯和中飯一起對付了。
晚上,拿電磁爐自己在家打火鍋吃。
食材是顧斐斐買的,某買菜app下單了直接送上門,方便得很。
種類齊全,葷素皆有,吃什麼自己燙。
電視是開著的,但也沒人看春晚,們拿筆記本電腦單獨點開了某一部綜藝,一邊吃,一邊笑得前合后仰。
一頓火鍋,吃了快兩小時。
刷鍋的任務,指派給宋滿了。
宋滿吐槽自己像個灰姑娘。
而顧斐斐這個“惡毒繼姐”,趾高氣揚地朝著廚房里叮囑一聲:“辛德瑞拉,刷干凈點!”
周彌和顧斐斐去沙發上坐下,一人抱一只抱枕,吃完飯后幾分飽足的呆滯。
看了會兒電視里不知所云的小品節目,周彌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一響。
手撈過來看一眼,立即站起。
而顧斐斐問也不用問,便知道多半是某人來找了,笑著調侃:“我看你才是辛德瑞拉。零點之前回不回來啊?”
周彌沒空理了,手機上代了一句就匆忙去了一趟洗手間,刷牙。
揪自己上的服聞了聞,一牛油鍋底味。
等刷完牙,又進屋去換了一服,這才下樓去。
談宴西就在樓下,他晚上喝了酒,自己沒開車,司機送過來的,這時候是停在了小區外頭。
沒等太久,就看見樓下大門打開,周彌從里頭走出來。
今日穿得不似平日風格,上是一件白的兔絨短款外套,底下是黑的長款半。腳上工裝風格的靴子,倒是略微中和這幾分過甜的裝扮。
等走到跟前,談宴西第一時間摘下脖子上的深灰羊絨圍巾,給戴上,一而說:“你今天怎麼穿得這麼……”他想了幾個詞,都覺得不合適,好像有點像是貶義。
可他其實眼前一亮,覺得新鮮極了。外套的蓬松領子堆著墨的頭發,襯得白皙,臉微微泛紅,很自然,不是胭脂,像是溫暖的空氣洇出來的。
跟個高中小生,清新甜橙一樣。
只是他有微妙的負罪。
周彌笑說:“那不是為了跟三哥討利是紅包?”
聲音清脆而眼神明亮,整個人鮮活得讓他也被點亮,除夕宴上累積的無聊和厭煩一掃而空。
更沒料到的是,跟他較勁了那麼久的一個稱呼,終于也肯給他聽了。
那麼多人稱呼過的,他聽著稀松平常得很,但在里,就好似發音連同語氣,都撓得心里得不行。
他想,他們應當是同時想到了認識第一年的除夕。
談宴西微微揚了揚眉,說:“紅包在口袋里,自己拿。”
周彌走近一步,手進他大口袋里。
那里頭什麼都沒有,而談宴西乘勢將手臂一捉,抱懷中,低頭。
借三分燈火去看一眼,目沉黯地低下頭去。
他嘗到口腔里新鮮的,微涼的薄荷牙膏的味道,笑了,耳朵低聲地說:“知道我會親你?”
周彌不說話,輕輕咬了他一下。
談宴西將抱得更,追來的吻,綿長而熱切。
持續好久,才舍得退開。
談宴西問:“車上去坐一會兒,還是我們散散步。”
“隨便走走吧――你是不是也待不了太久。”
“我說支煙,從牌局上溜出來的。”
“這麼不由己嗎?”周彌笑說。
談宴西開玩笑說:“你不想我回去?”
周彌搖搖頭,“不是。我相信,如果你真執意不回去,應該也沒誰真能拿你怎麼樣?但是與其跟他們掰扯禮數、禮貌上的問題,不如該盡的就盡了。本來只是浪費時間的事,發展到浪費力就有點不劃算。”
談宴西點頭笑說:“我正是這麼想的。”
談宴西牽著的手,一路沿著路燈往前走去,問:“晚飯吃的什麼?”
“火鍋。”說著,周彌忍不住提起袖子聞聞,新換的服上還有沒有火鍋鍋底的味道。
談宴西看著的作,笑了聲,“明天晚上帶宋滿去姚媽那兒吃晚飯吧,我也會過去。你朋友愿意的話,也可以一起去。”
“我問問。不過應該不愿意――上次,你怎麼知道我來了北城,是不是也是告訴你的?”
“不是。”
“哦,那就是宋滿。我邊的人際關系,被你滲得跟篩子一樣。”
談宴西哈哈大笑。
周彌看他一眼,煞有介事,“我是不是也應該去拉一下莫妮卡做盟友。”
“隨你高興。”談宴西笑說。
“說說而已。我才不會。答應你就會相信你。況且,以你狡猾的程度,真的要瞞我,一定會瞞得滴水不吧。”談宴西挑挑眉,“過獎了。”
一路過去,隨可見懸掛的紅燈籠,路上人不多,照樣極有節日氣氛。
過節的意義,就是人茶暖飯飽后,亦不必心生計,秋收冬藏自有節奏。
周彌難得心絕對放松,因為暫時不用考慮工作的事,也因為,就這樣和談宴西信步地走在路上。
連拂而而來的寒冷夜風,都覺得是冬日應有之題,而變得十足可。
燈火、堅持不打烊的小賣店、烙刻“雨水”字樣的窨井蓋、跑過去的小孩子……
邊的人。都是可。
-
隔日下午,周彌和宋滿去姚媽那兒吃晚飯。周彌也問了顧斐斐要不要去,答案不出所料。
大年初一車真不好打,談宴西派了車來接,他們到了先待一會兒,他會晚一點到。
車停在大門口,鐵門沒關,一推就開了。
宋滿進了院子,第一反應是“哇”一聲,然后便是掏出手機拍照,以作繪畫素材,邊邊角角都不放過。
周彌拍一下就趕過來,進去先跟姚媽打聲招呼。
宋滿說馬上就來,周彌則先一步過去了。
步上檐廊的臺階,走到小樓門口,沒有想到,那門也是虛掩的。
敲了一下,里頭無人應聲,便小心翼翼地將其推開。
里頭燈火融融,空氣里一微暖的香氣。
看見的第一眼,卻是,通往二樓的樓梯上,談宴西坐在那兒,手臂撐在膝蓋上,手里夾著一支煙。
這坐姿,很像是已經坐在那兒等了不短的時間。
他穿著件深灰的,眉目是新雪初霽的清雋。
微微垂眼,著,笑容里有很深的緒。
周彌些許疑與恍惚,因為談宴西在開門的第一句話,說的不是“你來了”,而是――
“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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