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帥拜訪雍城對外是個,但對自然還是瞞不住人的。
張靜之在冷颯的書房見到龍鉞也只是微微一怔並沒有過於驚訝,很是平靜地上前出手,「龍,別來無恙。」似乎毫不因為自己份的改變而有什麼不適應。
龍鉞也站起來與他握手回禮,完全也沒有因為張家如今落魄了就看不上張靜之的意思,甚至比起從前張靜之還是首相公子時更多了幾分鄭重。
冷颯坐在一邊看著兩人笑道,「兩位也見過了,咱們可以談正事了吧?」
龍鉞淡笑道,「自然。」
三個人坐在書房裏一談又是一個下午,之後張靜之帶著龍鉞離開準備親自帶龍鉞去城外的工業區和汽車廠走一趟,冷颯則接到了卓琳打來的電話。
說起龍鉞的到訪卓琳也並不驚訝,「龍家有阿鉞,將來必定不會差。」只是將來難免不會為傅城的競爭對手。
冷颯也點頭表示同意,「龍反應可真不慢,我這邊才剛開始計劃,還沒開頭呢他就已經到雍城了。說到這個,還得謝母親將張忽悠到南六省來,龍不會是來跟我搶人的吧?」
如果沒有張靜之,這個計劃可能再過幾年都不會實行。傅督軍和傅都沒那個功夫,冷颯是興趣太散,沒那個耐心。
卓琳笑道,「張家的大公子可沒那麼好忽悠,他自己若是沒那個意思我就是說破了也沒用。」
冷颯一邊把玩著電話線,一邊關心道,「母親在京城可還好?」
卓琳的聲音帶著幾分輕鬆笑意,「沒什麼不好的,倒是你們,城出門在外你一個人辛苦了。覺得累了就把事都丟回去給傅政,不用理會他說什麼。」
冷颯道,「我還好,也沒有多事需要我親力親為的。母親在京城安好就好,這樣城在外面也了些擔心。」
兩人聊了好一會兒,卓琳又問了小石頭的況這才掛了電話。
京城卓琳居住的公館里,剛剛放下電話助理就來報告,「卓士,張先生來了。」
卓琳一怔,很快就道,「快請他進來。」
不過片刻張弼從外面走了進來,對卓琳笑道,「打擾卓次長了?」
一年時間張弼明顯蒼老了一些,雖然清癯依舊,鬢間卻多了幾抹白髮,整個人也消瘦了許多。他不再穿著昂貴得的西裝,反倒是換上了一長袍,看上去像是一個尋常書香門第的富家翁。
因為張佐的事,卓琳來京城這幾個月他們也很來往。雖然張佐現在依然下落不明,但其實大家都心裏有數。
任南硯曲靖這些人跑了總也還有個行蹤可追,張佐卻像是真的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繁華的京城裏,多半是真的已經不在了。
卓琳自然比張弼知道得更多一些,但也並不打算告訴張弼。
「學長這是什麼話,您能登門我這小地方蓬蓽生輝,請坐吧。」卓琳起笑道。
張弼在卓琳對面坐了下來,等到助理送上了茶水依然打量著卓琳沒有說話。
卓琳也不著急,陪著他坐在一邊等著。
直到杯中的茶水已經變溫了,才聽到張弼笑道,「這些年,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過,你和傅政還能這樣續上緣分。」
卓琳微微蹙眉,剛要說話就見張弼一抬手阻止了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的脾我還是了解一些的,從來不走回頭路。只是…傅家那位大畢竟是你親生兒子,這關係總是斷不了的吧?」
卓琳點頭道,「學長特意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個?為什麼?」
張弼搖頭,突兀地換了個話題,「靜之昨兒給我打了個電話。」
見卓琳蹙眉,他笑道,「電話里也沒說什麼,你也知道我的住……現在也還是有人看著的,電話里不能多說。不過我多還是能了解一些的,學妹…你這是打算替傅鋪路?」
卓琳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看向張弼正道,「我若說沒有,學長想必也不全信。學長可曾想過,安夏的將來會如何?」
張弼一怔沒有說話,顯然也是在思考這個問題。
卓琳笑道,「上次和學長聊天已經是去年了,那時候時機不對也只能匆匆幾句話,其實我也一直想找學長聊聊。」
張弼抬頭眼眸深邃地著,卓琳著對面牆上的一副壯麗江山圖,輕聲道:「咱們都是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那些年到底死了多人雖然當時你我都遠離戰場硝煙,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吧?」
張弼沉默地點了點頭,卓琳道,「我前些年統計過,僅雲州一地,安夏297年到新曆6年,10年間人口就減了八十萬。這還是因為北四省遠離安夏腹地,中間又隔著京畿地區,只有關外幾支勢力爭奪。中原那些地方,各方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一個地方反覆拉鋸數次,到底死了多人學長可知道?」
張弼長嘆了口氣道,「知道,閣統計過,安夏297年到新曆6年,整個安夏人口從三億6千萬降到了三億三千七百萬。」
這二千多萬當然不全是因為戰爭死去的,有自然生老病死的,有逃避戰而背井離鄉的,也有因為疾病飢荒等等其他的原因而死的。但是這個數字依然很恐怖,因為了這麼多人的同時還有人會源源不斷的出生,也就是說死去的人比這個數字還要多。
卓琳輕嘆了口氣道,「所以,學長還要再來一次嗎?如今這一輩年紀不小了,或許打不也不想打了,但是下一代呢?什麼時候是個頭?讓他們分出勝負,是不是還要再死兩千萬才夠?」
張弼不由了口氣涼氣,這將近六月的關口竟然覺得有些冷。好一會兒才沉聲道,「一將功萬骨枯,自來如此,更何況是這萬里江山。」
卓琳淡淡道:「一將功萬骨枯……誰規定這萬里江山就一定該是誰的?若是兜兜轉轉最後又回去了,你們當年推翻蕭家,又是為了什麼?」
張弼看著好一會兒,才苦笑道,「你也知道,當年那也是…趕鴨子上架。你以為當時真的所有人都是奔著推翻皇室還政於民去的?真的沒有人幻想著將皇帝踹下來自己坐上去試試?只不過是各方牽扯實力不夠罷了。」
當時的他還年輕,面對突然的局只能茫然地跟著父親的指示行。等到回過神來,聽了父親的教導分析才知道當時到底是何等兇險。
若不是安親王當機立斷,若不是還有龍嘯傅政這些年輕的壯派力,指不定現在整個安夏還在跪著不知道哪一位的皇帝陛下呢。
後來他父親苦心經營登上了首相的位置,那幾年也是苦苦地維持著脆弱的平衡,生怕一個不小心那些手握重兵的將軍們就兵臨城下了。那幾年父親太辛苦消耗得太厲害,所以從那個位置上退下來沒兩年就過世了。
張弼嘆了口氣,搖搖頭將腦海中那些過往揮開,「學妹想做什麼?」
卓琳微微抬起頭與他平視,好一會兒才沉聲道,「讓安夏從此不再重蹈上千年的覆轍,掐滅所有人想要爭奪皇權的心思。重新,和平的,為一。」
張弼著他許久才道,「我沒想到你又這樣的雄心壯志,但是…傅家答應麼?」家天下,永遠不可能不重蹈覆轍。
再怎麼強大的帝國都終究會有衰弱崩潰的一天,但是誰又能真的為了不可知的未來而放棄眼前可能的天下在握?
「你覺得當年龍嘯和傅政是為了什麼支持蕭鑄放權而不是直接讓當時那些人上位博一個從龍之功?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才是能登上大位的那個嗎?」
張弼啞然,自然不會。
當時龍嘯和傅政遠沒有現在的實力,甚至都還只是其他大佬手底下的勢力而已,最不一樣的地方也不過在於他們還過分年輕就已經戰功赫赫而已。
當然若說他們有多麼高尚的和對未來的預判也不可能,他們只是沒有那麼迫切地想要當皇帝的意思,甚至某種程度上並不覺得皇帝這個種有必要存在而已。
一個人如果對一個東西不以為然,那麼他自然也不會覺得這個東西有多麼珍貴和重要,更不會有什麼執念。
「傅也是這麼想的嗎?」張弼問道。
卓琳淡淡一笑道,「不然我為什麼會在這裏?或者說…不然,靜之為什麼會去南六省?張家和靜之真的都做好了準備輔佐效忠下一任帝王了嗎?」
張弼失笑,搖了搖頭道,「是我老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有空我回去跟余相談談。你們關係也不錯,你可以直接跟他談,他應該會支持你。」
卓琳笑道,「為時尚早,你知道的,要達這些還是離不開實力。」
張弼站起來道,「如果真的能做到,也足夠傅家留名千古了。」
卓琳淡淡道,「千古之後如何那是後人的事,我只走眼前的路。」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所有的努力或許最後會為皇權的另一種形態呢?」張弼問道。
卓琳著他,「難道因為這樣,就什麼都不做嗎?」
「你說得對,其實如果有想不通的地方可以找安親王聊聊。」最後張弼笑道。
卓琳有些不解地偏著頭看他,「聊什麼?」
張弼笑道,「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懂帝王那一套,你不想重蹈覆轍,可以找他了解一下也可以算是引以為鑒。」
「……」卓琳無語,「現在還不知道他在哪兒呢。」自從去年蕭鑄離開雍城之後,除了偶爾寄過幾封信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在哪兒。
張弼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你要找他總會找到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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