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以牙還牙，活生生將的小臉蛋兒扯了一個大臉盤子。

今日裹著厚厚的鬥篷，寬大的帷帽將整張臉完整圈住，五原本便被襯得愈發小，此刻更是被孟璟折騰得鼻子眼睛都皺了一團，更是顯得有些可憐兮兮。

孟璟將好好的一張比花還的臉扯得不樣了，這才放過了，楚懷嬋心下大石落地不過一瞬，便見魔爪再度來，頓時疾步往後一退，聲音都有些發：“孟璟，我說真的，你真的不能再這麽小氣下去了，再這樣，我就、就、就不讓你進我屋了。”

孟璟輕嗤了聲，再度衝勾了勾手指，淡淡反問道：“是麽？”

無語蒼天，乖乖走回來，他卻一反常態地沒再折騰，隻是很輕地，在已經凍得發紅的鼻尖輕輕刮了刮。

楚懷嬋還在發蒙中，他已牽著手往回走，來回折騰，幾番下來，天已經不早，他必得快些將人送回去，再迅速趕去懷安衛營地了，畢竟代完事之後還得放人回去探個親，或者說放人回去留個話，畢竟戰事一旦打響，誰也不能保證還能活著見到明年第一日的初雪，該留不該留的話，出發前都得盡數代好。

這日孟璟果然頂著他顴骨上那點不太清晰的牙印去了營地，晚間也並未能空回來，隻是在第二日午間強行出時間回了一趟府，和楚懷嬋一並去祖母那兒用了一頓過早的年夜飯。飯畢，也顧不得什麽禮數，趕拉著楚懷嬋告退，徑直往棲月閣裏邊兒跑。

楚懷嬋看他這猴急樣，沒忍住笑出聲，被他遞了一記警告的眼神，這才收斂了些許。

進屋後，斂秋端上來一盆燒得正旺的炭，將方才的餘炭撤了出去，這才退了出去。

門簾一放下，屋裏隻剩他們二人，孟璟半點不客氣地掀袍在羅漢床上坐下，楚懷嬋忙將炭盆搬到他前，好他暖暖，又給自個兒搬了個杌子，也不坐他旁邊，隻坐在他對麵，邊低首撥炭，邊不忘絮絮叨叨：“昨日裏令儀同我說了，我哥這幾日臭不要臉地打著我爹的名頭，四下聯係各地布政使，忙著給你四籌糧呢。”

孟璟不甚在意地笑笑，剝了瓣橘子喂給：“你別這心，把你哥的話當耳旁風便是，你也不是不知他那德。”

“我知啊。”楚懷嬋探頭去咬橘子，齒尖輕輕過他指腹，仰頭衝他笑起來，“我不搭理他，但我關心你啊。”

孟璟就這麽看著，輕輕笑了下。

“昨日去長城塞，西南方向的那幾座山可以用作墾荒，土質也適合耕種，若從南邊河支流裏引水灌溉的話，水稻也可以種的。”

孟璟本想笑笑，說河流太遠，不大可能，但見說得鄭重，倒也不好打擊，隻是沉默著再喂了一瓣橘子。

楚懷嬋還是乖乖咽下，他卻不大肯讓再吃這些涼的東西了，將剩餘的放回果盤。不肯依，可憐地瞧著他，他猶豫了下，重新挑了個個大的，放進炭盆邊上烤著。橘皮遇火，驚起“滋溜”一聲響，滋滋地往外冒著白氣與酸味兒。

楚懷嬋眼地盯著，癟委屈道：“烤過的不大好吃，還是要……”

話還沒說完，便被孟璟強行以眼神鎮，隻好按捺下這點小心思，握過他手，他不肯配合，便一點點地替他攤平，放在火上烤著。

孟璟隨任意擺布，懶得出聲嗆，卻聽很認真地道：“我沒異想天開，我昨晚帶上圖紙去慶安巷了。”

孟璟臉變了些許。

渾然不覺，繼續道：“我哥也在那兒，我把想法同他說了，後來我們琢磨了好幾個時辰，又特地人去取了土過來，仔細辨過土質，有水種稻不問題，雖然不會有南邊那般顆粒飽滿，但能多養活些人也不問題。三山墾荒，可就抵現在十之七八的土地了。”

孟璟凝神打量了一眼，接道：“引水的話，我們也思忖過了，南邊地勢更低些，不大好作，但可以炸山引水的。”

將昨夜的圖紙拿出來攤開，從上麵麻麻的標記中指出一條紅線：“就從這兒炸開，修一條渠，雖然遠些的土地仍舊不算很方便，但也就是多費些人力的事，總歸不至於辦不到。而且，這邊的土質我們也看過了，隻炸這麽一小塊的話，不會影響整座山的，不會出事，放心。其次，這地方離三大衛所營地很近，春耕時期韃靼來犯也，衛所耕種，募役補缺也可行。山北還可種些別的……”

話還沒說完，孟璟出食指放到了邊，示意噤聲。

將腦袋往後仰了仰，不肯屈服：“你信我，絕對不問題，連怎麽辦我們都琢磨出來了。開春之前照做，今年能播種下去絕對不問題。”

孟璟頷首：“嗯，信你。”

這才滿意了，衝他彎了彎，道：“那等年後，我再多去幾趟慶安巷，再列個細點的單子給你過目。”

自個兒笑起來：“不過啊，我怎麽覺得你現在這麽像個連田都不會種的不稱職農夫呢，一天到晚愁著怎麽將來禍害自家田地的人趕走，還得琢磨到底怎麽才能多種點糧食。這跟你整個人不大配啊……就像，活活旱鴨子下水似的。”

孟璟不知什麽風，忽然將已經剝了一半的炭烤橘子往炭盆裏一扔，燒得正旺的炭遇橘子兒，瞬間滋起一陣煙。

他探手過來，楚懷嬋為免遭毒手，趕勤快地跑過去端了盆溫水過來，替他將手洗淨幹。哪知他還是不肯消氣，徑直將手到後脖子上。雖然烤著火，又是溫水，他手倒也不至於冰涼，但畢竟還是比脖子的溫度涼上許多，惹得不自覺地瑟了下，略帶怒意地抬頭看他。

孟璟竟然也不覺理虧，退回手來，雙手用力將臉頰一捧讓五扭曲作一團，下意識地出聲，卻變了含混不清的低，覺得丟人，隻好閉看向他，頗有幾分我看你又繼續小氣吧半點玩笑都開不得這都什麽人啊的覺。

哪知孟璟盯一眼，漫不經心地說著話，語氣裏卻不自覺地浸染了幾分屋外的冰雪寒氣：“你再往慶安巷跑上一次，我人拆了那破地兒。”

“……你這以權謀私。”

“我樂意。”孟璟輕嗤了聲，“這事你大可以去布政司衙門找你哥，不用非去那地兒。”

“我說孟璟，你這打翻的醋壇子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扶起來啊？”楚懷嬋不樂意了，起就要走，孟璟哪裏肯讓就這麽逃過一劫，拽過手往前一帶，眼見著裾要掉進炭盆，單手探過膝蓋，將人摟起來放在了膝上。

楚懷嬋仍是覺得不能縱容這人繼續這般莫名吃飛醋了，繼續道：“我哥一下值就往那兒跑，這事不找布政司也不能找其他人啊，我跟著找過去不也正常？再說令儀妹妹又那麽可，我也樂意給帶點兒寶貝過去陪陪……”

孟璟臉稍微緩和了些許，便聽接道：“更何況，薛敬儀確實也學識淵博，是個腹有墨水的，幫忙出謀劃策也很盡心，人又正直，沒什麽別的心思，你這人怎麽這麽容不下人呢？”

話音未落，孟璟便已低頭吻了上來，以實際行堵住了的。

楚懷嬋懵了一下，眼睫一，生生把餘下的數落的話咽了回去，下意識地仰頭回應了他這個吻。

等饜足過後，這人不知恥地在上掐了一把，痛令回過神來，噘著蹭下地，忿忿地盯了這位醋壇子附的傻子一眼，在他膝上了：“好了些便這般不要臉。”

眼見著這傻子有要的可能了，趕跑開，從櫃中取出一封信遞給他：“母親送來的。”

孟璟緩緩攤開來，趙氏寫信素來簡潔，從前他同父親在外時，慣常來信便隻有寥寥幾字，如今來往信件必經皇帝的人先閱過一遍，這信更不例外，他拆開來淡淡掃了一眼——吾兒從璟，夫在夫為天，子立子為天。吾與汝父皆安，勿念。守得雲開見月明日，當歸。

他輕輕笑了下，沒出聲。

楚懷嬋也沒問他趙氏寫的什麽，隻是趕起去明間取的寶貝。斂秋見出來，猶豫了下，遞給一雙厚底靴子，開合好幾次，才小聲道：“夫人能不能幫奴婢求一下世子，將這給……”

接道：“給東流？”

斂秋遲疑了下，點了點頭：“昨日回來過一趟，還差一點針腳沒收，便耽誤了。”

楚懷嬋輕輕笑起來：“傻人有傻福，放心吧。”

“嗯，謝夫人。”斂秋低應了聲，道，“他說回來後會去求求世子的。”

楚懷嬋接過，也不再多說多說什麽，見告退，這才取了東西回了暖閣。-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_-!與-_-!在-_-!線-_-!閱-_-!讀-_-!

孟璟瞧見手上的靴子，頓時樂起來，接過來翻了翻，見針腳細，想是花了好些功夫的，樂嗬嗬地問：“給我的？”

“想得倒。”“嘁”了聲，“斂秋給東流的，你帶過去。”

孟璟悶悶地“哦”了聲，將這玩意兒隨手往床後邊一扔，楚懷嬋卻已蹲下去，掀起他的長袍，他愣了下，道：“不用這麽著急，等我回來也不晚。”

這人越來越不正經，楚懷嬋在他小上擰了一把，見他消停了，這才替他卷起，將親手製的護膝緩緩替他戴好，聲道：“塞外天寒，好不容易養好了些，別又凍著了。”

孟璟了腦袋，沒應聲，便也不再出聲，安安靜靜地替他捯飭好，這才起，問：“換甲裝麽？”

孟璟本想說不用，到時候換完直接走便是，但道：“我想看看。”

他乖乖起，喚了人拿進來，由著替他更。

甲裝將他形襯得越發高大，楚懷嬋就這麽看著眼前這個再悉不過卻又陌生得仿佛從不認識的人，倏地淚目，孟璟聞得這一聲啜泣聲，趕回頭看這淚多到可以拿來灌溉農田的呆子，想說句沒事不必擔心，卻早已自行幹了淚，紅著眼眶替他披上親手繡好的戰袍。

細心地替他了一遍劍，這才為他佩在腰間。

爾後，踮腳，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我為將軍披戎裝，還將軍……早日大勝而歸。”

第73章

燭火忽地黯了一下。

孟璟下意識地跟著看過去,見著窗紙被滲進來的寒風吹得微微發,爾後便看見了那一盞端立著的蓮花燈和那張雅致的梅花帳。

溫鄉在眼前,暖心人在後。

他微微了下,尚未及出聲,便覺到手環上了他的腰,以腰作支撐，將腳踮到最高,幾乎快要到他的耳,溫熱氣息便一直打在此,令他耳微微發,更有些不克製的發熱。

這一聲輕飄飄的，像在嚨裏打轉，但他卻將吐字乃至氣息的變化一並聽得清清楚楚。

說：“我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