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鶴卻住了。“剛才你嫂嫂出去做魚湯,咳咳……就是有事想和阿鸞單獨說。”
“有件事,年頭就在商議了。但不巧二月裡王相突然退辭,這事,咳咳……就擱置下來,我自己差點都忘了。”
他吩咐薑鸞附耳過來,以幾乎難以分辨的氣聲道,
“年初正月裡,為兄擬好了一份旨,當時給了王相。王相拿去和李相商議,後來一直沒拿回來,咳咳……應該還在王相手裡。如果朕有了意外……阿鸞就去,找王相和李相,把那份旨……咳咳,拿回來……”
他勉強支撐著說完一句極長的話,心肺嚨支撐不住,咳得撕心裂肺。
旁邊遠遠避開、讓天家兄妹單獨說話的幾名醫趕衝過來勸誡,“聖人,不能再說了。需得好好休息,保重龍啊。”
薑鸞替二兄蓋好被子。剛剛耳邊聽到了旨的大消息,卻沒多說什麼。
人才剛清醒過來,說一句長話都勉強。
崔中丞求問的去年八月初十夜的經過,必然會引起薑鶴強烈的心緒波。在他休養恢復到夏天裡的平穩狀態之前,不打算問。
也不急著問王相手裡的旨是怎麼回事。
旨的容,以對二兄的了解,大概猜得出七八分。
轉就要退出門戶閉、空氣裡帶著濃烈中藥味的紫宸殿。
薑鶴卻在後掙扎著又把喊住了。
“還……還有一句……”
薑鸞又心酸又好笑,按著二兄撐起的肩膀,
“好好休息,你還要說什麼,我知道。晉王府裡的八百斤金,藏金的那幾個地方,我都背下來了。”
薑鶴安心地躺下了。艱難地比劃出一個手勢,以氣聲說,“用了些。只剩七百二十斤金了……”
薑鸞著眉心出去:“知道了。”
旨的容,大致猜得出。
薑鶴的病時好時壞,正月裡那段嚴寒時節,很是不好了一陣。當時他下了旨,又親口對說過,
“別讓虎兒小小年紀就登基。小孩兒容易旁人影響,於國於家都不是幸事。”
現在他病大壞,又提起了旨。
旨裡多半寫著,一旦他亡故,皇太薑鸞登基。
但薑鸞不想坐等著開啟旨的那天。
薑鶴的病時好時壞,天氣時節會影響,心緒波會影響。需要時時刻刻地小心看顧。
然而,坐在大位之上的君王,注定了會有數不清的事給他手裡,每天耳邊會傳進各種各樣的大事,引發強烈的心緒波。
晴天雨天,風雨霜雪,都會有朝臣在紫宸殿外求見,告訴他各方正在發生的、往往令人不怎麼痛快的大事,等待君王決策。
二兄的病癥,適合去清靜雅致的地點休養,每日對著優風景,邊妻兒,書畫弄弦,寧靜平和地度過每一天。
坐在如今那個高位上,每天一睜眼就著無數沉甸甸的人和事,沉重的負擔就算沒有拖垮他的神,也會拖垮他的子。
登上大位僅僅一年,他已經被拖垮了。
薑鸞其實是個沒有什麼雄心壯志的人。
隻想自己過得痛痛快快的,讓自己邊的人過得快快活活的。
從前公主府開府那陣,裴顯曾經問過,以後有什麼打算。
當時不客氣地回答,“打算把公主府的跑馬場填平了,改種菜。要養活公主府幾百號人,關起門來過小日子,還要給娘養老。”覺得就是想要的人生了。
那時候確實是如此想的。
後來二兄登了基。薑鶴的謙和仁厚,就算沒有太大的作為,也會是個不錯的守之君。
薑鶴和親厚。雖然不樂意做勞什子皇太,但既然被人架在了這個位子上,那麼和二兄互相扶持著,一個做皇帝,一個做皇太,日子這麼過下去,也覺得還行。
但現在改變主意了。
不想眼睜睜看著二兄拖著病軀坐在高那個位子,一年年地耗幹了氣神,年紀輕輕地變宗廟裡頭黑幾大排靈位裡的一個。
不想坐等著二兄薨逝的噩耗傳來,再心安理得地打開詔,當眾命登基。
等二兄神再好一點,打算個時間,跟他好好地談一談。
的力,年紀,事手腕,都足以應付高那個消耗活人氣神的大位。
那就讓二兄早早地退,換來。
————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先把前線那封退兵令給想辦法撤了。
只要退兵令還在,裴顯就是違令出擊,再大的勝仗也沒有辦法抹去‘出師無名’的汙點。
薑鸞耐心等了三天。
政事堂在三天裡吵了鴨子塘,朝中員們也紛紛捋袖子上奏本。
眾多員們圍繞著‘要不要撤了退兵令’的問題,主戰派和主和派吵得面紅耳赤,幾個文在朝會上吵到差點掄笏板互毆。
薑鸞不上奏本,也不去政事堂加罵戰。
去中書省值房找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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