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出去的竹箭只有一支，還被你折了。”

薑鸞腳下站的，是個並肩站立的位置，兩人隻隔了半步距離，抬手時海棠的窄袖劃過裴顯的手肘。

注意到無意中出的親近隨意的姿態，裴顯寒霜般的神逐漸舒緩了幾分。

八月京城大之夜的翌日，延熙帝暴卒，晉王神志不清，京城政局一片混沌。薑鸞被他從公主府接進宮裡，又強地接到太極殿，當日便冊封了皇太。

薑鸞表面看起來沒什麼異狀，但心裡顯然惱得厲害，許多天見面不答理他，頭一扭便走過去了。

後來見面開始說話了。

原本就是極聰明的人，很快學會了如何使用的新份。再見面時，一邊說著冠冕堂皇的客套話，一邊明晃晃地用皇太的貴重份他，潑了他一次又一次的迎頭巨浪。昨天早晨賜下的那杯五味茶還算是輕的。

已經許久沒有見用今日這般親近隨意的姿態和語氣說話了。

裴顯心裡的不舒坦舒緩了幾分，那道追究的視線便越過了，重新轉向弓箭案邊站著的謝瀾，

“謝舍人說他擅長藝？自告勇要為皇太的弓馬教諭？”

謝瀾垂眸地，漠然行長揖禮到底， “下不敢。”

他的薄冷冰冰地吐出幾個字，“京中世家子皆學習六藝，瀾並不免俗，不過是略通藝而已。只能開弓，不堪配為皇太的弓馬教諭。”

“哎？”

在薑鸞看來，謝瀾的藝是極好的。剛才試了開弓三次，三發全中，做的弓馬教諭是綽綽有余的。心裡存了謝瀾教的想法。

薑鸞詫異地說，“謝舍人太謙虛了吧。”

裴顯往九十步外擺放的箭垛去。

草箭垛塗紅的靶心，著三支箭矢。

他盯著準頭極好、正中靶心的箭矢多看了幾眼。

“殿下說隻開弓一次，出的是竹箭。靶上三支箭想必是謝舍人中的？”

謝瀾道，“是下。”

裴顯的邊泛起一涼笑，幾步走去弓箭案邊，試了幾把弓，選出一張牛角黑漆大長弓，試著勾了下弓弦，嗡地一聲長鳴。

他選定了弓，從案邊的箭筒裡出一支白羽鐵箭，又取了個鐵扳指戴在拇指上，走回沙場箭，張弓搭箭，瞄準遠的草靶，牛角弓吱嘎輕響著張開，抬手穩穩地拉出一張滿月。

又是嗡地一聲輕響，鐵箭離弦，在半空裡劃破一道虛影，金的秋日映照著箭頭寒，仿佛天邊猝閃而逝的流星。

薑鸞眼前有亮閃了閃，瞬息而逝。的視線追著那道寒的殘影去看九十步外的箭垛，草垛子中心轟然大響，碎草四飛散，顯然是中靶心了。

耳邊又傳來幾聲叮叮當當的輕響，原來是裴顯那一箭直箭垛，深深地扎穿了靶心，之前中靶的那三箭靶不夠深，被震得掉落在地上。

場隨侍的幾名衛飛跑著過去撿起地上的箭矢，又查驗箭靶，大聲傳道，“正中！”

裴顯把牛角長弓丟回案上，回看了薑鸞一眼，

“殿下覺得，臣的箭如何，比之謝舍人又如何？”

薑鸞在旁邊看著，就事論事地說，“裴中書是軍裡出的，論箭本，當然鐵定更勝一籌了。但論教授箭嘛——”

不等說完，裴顯已經轉向謝瀾，邊噙了一場常見的寒暄淡笑，“謝舍人覺得呢。”

謝瀾再度行禮，還是那句話：“下略通藝而已，不堪配為皇太的東宮教諭。下告退。”

禮畢轉便走。

薑鸞哎了聲，出聲挽留，“謝舍人！本宮的話還沒說完。就算裴中書的略勝一籌，但論起教授箭的本領，本宮覺得還是你更細心，更適合——”

謝瀾卻仿佛沒聽見般，疾步離開了場。

裴顯下鐵扳指，也丟回長案的弓箭堆裡，背著手走過來幾步，不冷不熱地問，

“臣哪不夠細心？殿下說清楚了。”

薑鸞的視線從謝瀾邁出校場的背影拉回來，瞥了裴顯一眼，不是很想理他。

才選好的箭教諭被他一箭激走了，謝瀾是個有氣的，以後定然不會再教箭了。

“得了吧。人足夠細心的話，書房養的蘭花就不會一盆接一盆的死了。”

薑鸞嘀咕著，眼看事已至此，被激走的人再不會回來了，能教的只剩眼前這個，重新拿起那把竹弓，從箭袋裡取一支細竹箭，走回來箭，和裴顯並肩站立，擺開架勢拉弓，

“行了，教吧。”

裴顯不教開弓。

他直接把那把竹弓從手裡拿走了。

“殿下也知道，臣是軍裡出的。” 他掂了掂輕飄飄的竹弓，再次扔回了長案，

“教的箭不是京城裡的花架子。剛才你親眼見了，謝瀾的三支箭支支正中靶心，準頭是有的，但被一震就震下了靶，力道不足。真上了戰場，這種花架子連突厥人上的皮甲都不穿，只有準頭有何用。——右手過來。”

薑鸞：“啊？”不明所以地出右手向著他。

“手腕發力。”裴顯以拇指食指扣住的手腕，試著往下一——

細白的手腕哐地被他下去半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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