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皓齒的人，笑起來總是極人的。

代表著已經及笄年的一支長玉簪和一把玉梳穿過濃發髻，幾縷烏黑的發垂落到脖頸，兩層紗層疊掩映之下，約約的白得幾乎明。

謝瀾閃電般挪開了視線。

他穩穩托著那遝新抄寫的佛經，聲音裡並無波瀾，

“公主若沒有其他吩咐的話，臣告退。”

“沒事了。你回吧。本宮也回了。”薑鸞擺擺手，抬腳就走。

今天防備著聖人的下馬威，上穿得清涼素雅——防中暑的；長裡套了一雙羊皮靴——防久站的。

還好大清早的來了，還好今天日頭多雲晴，還好隻晾了一個時辰就完事了。

滿心輕松地踩著羊皮小靴，溜溜達達地往漢白玉臺階下走。

緙百鳥長在後的臺階上拖出半尺，耳邊的東珠墜子在下跳躍著反，仿佛一隻初長的彩，在晴空下初次展開絢爛長翅，毫無顧忌，直衝碧天。

夏至和秋霜扶額跟在後頭，兩人忙不迭地去撈長擺。

“公主，慢些，”夏至跟著喊，“當心踩著子，新做的子踩壞了。”

“當心什麼，壞了就壞了。”薑鸞頭也不回地說， “明天本宮開府呀！累贅件全留宮裡，一個都不帶，統統不要了——”

長廊盡頭走過來一行影。

裴顯穿戴一整齊的紫袍服，金鉤玉帶，烏皮六合靴，腰佩長劍，帶領了三四親隨，步履沉穩地從回廊另一側走過來，正好和抄近路踩進步廊的薑鸞迎面對上。

“大老遠地聽見阿鸞在喊，統統不要什麼？”

裴顯在正對面停步，打量了幾眼熱得緋紅的臉頰，注意到汗在上的素紗單，視線轉開了。

“莫非是打算把臨風殿裡的宮人全留下，一個不帶出去？那可不太好。傳出去不好聽。”

“小舅誤會了。”薑鸞糾正，“是裳。殿裡的裳都不要了。”

裴顯瞥了眼兩個大宮手裡提著的緙擺。昂貴的綢而輕薄，被風一吹便要吹去半空中，薄得幾乎，他細微地皺了下眉。

京城裡剛及笄的小姑娘，都穿這樣？

雖說天氣暑熱，京城風氣遠比河東開放，穿得更薄、得更多的貴夫人也不是沒見過，但剛及笄的年紀，穿得這麼薄，玩心又重，路上萬一被樹枝灌木鉤住，撕破了擺，面子上掛不住，豈不是要當街哭。

“確實。”他一點頭，“這等不經用的料子製的裳，是不必帶去公主府了。”說著便繼續往殿前走。

薑鸞：“……”

這等……不經用的料子？？

千金一匹的緙織品，非皇室廷不得私用，京城有價無市的最上等料子。的臨風殿庫房裡箱底的好東西，還是先帝在時賜下來的。

要開府了，才舍得把這匹緙綢緞拿出來，裁了新裳穿在上。

薑鸞不滿地原地轉了兩圈，華的百鳥朝擺揚起，幾乎進夏季的明亮日。

“緙的料子，好看就行了，要什麼經用？”

如果說天下有個地方能湮滅士族和寒門之間的巨大鴻，那必然是軍營了。

在軍營裡待久的人，什麼雅好，什麼時興，都拋去腦後。看裳只看能穿不能穿，看件只看好用不好用。有價無市的廷用織被評了句‘不經用’，嘖。

剛才的謝舍人可是一眼就看出緙料了，盯著看了好幾眼。

開府在即，今天心格外好，不和人計較，輕快地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回頭住了裴顯。

“紫宸殿早上傳話出來，說天氣暑熱，聖人不適，今日不見外臣。剛才我見攔了不人。”

提醒了一句，“小舅如果沒有要事，只是請安覲見的話，改日吧。”

裴顯的腳步頓了頓，淡淡道，“今日求見聖人，有一件重要的政事要稟。通報進去後，聖人必定會召見的。”

薑鸞這才詫異起來，“小舅都說重要，那想必真的是極要的大事了。”

裴顯無聲地笑了下，“不妨礙明天阿鸞開公主府。”

薑鸞停在廊下，目送著裴顯佩劍往前，步履沉穩地上了臺階，停在閉的殿門外。

起先出來的是徐公公，兩人談了幾句，徐公公趕小跑著進殿回稟去了。

片刻後，果然有嘹亮的聲音傳出，“召——河北道兵馬元帥——裴顯——覲見！”

謝瀾站在殿外漢白玉石階的高。

他送了薑鸞，本來已經回往殿裡走，但注意到裴顯走近紫宸殿時，他的腳步便停住了。

薑鸞遠遠的看著，注意到兩人一個在石階上頭，一個從下方拾階而上，兩人注意到對方，對視了一眼，雖然並未談，但謝瀾的面明顯不太對。

裴顯登上石階高，和謝瀾肩而過時，他並未停下腳步，連一句寒暄也無，徑自紫宸殿。

謝瀾落後半步，也跟隨進殿。

“公主看什麼呢。”側的秋霜察覺的視線。

“謝舍人的臉不對。”薑鸞饒有興致地盯著紫宸殿方向，

“四大姓教養出來的郎君，向來講究什麼‘寧靜致遠’，‘澹泊明志’，你看看他剛才的表，眼睛裡幾乎要淬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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