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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宰相》第一章 傳夢

福建路,建州。

此地多山多水,又正值四五月時節,滿山翠綠滴。澗流順山勢而下,乘高瀉浪,石流響,水至山下東西諸溪澗水,匯稱南浦溪。

南浦溪清澈如鏡蜿蜒而流,沿溪而下即到了浦城縣城。

南浦溪環繞縣治,由縣城南門繞經,上為白云潭,溪水飛湍奔流,至此澄深,又匯東流之水折而西,下為鳧浴潭,西流之水折而南匯,鳧浴潭潭靛青,浮水耀綠,因點點如鳧而得名。

兩潭之間中一條長虹連接縣城,此橋名為水南橋,橋上覆之以屋,行人往來如織。

水南橋南有一片民居,名為水南新街。

街道南依山北傍水,站在這里西遙,一座孤山于環障簇擁之間,四周悉是田地阡陌,此山然孤立而得名孤山。

六朝時,大才子江淹為浦城縣令,在此夢得神人所授五筆,后來此山改名為夢筆山。

此刻水南新街的一座臨街樓屋里,從窗邊看去夢筆山赫然在

一位名章越的十二歲的年自言自語道:“都說這是穿越,但既來之則安之!可我為何沒有系統?”

說到這里,章越仰天四十五度,長嘆半刻。

開局太慘淡,需要系統爸爸的大力支持!

章越有兩位兄長,長兄名章實,子承父業經營著家中店鋪。

二哥章旭七歲能文,八歲能詩,十二歲即考上了皇華館,也就是縣里的學,深得縣令陳襄賞識。

在縣學中章旭也是出類拔萃,甚至學正告假時,令章旭替自己給學學生上課。

章旭才名在縣里自是不用多說,家中上下都抱有期,這幾年說的人都踏破了門檻。后來驚了衙門里的趙押司,并出了三百貫嫁妝錢將許配給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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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說到這麼一門親事,對于大族旁支的章家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當下章父病故前一口替章旭答允下來。

這對于兩家而言本是一樁極好的婚姻。

但在房花燭的夜里,章旭卻是不見了,眾人找來找去也找到不他的蹤影,結果在他的書房里找一張字條。

信中寫到‘吾大好兒男當東華唱名,怎娶刀筆吏之為室?’

章旭不知去向,音訊全無。

有人說他進京去了,有人說他離家出走半路遇到劫匪,有人說他被某個青樓子迷住了,以至于拋妻棄家……

而遭遇逃婚的趙押司,也是然大怒。一個押司看似連都算不上,但勢力可謂遍布整個縣城。

聽聞得罪了趙押司,跟隨章家多年的老仆先是離開,臨走時還卷走些細

接著章家在城中經營幾十年的鋪子伙計連連辭職,直到一日還莫名失了火,如此不僅還吃了司,賠了一大筆錢。

而私塾讀書的章越本人,因私藏艷畫而被開革退學。

現在章越不僅失學在家,而且聲名掃地,如此整日渾渾噩噩度日。

章越穿越后這幾天,得知這個開局,恨不得再睡過去,好穿越回去。所以章越面墻佯睡,直聽樓梯傳來吱呀吱呀的腳步聲,接著簾子卷起聲傳來。

一個人坐在自己后道:“三哥,都日曬三竿了,還臥在床上。”

聽聲音章越知道是自己的長兄章實。

章越明白自己攤上這麼一個二哥也是很悲催。對方是章父,長兄的心頭之全家的矚目,他從小到大在被抑在二哥的芒之下。

父兄都著力培養其二兄,為他遍請名儒點撥。而為家中幺兒,章越雖說沒有二哥如此好的教育資源,但父兄對他仍十分寵溺,索不愿讓他吃讀書的苦,有些放任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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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越整日就喜歡結些狐朋狗友,出去吃喝玩樂,家中反正有個會讀書的二兄即可。

讀書苦你吃,以后福我,如意算盤打得很是好!

可現在……

章越能會兄長此刻心,最得意的弟弟逃婚了,另一個弟弟又如此不,這個家里全靠他一人撐著,舉頭四他能指誰?

章越不好再睡,裝著剛睡醒的樣子,著眼睛道:“哥哥,你回來了。”

長兄章實今年不過二十三歲。這個現代人剛出來工作的年紀,但章實已給家中打理了十年鋪子。而這鋪子前陣子剛被一把火燒去了,章家還吃了司賠進去一大半家,著實令他憔悴不

辛酸疲憊布滿了章實的臉上:“三哥,別再睡了。”

“是。”章越起

了吧,”章實問道,“我給你燒些湯水,我忙了一早上還沒吃哩。”

家里飯食本是有家仆打理,但兩個仆人早都走了,一人卷走了些細,另一個不肯離去,倒是兄長怕牽連執意讓他回家避一避。章實的老婆孩子也先行回建岳父家那避一避風頭。

章越搖了搖頭道:“兄長,不。”

章實道:“不也要吃些,我買兩塊羊油餅來。”

說完章實下樓去取,待回來時,章越已是穿上子衫。

章實替章越拍了拍衫上褶皺,然后油紙裹著的羊油餅遞到他的手中。

兄弟二人一人一塊,章越也不知怎麼的腸轆轆,肚子里如同火燒一般,一塊油餅三下五除二即是吃完了。

章實將自己一塊掰了一半放在章越手里。

“我送你去私塾讀書,本不指你如二哥那般出人頭地,但也總想你能多學些讀書人的樣子,哪知(看艷本,章越在心底替兄長把話補全)……你再吃些有神,莫再要整日臥床了,能讀書就讀書,家中唯有指你了!我當年就不是讀書的材料,這些年只能整日風里來雨里去。但似二哥那般心無旁騖地讀書,結果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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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里,章實眼眶不由紅了,手背往臉上摁了摁。

章越道:“哥哥,以往是我不懂事,眼下這爛攤子,咱們一起抗。”

章實點了點頭,然后又向章越說起了章旭逃婚的事。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說得實是有道理。你二哥書讀得是好,連前任令君都賞識他,這些年來咱家著實沾了他不。二哥一路來走得太順,又自持是讀書人看不起胥吏,才有了逃婚之事。”

“可趙押司能是一般胥吏嗎?這一縣中的奢遮人,不說衙門上下,就是令君都要敬他三分。”

“說到咱們章家不過有些余財而已,趙押司與我結親,著意是在二哥的前程上。但二哥讀了幾年書,竟不把人放在眼底。”

章越道:“兄長,我被私塾退學倒也罷了,名聲有損也罷了,但再如何他也不能派人燒了咱們家的鋪子啊。趙押司固然了得,但王法昭昭,又豈容他一手遮天。”

章實搖頭道:“平日里趙押司無理尚仗著三分,又何況這一次他有理。別說他暗中指使人燒我們鋪子,就算明火執仗的來燒,縣里不會有人說他半句不是。”

章越道:“哪又如何?縣里不替我們主張,我就告到州里,州里不主張,就告到提刑司!難道律法還大過人?”

章實道:“你甚也不知道,告到州里,提刑司里就一定會替咱們主張?咱們沒有門路啊。再說趙押司在縣里有人,難道州里,提刑司里就沒人了嗎?你這話只能與我關起門來說一說,萬一傳到趙押司耳里,咱們章家怕是……就算告贏了,又有什麼好,只要趙押司在位一日,以后咱們的麻煩是斷不了的。”

宋朝確實看不起胥吏。一般讀書人若實在不是被到沒有法子,不會去為吏。

為一名吏員后,基本升遷無。章越記得看論壇上還有人批評過這樣的制度,認為如此制度導致了地方胥吏沒有責任心,只想要撈一把,完全不求仕進,導致吏治的敗壞。

水滸傳里宋江為押司,看似牛哄哄,但實際上還是吏,吏還是老白姓的份。他犯了罪無論縣里如何替他開,臉上一樣要被刺字。而員犯罪則不用刺字,因為刑不上大夫。

反過來看吏似沒什麼了不起的,但其實在地方卻是‘弱吏強’的局面。朝廷選派來的地方,要管理本地人的胥吏,很能有不被欺瞞的。有句俗語是‘看三日吏,吏看十日’。員是流的,胥吏卻是不的。

因此一旦胥吏再取得了晉升的資格,員在地方治理中,更是無法與這些胥吏對抗了。故而朝廷才用卑名,不許升遷的方式來打胥吏。

章越二哥只知看不起胥吏,卻不知完全得罪不起,人家上門求親就把自己牛壞了。就算對方是普通人家,但這房花燭夜逃婚的作,也不是正常人能干得出來的。

你逃也就逃了,還有留下一封書信,這不是明擺著打趙押司的臉嗎?趙押司好歹一個縣里吏員首領,不狠狠報復你章家,以后在縣里就沒辦法立足。

最要是人家對押司這職位長期霸占。

你要是得罪了縣令,忍個幾年也就過去了,但得罪了押司?人家這職位還能父傳子呢。

章實道:“你二哥這些年風頭太盛,多人正等著看咱們章家的笑話,等著落井下石的怕也不。趙家那邊我是話說盡了,放低段也求過了,也托人說過,但至今連趙押司的面都見不著。我看他這一次是鐵了心,不放過我們章家。”

說到這里,章實振作起神道:“不過天無絕人之路,你也不必太難過,大不了咱們去建投奔我泰山。可是去那邊我尚好,但你卻要寄人籬下,非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愿意背井離鄉。你以后可要打起神。咱爹,二哥都是人尊敬的讀書人,你若是讀書人趙押司肯定不敢拿你如何!”

說到這里,章實言語已盡是期勉勵。他因自己不是讀書的料,而鼓勵兩個弟弟好好讀書,也是自有道理。

章越想到這里也不由心底一寬。

宋太宗一句‘宰相需用讀書人’,宋朝舉國上下開始了重文輕武。

孱弱的大宋,在后世論壇雖有‘大送’之稱,但一千年來世家篡政,軍閥割據的問題得到解決,皇權也不如后來明清強大,眼下正是上下五千年來讀書人最輝煌時代。

因此考科舉出仕是最理想的出路。而二哥章旭正是靠讀書證道,一步步走上了迎娶白富的道路。如果不是逃婚,還是兄長鄉鄰口中學習的榜樣,別人家的孩子。

至于章越穿越前常年泡在吧論壇,可謂鍵多識廣,有手一鍵治國的好本事,就算沒有系統的幫助,也是要大展手的,當然如果有系統就更好了……

圖強,改變家族與自的命運,就看今遭了。

章越信心滿滿地從書案找了一遍的書,這都是二哥這些年讀得書。他選取了一本孟子,打算認真讀起來,卻殘酷地發現憑著高三大圓滿的語文水平卻看不懂文言文。

悲催!

不過沒事!

有志者事竟

章越角邊浮起一勉強而不屈的笑容:“無妨不明白,就先背下來再說。”

如此樓上響起了朗朗讀書聲。

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

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

章越邊讀邊嘆,雖然看不懂什麼意思,但不愧是圣賢之言,一言一句讀來都很有氣勢,讀到心里特別有力量,果真值得自己背下來,好好揣

于是章越越讀越聚會神……半刻鐘后已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穿越這幾日,章越總是夢見一支五閃閃發的神筆來在他頭上轉啊轉。

突然此筆在自己面前一劃,仿佛一道水墨畫在自己面前劈開,一圈一圈的漣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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