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對你好不好?”
姜玉手握桌案邊沿,道:“他對我尚可。”
姜曜問:“尚可?”
姜玉偏過臉來,一眼就看見銅鏡中自己雪白的面容,輕聲道:“在江南的日子里,他不會拘著我做什麼,我二人雖然平淡,但也算相得下去。”
姜曜眼睫垂覆,“你與魏三郎可曾起過爭執?”
姜玉攥手心,不敢去細想他為何會這樣問,只面上鎮靜,輕笑道:“起過,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們剛親時有諸多難以磨合的地方,但兩年下來,已經不怎麼起爭執。”
末了,問:“皇兄問這個做什麼?”
姜曜幽深的目盯著許久,仿佛是要穿的心,看得姜玉心跳都緩慢了下來,可許久他只道了一句,“沒什麼,只是忽然想要問問。”
他道:“若三郎待你不好,一定要來告訴我。”
姜玉角上揚,開玩笑的口吻道:“若魏宗元待我不好,皇兄又能如何?哪怕是父皇,他也不能隨意下令就讓我與三郎和離。”
心里清楚,姜曜只是問過得好不好,卻沒有答應說救出水火。
嫁給魏三郎兩年,認識到不幸的婚姻對子來說就如同掙不開的牢籠。哪怕和離后,也不想再去嘗試一段可能失敗的婚姻。
可若就孑然一地活于世,此后再不嫁人,只怕也要一輩子被外人指點。
不如就這樣和魏三郎過下去,二人井水不犯河水,還能維持表面的面。
而姜玉方才的話,何嘗不是在試探姜曜。
說皇帝不能拉出婚姻的牢籠,其實是在暗暗地問姜曜,他能嗎?
他聲稱委屈會為做主,那他聽到話后,有沒有?
然而姜曜的薄始終抿,未曾開口。
姜玉側過臉,知道他們之間有一條邁不過去的天塹,已嫁人,是有夫之婦,又怎麼能奢求他來幫?
姜玉是真的疲倦了,過去的兩年從未覺得自己的婚姻有多不幸,可這一刻,巨大的無力如同浪襲來,才發現自己深陷深淵,生氣全無,落得滿瘡痍……
和他,大概都畏懼世俗,不敢邁出去那一步。
這樣也好。姜玉在心里道。
著銅鏡中的自己,闔上了目,聲音清淡如煙一拂就散:“我倦了,皇兄走吧。”
一連數十日,姜玉都在宮中照顧皇帝。
不解帶,形容憔悴,親自為皇帝侍藥,直到那日實在勞累不下去,險些昏倒,老宦見狀,才勸得姜玉好好休息。
姜玉午后回到公主府。
然而一進府邸,宅中人急急忙忙上來攔著,不讓往走,讓姜玉頗為疑。
待走向自己的寢屋,還沒,就聽屋中傳來魏宗元和子狎樂的笑聲,才恍然大悟——
魏宗元是將他的哪房小妾,帶到屋里廝混來了。
魏宗元的仆從在外通風報信,“駙馬爺!公主回來了,您快出來迎接!”
屋的笑鬧聲霎時安靜了下去。姜玉推門而,映眼簾的就是那床上廝混打鬧的二人。
白出聲道:“駙馬爺!”
床上人一驚,魏宗元子僵住,急忙從床上下來,撈起袍床上,道:“公主回來了?”
姜玉走到桌邊,解下上的斗篷,冷冷看著他。
白觀察臉,上來替道:“駙馬爺,您在江南時怎麼樣風流,公主都不會管,但如今回到了長安城,是天子腳下,還請駙馬爺注意一些。”
如若是在平日,公主絕對不會說魏宗元一分,然而駙馬爺趁著不在府上,將人帶到房里,公主若再容忍下去,便是任由對方踐踏自己的臉面。
白說完,一直沉默的姜玉開口道:“魏三郎,我父皇染病臥榻,你私下與妾室狎樂,此事傳出去,你是不想讓你魏家好過嗎?”
魏三郎上來解釋,“沒有胡來,就只是和隨意玩鬧了一會,我與公主保證,不會有下一次。”
他也自知沒理,好聲好氣道:“公主您日夜待在宮里侍奉陛下,我一人住在府上,也覺冷清,便招了陪我。公主不也說過,您與我之間互不干涉嗎?”
姜玉抬頭,“可你都將人帶到我屋里了。”
白在旁道:“還行了污穢之事。”
魏宗元做了丑事被揭發,面對一屋子沖進來的奴仆,臉上頗覺無。
姜玉在桌邊坐下,順垂下,連起與人起爭執,聲音也是這樣溫:“魏三郎,你在外面養人,我不會說你半分,可這是公主府,不是你養妾室的府宅。今日之后,你將所有的妾室都帶走。”
跪地的小妾詫異抬起頭,膝行到姜玉面前,的腳背,哭得梨花帶雨:“公主,您不要趕妾走,妾知錯了!”
姜玉無意將矛頭對準,目冷冷清清看著魏宗元。
男子發懵得立在那里,好半天才出聲道:“公主您怎麼了?一從皇宮回來就像變了個人,以前從來不遷怒妾室,要趕們走。”
他走到桌案邊,姜玉仰頭,看到男子俊朗的面容上浮起幾分不悅。
他道:“可公主您不也在皇宮里待了幾日,和太子殿下朝夕相嗎?我說您什麼了?我這做駙馬一聲不吭,還幫您兜著這事打掩護,您多擔待我一點,不行嗎?”
這話一出,白轉頭,生怕堵在門口的仆從聽到什麼,趕去關上門。
姜玉搖搖頭,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飲下,“魏宗元,這里是長安,不是江南。我現在不想與你吵,待我父皇好后,我不會放過你,你好自為之。”
魏宗元冷笑一聲,道:“公主,這我就得好好與你理論了,您要是正還怕影子歪?”
他低聲音道:“我這里,可有您在江南寫下給太子的信。”
姜玉握著茶盞的手收,抬頭與他對視。
魏宗元揚聲道:“白,出去,我有話對公主說。”
白看一眼姜玉,得了的眼,趕扶著跪地的小妾,將人給帶了出去。
屋只剩下了二人,魏宗元也不低聲音,拍桌案道:“公主,您要臉面嗎?您親去了江南后,也忘不了你的皇兄,經常在信上寫一些似是而非的話,表達對太子的思念之,可那些信有一封沒寄出去過。怎麼了,是怕你皇兄不接你嗎?”
姜玉秋水瀲滟的眸子,起了波。
魏宗元的手搭上的肩膀,笑道:“公主,我了解您的格,你輕浮得很,喜歡上了自己的皇兄,可太子似乎不怎麼在乎您呢,不然會舍得讓你去江南兩年?”
見姜玉被自己弄得說不上話來,魏宗元心中升起報復的快,道:“公主,你對太子一廂愿,為他守了兩年的活寡。可他以后是要繼承大統,做那明君的,怎麼可能為你與魏家對上,讓你敗壞了他的名聲?”
“您好好地當您的公主,不來對付我,尚且還維持一份面,我也可以幫你二人兜著以前的事。”
側過臉去,濃麗的云鬢上玉釵輕輕搖晃,眼尾一周浮起淡淡的薄紅,如同被流水浸的落花。
魏宗元一下心,正要聲安,聽姜玉安靜地出聲道:“從我屋中離開,我不想見到你。我說過我不會放過你,不必拿這些話來搖我。待陛下病好,我會將你這些年做的種種都告訴他。”
魏宗元一愣,仿佛不可思議,問:“公主,您和皇帝說這事,豈不是刺激他?”
“陛下知道公主您對太子的心思嗎?”
姜玉起,一把抄起果盤上的匕首,將匕首尖端對著魏宗元,眼中亮泠泠,“陛下知曉便知曉,我也沒什麼覺得恥。你我鬧這樣,這樁親事從頭到尾就是笑話。明日我便宮,讓陛下同意你我和離。”
魏宗元著那冰冷的匕首,畏懼地后退一步,又嗤笑了一聲,“陛下會同意這事?公主也就嚇嚇我隨口一說罷了。”
他繞開一步,離姜玉遠遠的,拂袖離開。
屋門關上,姜玉坐在案邊,低頭拭去眼角淚珠。
平復好緒,紅著眼尾,走到書桌前,鋪開宣紙,拿起筆。
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落筆在信上寫下這兩年來經歷的種種,訴說心中苦楚,待寫完后,喚來白,吩咐他將信送到宮中。
立在窗邊,看夕西下,黃昏暗淡,最后一抹亮也消失在盡頭。
這個時辰,宮門已經落鎖,只怕皇兄看到信,最快也得明早才能召宮。
風來,雨急下,冷風澆,姜玉滿凄涼,垂下眼眸,將窗戶關上。
室只余一燈昏黃。
雨水從瓦楞上不斷落下,澆灌草葉樹木。
駙馬院子中,魏宗元心中郁悶,扯了扯襟,聽到仆從稟報,說公主差白去宮中。
他并未有多大的反應,道:“去便去了,皇帝還能立刻出宮給做主不?等會你也給我備馬車,我回魏府見父親一趟。”
仆從領命出去辦,然而一個時辰不到,匆匆趕回來,滿是雨地推開門,驚慌道:“公子!太子殿下來了!”
魏宗元一下從桌邊站起,“太子?太子怎麼來了!”
他冒雨走出院子,連雨傘都沒撐,慌慌忙忙奔到前院。
長廊上掛著燈籠在冷風中左右搖晃,搖曳一地燭。一群侍衛奔府中,簇擁著為首的男子,大步流星走來。
魏宗元腦中登時“嗡”的一聲炸開,面慘白如金紙。
“太子殿下到——”
屋外靜驚了公主的仆從,姜玉從屋里出來,看到來人微愣:“皇兄?”
姜曜走下了臺階,后宦為他撐傘,冷風呼嘯,吹得他玄袍在風中如皺飛揚。
他轉過,居高臨下看著跪地的魏家三郎。
天地間雨勢浩大,雨水嘩啦濺落在青石上。
魏宗元雙膝發,如何也想不到姜玉的信一遞出去,太子便連夜從宮里出來,此刻追悔莫及,著停在自己面前的一雙繡金線靴子,慢慢直起腰,問:“太子怎麼來了?”
他面上帶笑,聲音卻抖,出賣了他心的恐懼。
魏家三郎仰視著太子,冰冷的雨水打在面頰上,對上姜曜那一雙寒潭似的眸子。
他冷酷的、冰寒的、殘忍的目,毫不留地傾軋過他的視線,聲音如同鬼魅響起——
“孤今夜是來廢駙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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