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陸夫人的面,陸斐將話說得如此決絕,完全出乎了阿媛的意料。抬頭看他,分辨不出他此時的神如何。

「勞了一天想必母親也累了，兒子先帶阿媛告退，有什麼事咱們明天再說。」陸斐一拱手，帶著阿媛出了門。

陸夫人並沒有阻攔的意思,了解自己的兒子，他若打定了什麼主意,很難有人搖他。何況他現在羽翼已,他們做父母的能干涉他決定的可能更是小之又小。

「夫人……」陸夫人的丫環翠上前攙扶著。

「我沒事,去把老爺找回來。」陸夫人了額，顯得有些無力。

「是,奴婢這就讓人去。」

再說陸斐這邊，他拉著阿媛出了門，穿過花園的時候跟不上他的腳步趔趄了一下，兩人停了下來。

「嚇著了？」陸斐鬆開手，看著，眼神意味不明。

憑藉著稀薄的月,阿媛看到了他臉上的不愉之。

他在不高興？阿媛忐忑喊了他一聲：「陸斐……」

「嗯？」他瞥眼看。

「你剛剛說的……」咬著,有些不安又有些憋不住心裏的那熱流。他能說那樣的話，的確了最敏的地方,一直以為他的喜歡不過是逗玩兒或者覺得還能勉強他的眼,沒想到……

「我說什麼了？」他蹙眉,一臉不悅的盯著。

阿媛面一愣,竟不知他反悔得如此之快。

「你……」嚨一梗，臉漲紅。

「怎麼？」他一臉冷淡之，似乎剛剛在陸夫人面前指天發誓只娶一人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阿媛的拳頭暗自，瞪著陸斐，雙眼的火像是要把整座圓子都照亮。那一口氣在膛來回漾，實在憋不住了，突然手推了他一把，作之迅猛，力氣之大，讓陸斐也倒退了兩步。

「你做什麼！」陸斐被的反應驚呆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任妄為的。

阿媛面泛紅，像是被氣得不輕，雙眼瞪著陸斐，大概是覺得推的那一把不足以泄憤，又提起子準備上前踩他兩腳。

陸斐這次有了防備，氣沖沖地上前，他雙手一直接將從原地提了起來。

「以下犯上，膽子不小啊。」突然間，他笑了起來，臉上的鬱一掃而。

阿媛不準他的脈，只是覺得這樣的姿勢太不利於自己，掙扎了一番，卻又被陸斐抱著向了他的膛。

「你在生氣什麼？」他問。

「你說話不算話，騙子。」瞪著他，一開口便紅了眼圈。

「騙子……你才是小騙子吧？」他冷哼道。

「你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說完，的鼻頭也紅了。

「我怎麼了？」他輕笑。

「你剛剛明明說了非我不娶……」許是底氣不足，控訴起來也缺了幾分力度，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幾個字都快沒在嚨里了。

陸斐幾乎是靠讀的語才知曉說的是什麼，他的眼神一暗，雙手將放回了地面。

雙腳落回地面，心卻無緣無故地空了一半。知道他有反悔的意思，也無意再跟他多做糾纏，抬手飛快地了眼角，轉就往另一頭走去。

「站住。」

他在後面喊了一聲。

阿媛的腳步沒有毫遲疑，固執地埋頭往前走去。

「趙媛，如果你懦弱得連當面問我一句都不敢，那我費盡心思的抗爭還有何意義。」

陸斐沒有，他站在原地，軀穩健得像是一座山。而他的聲音卻如同一把利劍鑽了的耳朵，讓一下子就邁不道兒了。

他一直在努力，可如果連回應他一聲都做不到的話，那他這些年的籌謀不就了笑話嗎？這世間，有些人的確會比其他人心腸，可不代表它不會疼。

千山萬水走來，如果事實證明最後都只是他一廂願，這也未免太讓人到絕了。

阿媛背對著他，雙腳像是長在了地上，此刻往前或者轉，都太難了。

喜歡陸斐嗎？喜歡。

除了喜歡呢？以後會不會給他帶去麻煩或者恥辱？朝廷的一品大員，竟然娶了一個丫環為妻，雖然他們心底知道也許不僅僅是一個丫環這麼簡單，但對於此刻而言，就是一個賣為奴的丫環，一無所有。

可……要放棄嗎？抬頭往前看，黑乎乎的道路似乎看不到盡頭。

陸斐也在賭，他賭這丫頭能明白他的心意，能在經歷過如此繁複的挫折之後選擇回到他的邊來。能賭贏嗎？他拿不準。阿媛的心太封閉了，是一隻會咬人的兔子，不聲地往他心上咬上一口，他用了足足六年的時間都不能完全治癒。

轉吶，死丫頭……

陸斐的心煎熬著，他雙眼地盯著那道影，灼熱的目像是要在的後腦勺開一個。

時間彷彿靜止，耳旁刮過的風也慢了下來。

良久，終於有了靜。

腳尖一轉，面朝陸斐，努力張了張，卻不知要說些什麼才讓此刻變得刻骨銘心。

不想放棄。抿了，陸斐的心，對於來說太力。即使千難險阻，只要他願意給，一定要手去拿。

而對於陸斐來說，這一轉勝過千言萬語。

往前走了一步，他卻已經站到了的面前。

「陸斐……」的聲音有些抖。

「我在聽。」他回答。

「你會娶我嗎？只娶我一個人？」鼓起了半生的勇氣，抬頭看向他。

他佈滿寒霜的臉龐突然裂開了一紋路，有亮從隙里了出來，那一瞬間，阿媛聽到了「砰」地一聲，許是心底的煙火綻放，許是冬夜裏的寒梅盛開。

他低下頭，眼神里的比夏日的星辰還要迷人：「會，是的。」

你會娶我嗎？

會。

只娶我一個人？

是的。

一下子跳了起來，張開雙手抱住了他的脖子，頃刻之間，有熱淚落了他的頸窩。

仰頭一笑，他展開雙臂回抱，皇天不負苦心人，他陸斐居然也能等到今天。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像是慶祝這一場有人「跋山涉水」的會面。牢牢地掛在他的脖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陸斐，你上好香。」一個小丫頭說道。

「什麼？」年手裏握著書，瞥向。

「好香，如果以後咱們走失了，我靠聞這個味道都能找到你。」小丫頭大言不慚地說道。

年輕輕一笑，清冷孤高的神裂出了一微。

此時，鑽鼻尖的就是這個味道。

找著你了，陸斐。阿媛心底暗自說道。

……

長安一夜變了雪城，最寒冷的時候來了。

「雪下大了。」從床頭翻過，看向窗外。

後的人攬回的肩膀，將按在了床上：「別，被窩裏的熱氣都跑了。」

「我不冷。」

陸斐沒有回答，他閉著眼在默金剛經。

「你好像也很熱。」抬手了一下他的胳膊。

陸斐：「……」

阿媛狡黠一笑，撐著胳膊吹滅了床頭的燭火，然後像一條魚一樣了被窩。

「你在高興什麼？」旁邊的人突然睜開眼，側頭看向。

阿媛雙手捂臉：「我在高興嗎？」

他突然翻，一下子將摟了懷裏，問道：「你什麼都懂，對嗎？」

「唔唔。」語焉不詳。

他這才想起來以前在青樓待過不短的時間，那種地方，學什麼都是很快的。

「你有沒有……」

「沒有！」

陸斐挑眉：「你知道我要問什麼？」

了拳頭，小心翼翼地抬手，環繞住他的腰，著他的膛，說：「們都對我很好，那兩年我過得並不苦。」

看似鎮定，睫卻撲扇撲扇，一下子暴了忐忑的心。他低頭看的小臉，知道是擔心自己嫌棄這段經歷。

「你說的是那個佘媽媽？」他抬起手，將在肩膀下的頭髮解救出來，披散在腦後。

「嗯，看起來很兇，但心腸很好……」的小腦袋在他懷裏點了點，像是小啄米。

「幫了你許多？」他循循善，努力地讓放鬆下來。其實關於在青樓的經歷他早已知曉，這樣問不過是想親耳從的裏聽到那些看起來頗為離奇的經歷，也想知道在離開他以後所的委屈。

陸斐的法子不錯，漸漸地，開始滔滔不絕了起來，仰著頭小叭叭地講述了起來。

「第一次見佘媽媽我真的以為會我做那種事……」

「不知道玉們如何了，在樓里的時候們對我都極為關照……」

「自從花姐和那個赤腳大夫走了之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了，多虧有，當初我才能從牢裏逃出來。」

陸斐捕捉到了關鍵的信息，睜開眼：「你怎麼進牢裏去了？」

阿媛眨了一下眼睛，嚨不自覺地咽口水。

「說實話。」這是某人要開始說謊的前兆，他清楚得很。

阿媛捂打了個哈欠：「哎呀，時辰不早了，咱們睡吧。」

陸斐抓住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頸上，距離一下子被拉近了許多，兩人鼻尖對鼻尖，氣息相對。

「你是知道的，你騙不過我。」他低頭，咬住的尖兒，「所以，要麼說實話，要麼……」

面上飛上紅霞，眼睫迅速。

「我說實話。」他的手上的，一下子就喊了出來。

陸斐輕笑一聲，拿開手：「嗯？說。」

左右瞞不過，不如自己坦白。刪刪減減，阿媛將自己用簪子殺死了大將軍的事說給了陸斐，才說到一半，他突然翻坐了起來。

阿媛有些張，跟著他坐了起來：「我知道他是聖上的人，你不會大義滅……」

「親」字才還在裏，卻被他的眼神嚇住了。

「用簪子殺死徐敏的人，是你？」陸斐的眼神有些凍結霜，眼神忽明忽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徐敏，但當初的死刑判決書上我的罪行是刺殺大將軍……」阿媛往後坐了坐，覺得他的目有些瘮人。

陸斐：「……」

陸斐此時的心極為複雜，他難以想像自己當初和的距離是如此之近，如果他當時不為了躲懶，而是提審一下犯人，他們是不是就會早幾年遇見？如果他沒有反駁王晷的話，同意讓兇手祭旗，那是會被自己發現了救下還是又一次錯過，最終為刀下亡魂？如果……太多的如果，而這一切難以挽回，此時卻無端地讓他有些后怕。

「你是不是覺得我罪大惡極？」阿媛看著他問道。

當然不是。陸斐搖頭，他長嘆了一聲氣，而後展開雙手：「過來。」

爬過去，依偎在他懷裏。

「以後不許簪子，除非面臨生死。」他囑咐道。

聽話地點頭，乖巧得不像是那個讓他氣到口發悶的人。他的大掌一下一下地拍著背，並沒有要把這些讓人頭疼的事告訴的意思。

「對了，那支簪子呢？」抬起頭看他。

陸斐心知肚明，卻裝作不明白的樣子：「什麼簪子？」

「我的及笄禮。」小聲地說道。

「你不是不要？」

「唔……現在想要了。」

「晚了。」

抬起子，拽他的袖看著他，雙眼誠摯：「陸斐，我知道錯了，可以還給我嗎？」

他抬手捋了捋順的髮，語氣溫極了，可說出的話卻不是這個意思：「錯過這村沒這店兒，聽說過嗎？」

阿媛：「……」

所以，他其實又小氣又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