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春夜寒冷,小殿已生起了炭火。
月九齡端坐在殿,上披著秦琰讓宮人找來的披風寒,手裏拿著一支筆,桌上鋪著幾頁宣紙,遲遲未曾下筆。
距離萍兒被殺已經過去了近六個時辰,參加皇后壽宴的賓客依舊被留在宮中——今晚他們恐怕十有八九要在宮中留宿了,就是不知有幾人能心無旁騖地當作自己家裏,合眼睡。
想必今夜對大多數人來說,將會是一個難忘的不眠夜。
雖然已經三更半夜了,但小殿進進出出的人依舊不——除了真正辦事的人,還有來打探案進展的,來提供一些挨不著邊的線索的,還有趁機抹黑對手的......忙得不可開。
月九齡一邊將這些嘈雜不一的雜音自模糊,一邊不知在想些什麼,手上的筆終於在紙上落下了。
轉眼間,便洋洋灑灑地寫了大半頁,全神貫注,全然沒有發現殿另一端,一雙幽深的墨眸不聲地,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半炷香后,秦琰去而復返。
他先拿起桌上一杯涼茶,灌進快要著火的嚨,然後才歇口氣地告訴其他四人,審訊王凡的結論:
「據王凡的證詞,太子殿下當時提出要與他切磋比試騎功夫,結果他當然是不著痕跡地『輸給』了殿下,殿下一時高興便想打賞他,問他有什麼想要的,他就說了蠶手帕。」
月九齡這會兒已經將注意力從紙筆轉移到秦琰上,聽到他聲音都啞了,便順手替他將手邊的茶杯添滿。
秦琰此時全心全力都放在了案子上,也沒察覺到不對勁,只是對月九齡道了聲謝,然後將茶一飲而盡,繼續說:
「他也承認了與萍兒有私,萍兒曾經跟他提過喜歡蠶手帕,所以他便跟太子殿下討要了這一條手帕。」
其他人此時也都心繫案子,沒人會注意到他們兩人之間的小作,除了顧墨玧。
顧墨玧從秦琰讓人取披風給月九齡的時候,就時不時地,會不由自主地將視線移到月九齡上。
月九齡聞言沉思了片刻,在眾人若有所思中開口:
「那王凡知道萍兒懷孕了麼?還有翠紅曾說過的萍兒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一定會離開這裏』,是怎麼一回事?」
秦琰想了想回答:「他說一個月前萍兒有跟他說過,他當時還很高興,然後就去太子殿下跟前求過,殿下跟他承諾再過一月便讓務局放了萍兒,全他們。」
眾人聞言一時靜默,這麼說來,王凡和萍兒是兩相悅,雖然宮與人私相授罪名不小,但好在王凡對萍兒深意重,還求到了明蔚跟前,可誰知萍兒中途慘遭變故,從此相之人天人兩隔,還連累了未出世的孩子。
就在眾人噓唏不已,到惋惜的時候,顧墨玧冷不防地開口:
「肖大人,我記得下個月皇上就應該選出今年秋闈主考的人選了吧?」
肖力被問得一愣,然後下意識地點頭肯定了顧墨玧的說法。
其他人也不知道顧墨玧怎麼就從一對苦命鴛鴦跳到了秋闈上面,一臉茫然。
但月九齡卻聽出來了其中的深意,隨後又問:
「王凡知道萍兒被人殺害時是何反應?」
秦琰不明所以,但還是仔細回想之後說出了王凡當時的狀態:
「一開始有些震驚,然後整個人都很頹廢,倒不至於傷心絕。」
音落,月九齡下定論:
「他不是兇手。」
眾人一怔,肖力口追問:
「月三小姐何出此言?」
月九齡惜字如金:「直覺。」
肖力為刑部尚書,自有一套查案的流程,從懷疑嫌疑人到判斷是否就是真兇,講究真憑實據,如今聽到月九齡沒頭沒尾,無憑無據地得出這個結論,有些不悅:
「這可是人命關天,兇手也還藏匿在宮中,還月三小姐說話之前想好了再開口。」
秦琰與江聰面面相覷,也不知道怎麼一句話的功夫,月九齡就得罪了在場年齡最大的肖力了呢?兩人一時不知該如何勸說肖力該以大局為重,以和為貴。
這時,顧墨玧不緩不急地打破了這個僵局:
「其實我贊同月三小姐的看法,王凡沒這個膽殺人,更何況一出手就要殺死自己的親生骨,而且肖大人別忘了,這是一起連環殺人案。」
此言一出,這半天裏一下子接收到太多消息的眾人恍然大悟,差點忘了萍兒不是第一個害者這件事了,就算王凡出於某種原因殺害了萍兒,但沒理由還殺了盧小娟,李盼和秦菁菁啊。
作為害人之一的家屬,秦琰皺眉說了一句:
「這兇手實在是太狡詐了!」
顧墨玧不予置否,抬眸看了一眼殿外的天,低沉的聲音莫名讓人沉靜下來:
「現在已過寅時,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審訊也沒能問出什麼線索來,不如我們一起將現有的線索從頭到尾捋一遍,看看能不能發現新的突破,月三小姐覺得如何?」
被顧墨玧猝不及防點名的月九齡聞言挑眉看著他,想從他那深沉的眸子裏看出什麼,只是顧墨玧就像一口幽深森冷的枯井,若有人想要一探究竟,不僅會一無所獲,還有可能被無盡的黑暗吞沒。
於是月九齡下意識地移開視線,再次肯定自己心對顧墨玧的評價——這個年僅二十歲的男人城府深得不見底,十分危險。
如果可以,月九齡希自己還是離他遠一些比較好。
其他人自然不知道月九齡短短幾息的時間就決定了和自己的未婚夫保持距離,沒等出聲,江聰便點頭附和道:
「是啊,月三小姐是我們之中最先接這個案子的,想必對這個案子了解得比我們多,不如就由月三小姐來主導,我等來補充吧。」
音落,只見月九齡眼角彎了彎,沒有推:
「既然諸位大人抬舉,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