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那麼長，遇到的人那麼多，有人數年陪伴，有人肩而過，也有人明明只是短暫參與，卻能霸占你整個余生，從此逃不開念念不忘四個字。”

鹽甘小學頗為簡陋狹小的一間教師宿舍里，安淮捧著書念出這段話時，坐在舊木書桌前寫教案的黎星沉筆尖驀地一頓。

木桌上整齊擺放著幾摞翻舊了的教材書卷，簡易臺燈線偏黃，打在紙上，娟秀的筆跡間暈開一個墨黑的圓點，兩秒后，若無其事地接著寫。

“你這本書都看了幾遍了。”黎星沉忍不住吐槽了句。

“我這不是作業改完了無聊嘛……”安淮撇撇，“手機信號又不好，誰讓我當初來就帶了這一本書呢……”

教學任務不重，但也沒那麼清閑，黎星沉邊寫邊溫聲提醒道：“作業改完了，績分析呢？課程總結呢？還有……”

安淮翻了個白眼，“Stop！”

把書甩一邊，掀開上裹著的厚棉被子。床架吱呀地響了下，安淮拉開椅子在黎星沉旁邊坐下，把筆走了。

黎星沉停頓了幾秒，默默地又從筆筒里拿了支筆，安淮一把奪過，把教案也合上，“別寫了，知道你為祖國的教育事業嘔心瀝，評優教的時候我投你一票，咱歇會兒行嗎？”

黎星沉轉頭看，角溫和的淡笑又有點無奈，“你想干嘛？”

“聊會兒天唄。”安淮手肘支桌子上托著臉，看著眼前嫻靜的人。

黎星沉穿了件灰的保暖大棉，全的那種，是學校統一發給教職工的，暖和是暖和，就是丑的辣眼睛。

丑到如果不是這兒的冬天能把人凍到回答一加一等于幾這種問題大腦都要反應個半天的程度，安淮絕對不會它一下。

可是穿在黎星沉上，卻不顯臃腫和土氣，反倒格外順眼好看，安淮都想，等回去了不當老師，就這段，當個架子模特，什麼服賣不出去。

還有這張臉蛋，嚶，好想把媧約出來聊一聊。

剛上大學那會兒認識是這個樣子，現在快十年了，除了頭發剪短了，還是這個樣子，滿臉膠原蛋白，一個孔都沒變過！

在這高海拔強日照山風肆的地方被摧殘了一年多，都不知道褪了多層皮，這人的皮居然還的能掐出水來。

安淮心里一陣嚎，同為二十八歲的大齡單，為什麼差別這麼大！

黎星沉側，胳膊靠著椅背，見看著自己沒說一句話，表卻越來越痛苦，覺得好笑，“你要跟我聊什麼？”

安淮在的貌中找回自己，“聊你的過去。”

黎星沉：“……我還能說些什麼？”

安淮是大學同學，同班同宿舍，那點三言兩語就能概括完的過去，早在那時候就被刨得干干凈凈。

安淮眼中著八卦的興，“神男啊。”

知道，這麼多年，黎星沉有兩件特別重要的東西——一個玩偶小白熊和一對月亮星星耳釘。

玩偶熊倒是沒怎麼見抱過，但必須放在床邊，哪怕是來這大山里，都要塞進有限的行李箱里帶著。

而那對耳釘，以前有個沒理還不饒人的室友未經允許戴了一下，黎星沉那麼好脾氣的人整個大學沒再和說過一句話，后來有一回差點丟，找回之后就沒再戴過了，也就那一個首飾。

關鍵是每次聊天提到這兩樣東西時，黎星沉要麼閉口要麼跳過，安淮一直沒能撬開的。

可越是不知道的越好奇，于是安淮就不停地問，終于知道了是同一個人送的，但其他的黎星沉怎麼也不肯說了。

盡管沒提別，但安淮還是猜測出那是個神男。

果不其然，涉及這個問題，黎星沉又默不作聲了。

“好吧，”安淮聳聳肩，練地放棄了，跳到另個話題上，“那你……”

“男朋友送的。”黎星沉斂著眸子，突然回答。

安淮安靜了，愣著反應了幾秒，從疑到明了，“啊，前男友啊？”

安淮有點驚訝，因為一度懷疑黎星沉眼里是看不到男人的，還經常打趣著喊小尼姑，沒想到小尼姑還談過。

對于前男友這個稱呼，黎星沉保持了沉默。

安淮又試著問：“初？”

黎星沉抬眸看，點了下頭。

“豁，白月啊。”安淮莫名其妙地笑了，追問：“那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你對他什麼想法？”

“沒有聯系，想法……”黎星沉頓了一下，“就像剛剛你說的吧。”

眉目沉靜，語氣很淡，仿佛就只是為了滿足別人的好奇心，在回答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問題。

安淮迷瞪了下，“我剛說的什麼？”

黎星沉側過頭，稍抬下，示意丟在床上的那本書。

安淮回想了下，一剎明白過來，心忽然有些復雜，佩服，震驚，可能還有那麼一點心疼的同。

當然還有更大的好奇，這得是個什麼樣的男的啊……又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

不過安淮卻沒再繼續問了，思索片刻，一臉莊重地拍上黎星沉的肩膀，“你信一句話嗎？”

“什麼？”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黎星沉一愣。

隨后把這當作一句安話，一笑帶過。

又扯起別的，安淮心生慨，“還記得剛來的時候，我第二天就被這兒的環境瘋了，啥也沒有，短信都發不出去，我尋思怎麼會有這麼窮的地方，嚷嚷著要回去，你把我勸了下來。”

黎星沉幫回憶，“你當時哭的，鼻涕眼淚抹了我一。”

安淮噗嗤笑了，“現在再難也堅持過來了。”又嘆了口氣，“這一眨眼還有一個星期就要走了，還舍不得班上那群娃娃的。”

黎星沉沒吭聲。

人與人之間相久了，不可避免就會產生，這種在即將離別時尤為清晰。

“你決定好了嗎？答應導師回去留校任教？深大肯定想拴住你這個人才啊。”

黎星沉靜默了半晌，“不知道。”

安淮說：“其實我還想去北鶴看看的。”

黎星沉臉上不見緒，只如實道：“北鶴好的。”

安淮點點頭，打了個哈欠，“該睡了該睡了，明兒一早還有課。”

“嗯，我把教案寫完。”

安淮習慣了的辛勞，也沒說什麼，可剛站起，忽然覺到腳下的水泥地似是在輕微地震，心頭一跳，“星沉……”

聲音剛落，沒等黎星沉來得及回應，短短兩秒間，桌椅床突然開始劇烈晃，伴隨轟轟咚咚的巨響，墻一瞬間出現裂痕，灰屑碎石塊砸下來，安淮沒穩住撲到桌子上。

黎星沉要起，視線都是猛烈搖晃的，失去重心，連人帶椅摔到地上，驚慌喊道：“地震了！”

地山搖間，外面驟然拉起尖銳急促的警報聲，刺破靜謐安詳的夜空。

“學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