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鵬是跳樓自殺的。

原因不詳，沒人知道為什麼。

按理說，他又沒得什麼絕癥，只是跟媳婦鬧矛盾，他媳婦也不能真的不管他，只是氣頭上的幾句絕話，等消氣就好了。

畢竟是兩口子，雖說他媳婦了菜刀，但他都沒敢報警，怎麼想也不至於跳樓自殺啊。

掛了電話，我和馬叔直接去了醫院。

上次的那間病房裡，鄭鵬的床位已經空了。

看著那張空的病床，我心很複雜。

就在前兩天，鄭鵬還躺在這張床上，對我和馬叔大吐苦水，鼻涕一把淚一把，說盡了一個三十多歲男人的心酸。

在醫院裡，我們很快打聽到了鄭鵬跳樓的細節。

時間是今天一大早，天還沒亮，病房裡的人都還在睡覺的時候。

鄭鵬走到了病房的樓頂，然後跳了下去。

醫院的清潔工在樓下發現了他，當時他還沒斷氣，掙扎想要說點什麼，但張了半天，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只噴了一地的沫子。

於是醫院第一時間通知他的家屬，打了好幾遍電話才有人接聽。

得知鄭鵬跳樓亡，他老婆也很震驚，到了醫院看到鄭鵬的，當場就昏過去了。

現在，殯儀館的車已經把人拉走了，鄭鵬家裡人也在理後事，估計明天上午就火化了。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離開了世界。

我心裡有些自責，離開醫院的時候，我問馬叔，如果我們沒告訴鄭鵬嬰靈的事，也沒讓他回去弄三千塊錢做超度，是不是他就不會死了？

馬叔的神也有點沉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不用自責，其實鄭鵬的人生早已是一地，我們本來可以幫他把收拾好，重新開始生活。

可惜，他把頭埋進了里，出不來了。

可我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自殺。

是想要逃避嗎？

八年前，他因為窮，無法對蔣艷負責，於是選擇了逃跑。

八年後，他還是因為窮，無法對老婆負責，於是又選擇了逃跑。

但是這一次，他徹底逃出了這個蛋的人世間。

至於嗎？

我覺得是不至於的，但我不是鄭鵬，鄭鵬也不是我。

馬叔嘆口氣，對我說：「等你到了他那個歲數，經歷了他那樣的人生，或許你就能明白，他為什麼會自殺了。」

頓了頓，馬叔又自言自語了一句。

「要是那天我借他幾千塊錢，興許就沒事了。」

是啊，興許那天借他幾千塊錢就沒事了。

可是，人間那麼多苦難，我們又能管得了誰？

再說，我也沒有三千塊錢啊。

為了搞清楚鄭鵬為什麼會自殺，也為了自己心頭的一些歉意，我參加了鄭鵬的葬禮。

說是葬禮，其實什麼都沒有，一切都是最簡單的，就連骨灰盒，都是三百塊錢一個的，屬於最低檔。

自然也沒有什麼墓地，火化之後，骨灰盒就寄存在火葬場里。

參加葬禮的親戚朋友也的可憐，一共就十幾個人，等一切都結束后，眾人散去，鄭鵬老婆獨自一個人站在骨灰盒存放，久久不願離去。

是個很剛強的人，整個葬禮過程，沒有掉一滴眼淚。

可是現在，人都走了，的眼淚卻像斷了線一般，簌簌而落。

我默默地走了過去，蹲下，看著鄭鵬的骨灰盒。

因為沒有錢，他的骨灰盒只能放在最下面的一排，空間狹小仄，想拜祭拜祭他，都得蹲著，低著頭。

每往上一層，都要加錢，中間的最貴。

跟他媽買房子一樣。

這一刻我忽然理解了鄭鵬說的那句話。

「人這一輩子，如果沒有錢，死了都得住在最底層。」

是啊，鄭鵬一直到死，也沒能換上大房子。

我嘆口氣，對鄭鵬老婆說：「對不起，他住院的那天我去醫院看過，可惜沒能幫上什麼忙。」

止了淚，眼，苦笑道：「日子都是自己過的，沒有誰能幫助誰，也沒什麼對不起的，雖然我不認識你，但在參加葬禮這些人裡面，你能一直留到最後，應該是鄭鵬的好朋友，我替他謝謝你。」

對我鞠了一躬，我心裡不是滋味的，便拿出準備好的二百塊錢，遞給了。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別嫌，我現在也只能拿出這麼多了。」

卻沒有接，看著那二百塊錢，角牽，眼淚又流出淚來。

「我不能收，鄭鵬活著的時候就欠了別人不，現在死了，我不想再欠別人的。」

無論我怎麼說，終究還是沒有收錢，最後又對我鞠了一躬，便轉慢慢走了。

我依稀聽到了轉時，口中的輕輕低喃。

「我不該那麼對你，對不起……我本以為只要我們好好過日子，生活總會好起來，可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這麼呢喃著，形慢慢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聽起來，心中應該也是很後悔。

但我不知道，是為了自己嫁給鄭鵬後悔，還是後悔不該那樣對鄭鵬。

我很想問問和鄭鵬之間的事，但話到邊又收了回去。

逝者已矣，問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只能讓未亡人平添傷悲。

而且從鄭鵬老婆的態度來看，對鄭鵬也是有的，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可無論怎樣，孩子都是最無辜的。

我轉過，又看了看鄭鵬的骨灰盒，便嘆口氣，轉離去。

可就在轉的剎那，我突然看到後站著一個人。

正是鄭鵬！

距離很近，幾乎快在我臉上了。

這冷不丁的嚇了我一跳，退後兩步定睛再看，只見鄭鵬一臉哀傷，還有些茫然無措，獃獃地看著自己的骨灰盒。

他新死不久，魂魄還在。

而且他是自殺的，沒有差勾魂引路，很難地府。

於是我就問他，到底有什麼不能咬牙過去的，非要用自殺來解決？

他自然不能跟我對話流，因為鬼魂只是一種意識，沒有語言功能，只能通過意念傳達信息。

如果是正常死亡的鬼，沒什麼執念，這種意識的能量就很弱。

除非有道行的人能夠接收到他的信號，一般的普通人也只能通過夢境來接收。

但鄭鵬是自殺的，意念較強，我現在也算是上有道行的，所以我們基本上可以正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