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依之設想過很多種見到親生母親的場面,也做好了親媽認不出自己、把自己當陌生人的心理準備。
但完全沒想到,會遠遠地坐在地毯上,斜靠著玻璃窗,偏頭問:「是我妹妹嗎?」
喬依之抿著,定定的跟母親對視。
護士有考過心理諮詢師,但平時里大部分都是按照心理醫生代的聊天方法來跟蘇呦聊。
之前那一句「你覺得跟你是什麼關係」,也是醫生早上代過的。
在他們的設想中,蘇呦最大概率的反應是轉過頭繼續看花園裡的每一顆植,並不會回應這句話。
因為,對於神障礙患者來說,一旦出現想不通的問題,那就會直接迴避。
首先,暫時的假裝聽不懂這句話;然後過一段時間,就會徹底忘掉這個問題。
這是他們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因此,他們很難跟外界流。
但這次因為蘇呦覺得喬依之很悉,破天荒的回應了這個問題,而不是像對待常文曜一樣當沒聽到。
護士微張,卡了殼。
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蘇呦的問話,有些後悔今天下午沒帶藍牙耳機,不然可以跟醫生取取經。
眼看著蘇呦眼中好不容易泛起的疑緒要完全消散,然後重歸於空,無神的再去看花園裡的花朵。
——喬依之開了口。
張到彷彿全的力氣都被走了一樣,原本握拳的雙手無意識鬆開,說話聲音也很輕、很小。
「我可以走近跟你一起玩嗎?」
喬依之避開了蘇呦的提問,在點頭后,慢慢走近,在地毯前才停下。
隨後,喬依之又問了:「我能坐在你邊嗎?」
蘇呦眼底依然空,不知道在想什麼,但過了幾秒后還是點頭了。
喬依之跪坐在蘇呦面前,這才開口回答問題:「說真心的,我也覺得你很悉,就好像我們很早之前就認識一樣。」
這句話贏得了蘇呦的贊同,蘇呦轉頭看著,下意識的點點頭。
點頭后蘇呦又覺得這樣別人可能不懂自己的意思,於是又開了口:「我也是。」
這下不用喬依之說,蘇呦自己繼續那個自己沒想通的問題:「那你是我親妹妹嗎?」
話題轉了一圈,又回到遠點。
護士花花打算去請教心理醫生,但就在這時,喬依之開了口,說:「你覺得是,就是。」
蘇呦面不贊同,但還是看著喬依之。
護士不知道這種反應是好是壞,平日里只有醫生過來跟蘇呦流,偶爾才會出這樣的表。
大部分時間下,蘇呦眼神都是空的,彷彿沒有靈魂一樣。
喬依之賣乖的笑了笑:「我今年十八歲,自打我有記憶起,沒見過你。因此,我也不知道我們是不是親姐妹的關係。可我又覺你特別悉,悉到我見你第一眼,心臟都停滯了一下才繼續跳。」
刻意的放慢語速,一字一字的慢慢說,「這肯定是緣的羈絆。」
雖然,大部分況下,緣沒這麼大的羈絆作用。
從生理學的角度客觀分析,人的各種變化都離不開大腦的調控。
要是喬依之突然被告知『你親媽還活著、但是神狀態不好』,喬依之過來看,可能會覺得在看一個悉的陌生人。
就像是最開始常爸爸來認親一樣。喬依之對他的是疏離、敬畏大過親近的。
後來是因為陪伴,還有不小心發現爸爸在看《怎麼跟孩子流》這種書籍,才漸漸意識到,除去外面那一系列環,他真的在努力學怎麼當一個好爸爸。
而重生回來的喬依之,在那時也在儘力當好一個好閨。
所有能維繫到最後的都是緩慢磨合而來的,一撮而就在一起的大部分結果都是分道揚鑣。
喬依之就是這兩年來不斷被灌輸的『親媽其實跟全天下所有母親一樣,都很疼孩子』這種思想的影響,才對母親有了依的緒。
再加上自己也喜歡聽張姨講爸爸媽媽當年的故事,偶爾喬依之還會纏著喬媽媽講一講當時親媽懷期間的事。
這都是一步步促進喬依之喜歡親媽的催化劑。
喬依之這邊有兩年多來不斷醞釀的緒,而蘇呦的一切表現都是發資本能的。
因為蘇呦並不知曉自己曾有過一個孩子的事。
但卻天生覺得喬依之看起來很悉,悉到願意打破那層對陌生人的心理防線,去跟接納進自己的『安全區域』。
要不怎麼會有那麼多作品弘揚母的偉大呢。
蘇呦認真又仔細的思考了一下喬依之的話。
但長時間以來都沒怎麼思考過了,腦筋轉彎轉的特別慢。
甚至,還繼續糾結自己的問題,說:「可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不對,你說你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我妹妹……」
喬依之一直注意著的臉,生怕自己的話刺激到。
但常文曜之前請專家給蘇呦治療的很到位,已經有好幾個月沒神狂躁到控制不住緒了。
蘇呦曲著膝蓋,抱著,過了會兒又對喬依之說:「我也想不通。」
頓了頓,又說,「但我還是希你不是我妹妹,我小時候過的很艱難,你千萬不要和我一樣。」
喬依之別開臉去,眼淚不控制的涌下。
常文曜不知道什麼過來,給遞了一張手帕,輕拍的背:「別哭,媽媽會好起來的。」
蘇呦現在說話擁有自己的邏輯,而且這個邏輯跟正常邏輯已經很接近了。
要不是現在悉這個病房,把這兒劃分為自己的安全區域,常文曜都想把蘇呦接回家。
但問題就在於,蘇呦只有在這裡,看著花看著樹,才覺得自己是安全的。
常文曜一過來,蘇呦立馬就回過頭看窗戶去,像是不能接他這個不請自來的朋友。
喬依之:「……」親爹在母親面前的待遇這麼慘的嗎。
旁邊的護士花花已經瞪大了眼睛。
等喬依之出去后,才說:「這已經是常先生來這麼多次中,待遇最好的一次了。」
喬依之:「啊?」
「最開始,夫人不允許常先生進去,他都是在門口等。後來,常先生見經常坐在窗邊,就去花園裡看夫人,夫人起初會生氣的拉起窗簾,後來就隨他去了。」
喬依之:「……」
等到母親午休醒來后,花花出來對坐在門口長椅上的喬依之說:「夫人您進去。」
然後對常文曜說:「您得留在外面。」
喬依之覺自己都來不及給親爹點蠟了,太心酸了。
進去后,親媽坐在床上,穿著米的睡,微長的頭髮披散在肩膀上。
在喬依之推門進來的時候,蘇呦神以眼可見的速度鮮活起來。
「喬喬,來。」
喬依之心裡嘆了口氣,之前給媽媽介紹時候,有說自己『之之』,但親媽完全排斥這兩個字,聽到了『之之』就下意識的忽略過去。
最後從名字中選了第一個字,喬喬。
當時喬依之只是覺親爹的臉有點難看,但也沒多想。
護士花花更是沒注意到常文曜的臉,在旁邊說:「這個得據夫人心思來,我名字中也沒花來著,是有天我在樓下摘了花拿上來給看,就開始我花花了。」
喬依之:「……」
喬依之走了進去,按照親媽的指示坐在床邊,花花在外面忙,也沒進來,屋子裡只剩下喬依之和親媽兩個人。
親媽拉起了喬依之的手,說:「喬喬。」
「嗯。」
「我剛剛睡覺前沒來得及問你,你跟那個大個子、男的,關係好嗎?」
喬依之:「……」
斟酌著說:「還好,好的。」
這下到蘇呦沉默了。
緩了好一會兒,才用有些懷疑人生的語氣說:「關係好啊……那下來他來,我就多給他倒一杯水。」
喬依之笑了笑:「嗯!他對你也沒有壞心思的,你可以嘗試多跟他流一下。」
蘇呦雖然答應了,但神還是厭厭的。並且表示自己不願意多說跟常文曜有關的事。
喬依之也沒法,只能說了說自己最近的生活——吃飯、睡覺、軍訓、做實驗。
蘇呦對這些興趣多了,聽喬依之說了好久。
最後還是護士過來說一天不能跟夫人說太多的話,不然一天可能會接不了。
喬依之只能跟親媽道別,說:「我明天還來的話,你會煩我嗎?」
蘇呦搖搖頭。
喬依之笑了笑:「那我明天繼續來。」
-
喬依之出來后,常文曜已經跟蘇呦的主治大夫流了很久。
過來稍微聽了一點,大概討論的是蘇呦看到喬依之之後的神狀態。
大夫眉頭擰,因為蘇呦現在的狀態跟他預料到的完全不一樣。
「蘇呦如果對兒的態度跟你一樣,這還好一點。但現在對孩子的關和喜歡已經超出了預期……」
大夫頓了頓,說,「一旦被想起自己之前做的事,反彈可能會更加嚴重。」
常文曜倒是有自己的看法。
他說:「我倒是覺得,這是一個突破的契機,如果小呦能一輩子這麼無憂無慮的什麼都不放在心上,我能接;但現在已經再次把孩子放在心上,為什麼不能讓孩子引導著走出之前的思維誤區?」
這下子到大夫沉默了。
喬依之坐在父親邊,對他展一笑,覺得父親的想法大膽,但卻又有很大的可實施。
只要、只要配合相關醫療械或者藥的舒緩治療。
喬依之心想,就等遠墨學長的實驗出結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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