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皇后死了,秦采藍發過后隨即昏闕,現場腥,驚栗的冷宮嬤嬤不敢耽誤,第一時間報到高煦跟前去了。
“倒是便宜了。”
他蹙了蹙眉,冷哼一聲,隨即吩咐道:“將魏王妃押回王府,先看守起來容后再議。”皇后即便被廢,也是秦采藍婆母,不是想殺就殺的。
高煦其實很忙碌,既要關注通敵一案進展,還得為當年蒙冤屈的楚立嵩翻案,安返回原籍的楚家人,且大小朝務也不能丟下。
“張德海你親自去,不許將詳細形報回清寧宮,簡單敘述即可。”
坤寧宮一黨大局已定,皇后被廢打冷宮,冷宮什麼地方,長于皇宮的高煦十分清楚。
他本無暇分神那些次要的人事,聞訊雖詫異,但唯一擔心的也就是驚嚇到妻子而已,細細囑咐過后,了眉心,伏案繼續理政務。
魏王妃是弟媳婦,他只是太子不是皇帝,立即做出置不大合適,反正魏王府馬上就進清算階段了,留著一起來吧。
張德海應了一聲,利落退下。
其實,魏王妃月份大流產,又被皇后遣人連日呵斥折騰,本就極為虛弱,進宮這一趟全憑怨恨發支撐著。
這口氣泄了,人就立即倒下,且似乎毫無生存意志,據抬人的嬤嬤所言,抬出冷宮等候上面發話這段時間,就發起了高熱。
不過,這些況并沒有上稟高煦,畢竟說不說無差別,張德海也不在意魏王妃想不想活,打發人傳了話,就匆匆趕回清寧宮去了。
他見了紀婉青,就簡單說是兩人爭執撕扯中,皇后沒了,魏王妃也暈闕了。
紀婉青震驚,不過卻沒聯想太多,只以為皇后是被推搡著磕到哪個要害位置。
沉默半響,“沒了就沒了,是死有余辜。”
秦采藍沒提,這事兒管不了也不想管,說過一句就擱下,話鋒一轉,詢問高煦日常起居,歇得可好?可是太過忙碌?
“你需好生伺候著,他伏案太久,你可得勸他歇一歇。”這當口,紀婉青也不好去探照顧,只能惦記著。
張德海忙應了一聲,“雖諸事繁瑣,但還不算最忙碌,殿下得了些許閑暇,就會起來走走。”
其實并不是,是不過他早得了主子囑咐,要這般說的。
紀婉青心里有數,只是還是點了點頭,“嗯,那你就好生伺候著。”
“奴才領命。”
張德海話罷左右瞅了瞅,紀婉青會意,立即吩咐邊伺候的人退遠一些,他湊上來低聲音說:“殿下讓奴才傳話,說是諸事很快塵埃落定,娘娘無需太過牽掛。”
現在前朝后廷,已徹底落高煦掌控之中,謀劃進展順利,不過能早日完事就更好的,微微吁了口氣,“那太好了。”
張德海此話不假,次日上午,昌平帝醒轉的消息就傳出來了,有些分量的朝臣立即往乾清宮趕。
況不大好。
昌平帝意識清醒后,很快就發現自己半邊子沒了知覺,另外半邊也麻木沉重,鈍鈍的。
“金醫,陛下龍可安?”
一群醫太醫們流診脈完畢,臉極難看,等候諸臣心下沉沉。
閣首輔王瑞珩兩道花白的長眉蹙起,他急之下也顧不上僭越,搶上前兩步,搶在高煦跟前開口詢問,并催促道:“諸位不必斟酌,將實一一道來即可。”
金醫作為醫之首,殿所有人包括躺在龍榻上的皇帝,都盯著他,他額頭沁出豆大汗珠,抹了抹,才戰戰兢兢道:“陛下病,不甚樂觀。”
“陛下暴怒致使肝上,須知肝上,極易引發腦卒中。”
肝上是高,腦卒中其實就是中風,前者一個控制不好,后者很容易同時而至,況或輕或重,后癥基本都有,與中風程度正比。
“昨日陛下暴怒昏闕,老臣已經用金針盡力疏導,可惜……”
接下來的話,大家都聽懂了,結合昌平帝況,顯然效果很不盡人意。
腦卒中如果幸運,后癥也能輕微到幾乎能忽略的,事涉皇帝,太醫院諸人不敢對外胡言語,只將況悄悄稟報了皇太子及幾位重臣。
現在皇帝醒了,結果出來捂也捂不住了,醫們只能當眾直言。
王瑞珩臉很難看,立即追問:“這,可有治愈之法?若是醫治需要耗時多久?能治愈到何種程度?”
老首輔一語正中關鍵,不管皇帝能否掌握軍政大權,他一直癱在床上不是事啊。
“可用針灸,按位,輔亦湯藥等法子。只是……”
“你且快快道來。”吞吞吐吐急壞了人。
“陛下病不輕,怕是難以恢復如初,若是靜心診治,莫心勞神大喜大怒,假以時日,還能漸漸見好。”
“只是……”
金醫把心一橫,“若反之,恐病況愈重。”
中風后癥若嚴重的,確實是很難治療的,想要恢復到發病前般靈活,基本不可能。不過保持心境平和,努力配合治療,或多或還是會有所好轉的。
反過來,暴躁易怒,心勞神,心緒起伏大人也勞累,恐怕不但不好,反而短期再度病發的可能更大。
這是常識,在場諸人哪怕不是醫者,也聞聽過腦卒中這病的厲害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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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昌平帝他有最好的醫者伺候,但問題是,他能保持心境平和,不大喜大怒嗎?
不可能的,皇帝這這位置,注定了他無法配合,甚至能讓病況迅速往糟糕境地奔去。
上至皇太子,下至文武重臣,都沉默了,王瑞珩看向一群醫太醫,后者紛紛垂首,不敢對視。
他有些絕。
大殿死寂一片,大伙兒面面相覷,不知該作何反應。
太子及朝臣暫無反應,昌平帝的反應就大了,“哐當”一聲巨響,龍榻前楠木小幾上的鎏金香爐被掃落,發出巨響。
“你,你胡說!”
皇帝半邊子沒知覺,半邊子遲鈍,但還能,細作很困難,但大舉還是沒問題的,他聞言又驚又怒,使勁一揮手,將炕幾上的藥碗香爐等打翻掃落。
“胡說八道!將,將這群庸醫拖出去,重,重重地打!”
昌平帝一邊臉木木的,說話含混不清,他怒不可遏,整個軀彈跳一下,榻上立時一片。
“父皇請息怒。”
高煦急急上前,扶住皇帝,“金醫等人醫湛,這二日,正是他們日夜診治,為父皇減輕癥狀。”
“正是,陛下請息怒。”
“陛下請息怒。”
……
所以說伴君如伴虎,醫太醫都是高危職業,稍有不妥,就得遭殃,特別伺候的還是不寬和的君王。
不過這當口,醫們絕不能出岔子的,高煦領著朝臣,紛紛上前規勸。
太醫們趕往側面一,努力降低存在,他們冤啊,要知道他們只擅長治病,可不是神仙。
金醫隨大流,眼瞼微垂,遮住一切緒。
皇帝這病是他針灸結果,在大事落幕之前絕不會好。
“你這個逆子!”
昌平帝不聰明,但運氣好,他這輩子真沒遭遇過什麼挫折,帝位不用搶,輕輕巧巧落在頭上,完事還有保皇黨護駕,四十余年一路坦途。
歸京后的尷尬境況,是他生平頭一個逆境,本來他還能勉強蟄伏,但遭遇“大病”后,他驚怒加,一下子就按捺不住了。
太子一臉,他登時暴跳如雷,抬起還能的那只手,指頭險些到高煦臉上,大著舌頭怒喝道:“你出去,不許杵在朕面前!”
高煦還未說話,王瑞珩先蹙起眉頭,“陛下此言差矣,皇太子殿下純孝,陛下病倒一天有余,殿下不解帶候在乾清宮,從不懈怠半分。”
于孝道,高煦這麼多年一不茍,滿朝文武看在眼里,現在雖掌控了軍政兩權,但老實說,是迫不得已之下的作。
局面必須發展到這個地步,天家無父子,東宮不拿著權柄,恐怕立時會被皇帝鏟除。
饒是如此,高煦還是孝順依舊。
其實,自從南狩之后,不論保皇黨還是中立派,天平已大大傾斜于東宮。再輔以上述原因,皇帝此言一出,大家哪怕沒說話,心里也是不認同。
不說話,其實已經表達了態度,再加上王瑞珩的話,昌平帝之怒可想而知,“你們……”
“嗚啊嗚哇!”
皇帝怒極,竟生了悲,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剛罵了兩個字,半邊臉竟一陣搐,話也說不句了。
搐一陣子后,昌平帝竟眼角一歪,角一斜,口水滴滴答答地流淌下來,著,卻再說不出話,只能讓口水流得更歡。
他剛才還勉強能自由活的半邊子,此刻僵直著抖,只剩兩顆眼珠子還在不停轉著。
諸臣目瞪口呆。
意料之外,理之中,醫剛才不是囑咐了,暴躁大怒,病況會愈重。
“醫,金醫!”
高煦反應最快,他直起軀,立即揚聲喚角落那群醫太醫。
諸人立即退后讓出位置,又是一陣兵荒馬,治病的等待的,大家心力瘁,皇帝的況才勉強穩定下來。
“王閣老。”
昌平帝被灌了湯藥昏睡過去,金醫直言,病況嚴重了,要是再折騰幾回,恐怕……
大家不敢在往里頭湊,蹙著眉心退出大殿,沉默片刻,霍川第一個發言。
“陛下這病,似乎……”
他話只說一半,但言下之意大家都懂,昌平帝這況,已經不適合坐在帝位上了。
當然了,臣子是沒有資格說這話的,只是皇帝這病,繼續待在將有大害,再折騰幾回恐怕命都保不住了,他們這批保皇黨是先帝留下來的,就不得不多想一些。
霍川明面是保皇黨中堅,又是武將豪,率先提起話題,再正常不過。
事一如高煦所料,只不過此時他并未發言,這話題不適合他開口。
他靜靜旁觀。
王瑞珩嘆了口氣,作為托孤重臣他是主角,他也知道不管從哪個方面考慮,皇帝退居二線好好休養才是好的。
對昌平帝好,對皇太子好,對滿朝文武好,對整個大周對天下百姓都好。
迫在眉睫。
但問題是,無人有資格做此決定。
皇太子沒有,朝臣百姓更沒有,除了皇帝本人樂意禪位,其余人其實想一想,都是大不敬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