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耳房并不大,用一個八扇大圍屏分隔外間,地龍燒得很旺,屋里暖烘烘的。
高煦領了太醫張德海進了門,孩子并沒有馬上抱出來,三人候在外間,先去了上寒氣。
太醫抓時間,先懸診脈,確定紀婉青無礙。
隨后,何嬤嬤小心翼翼地抱了個大紅襁褓,繞過屏風,從里頭出來了。
高煦一瞬不瞬,盯住那個小小的襁褓。
剛出生的小嬰兒其實并不好看,他小臉兒紅彤彤的,眉淡得幾乎看不見,眼兒還腫著。
高煦目卻移不開,他覺得世上所有孩子,都及不上眼前的紅臉嬰兒好看。
他深深吸了兩口氣,才小心出雙臂,要接過何嬤嬤遞過來的襁褓。
孩子很小,襁褓很輕,一貫鎮定自若的皇太子卻手忙腳,好不容易在何嬤嬤指導下抱住孩子,他卻僵著子,不敢。
高煦低頭盯著小小嬰兒,薄不挑起,微笑滲進眼底,由衷的喜悅。
為皇太子,要說不重視膝下子嗣,那是不可能,只是大婚前,卻是客觀條件形的觀念占據了大部分。
否則,他便不會這麼晚才大婚了。
皇太子大婚晚,固然有幾方博弈,以及昌平帝的意愿在其中。但不得不說,高煦本人也不急迫,不然肯定不會是這個結果。
大婚后,與妻子漸漸心意相通,已了他心尖兒上的一塊。此時,他開始期待兩人共同孕育的骨。
后來,紀婉青真懷孕了,這份期待落到實,一天天陪伴孩子漸漸長,他日日希冀護。
如今,終于把這個孩子抱在懷里。他的骨,他與妻子的孩子,一貫穩重自持的高煦,此刻眼圈竟有熱意,微微發紅。
他小心翼翼低頭,一個輕的吻,落在小嬰兒的額頭。
父親的親吻,喚醒了沉睡中孩兒,小寶貝努了努的小,“咿呀”輕喚了一聲。
高煦首嘗驚慌失措的滋味,他連忙問何嬤嬤,“他這是怎麼了?可是不舒坦?”他認為自己沒抱好孩子。
話音剛落,也不等何嬤嬤回答,小嬰兒“咿呀”兩聲后,接著眼兒了,睜開了從出生起便閉的雙眼。
何嬤嬤喜道:“小主子睜眼了,這是父子連心,知道是父親抱著他了。”
小嬰兒的眼睛黑白分明,瞳仁很黑很亮,睜眼后也沒哭鬧,只定定盯著眼前的父親。
高煦大喜,他回視孩子,好半響才低聲說:“我是你爹爹,你可知曉?”
男聲低沉,說不出的滿溢。
小嬰兒眼睛闔上,復又睜開,還是看著父親。
這麼小的孩子,是聽不懂的,但高煦卻認為他聽懂了,“好,好孩子!”
他很激,好半響才想起劉太醫,忙吩咐對方過來請平安脈。
孩子的手很小,還攢著小拳頭,劉太醫凈了手,用帕子抹了又抹,方輕輕搭在他的脈門上。
“回稟殿下,”老太醫凝神聽了片刻,松手后笑抱拳,“小主子康健,一切皆安。”
“好,重重有賞!”
對于高煦而言,母子皆安,是他唯一期盼的消息,也是他唯一想聽到是消息。
襁褓重新被裹好,父子又互了許久,直到寶寶打了個小哈欠,努了努小閉上眸子,他這才小心翼翼將襁褓給何嬤嬤,再三囑咐要好生照顧。
高煦也不能多留。喜訊已經傳出去了,皇太子得嫡子,江山后繼有人,普天同慶,皇帝的賞賜馬上就會下來,他必須趕到前殿去,很多事需要打點。
目送何嬤嬤進了室,他才收回視線,轉匆匆出門。
一行人剛抵達前殿范圍,迎面便上清寧宮副總管侯志平,他忙見禮,并道:“啟稟殿下,陛下圣旨到。”
高煦頷首,快步趕往前頭迎接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朕惟道……”太監特有的尖利嗓音響起,宣旨的正是乾清宮大總管孫進忠。
圣旨上,昌平帝對嫡出皇長孫的誕生表現了萬分欣喜,同時對皇長孫之母,太子妃紀氏表示褒獎。接著,就是一連串的賞賜。
最后,皇帝給自己的皇長孫賜了名,高璟。
璟,為玉之彩。
雖皇長孫的降生,填補了皇太子最后一個,讓東宮地位更不可撼,但對于這個剛剛出生,尚在襁褓中的小孫子,皇帝還是沒有任何惡的。
這個名字,是他親自想的。
兒子命名權被剝奪,早在高煦意料之中,他早有了心里準備,心平氣和謝了恩,并接了圣旨。
接了孫進忠的恭賀,給了一個大紅封,將人送出清寧宮,接下來,還有各種忙碌。
高
煦腳不沾地,但他人逢喜事神爽,整個清寧宮,也沉浸在喜悅當中。
外面諸般事宜,紀婉青一概無需多理,等再次恢復意識時,還未睜眼,便察覺里一陣甘苦味兒。
抬起眼簾,原來是何嬤嬤拿了一把青瓷小壺,正往里灌著湯。
“娘娘醒了。”
何嬤嬤見主子醒來,歡喜道:“您睡了很久,想必了吧,老奴立即命人傳膳。”
紀婉青瞥一眼窗欞子,外面全無天,燭火已經燃起,現在夜深沉,一覺睡了大半天。
“嗯。”
點了點頭,一天兩夜沒進食,還拼命使了半天勁兒,腹中空空得慌。
習慣了腹部,紀婉青這才恍然,已把孩兒生下,慌忙問:“嬤嬤,孩子呢?”
“小主子好得很,正睡著呢。”
何嬤嬤話罷,忙起行至數步遠的悠車邊上,俯抱起一個大紅襁褓。
紀婉青仰臉,這才發現,鄰床頭的另一側,已安好了一個楠木悠車。
萬分迫切,不顧仍有疼痛的下,忙以手撐床,掙扎著要坐起。
伺候在床前梨花等人忙上前,攙扶的攙扶,取引枕的取引枕,小心伺候主子斜斜靠坐在床榻上。
何嬤嬤小心將襁褓放在主子懷里,一邊糾正紀婉青的作,一邊笑道:“他爹爹在時刻乖巧得,待他爹爹出了門,鬧別扭哭得可起勁兒了。”
“有力氣有勁兒,是個健壯的哥兒。”笑容滿面,“這會兒該是哭鬧累了,哼唧幾聲睡了過去。”
紅彤彤的小嬰兒,一張小臉鼓鼓的,有些卻不算夸張。小鼻梁高,看著有幾分像他爹爹,只是眼瞼還腫著,眉也淡得看不出來,其余五不大看不出像誰。
“真丑!”
紀婉青里嫌棄著,語氣卻得沁出水,仿佛三伏天喝下一大碗冰水,清爽舒暢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前所未有的快。
在這一刻覺得,十月的謹慎,懷胎的辛苦,都是異常值得的。
小嬰兒努了努的兒,紀婉青驟然想起一事,“嬤嬤,趕給我取個熱帕子來。”
初,在這個沒有疫苗,嬰兒夭折率偏高的的古代,顯得尤為重要,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的。
這個問題,曾經與何嬤嬤討論過,母心疼自家大小主子,一聽說這玩意好得很,也顧不上不合規矩,早就被說服了。
“這屋里的事兒,在外頭不能泄半句,即便是殿下問起,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就不要提。”
時下的大家主母,自己哺猶如天方夜譚。何嬤嬤伺候主子松開襟,接過熱帕子反復熱敷,見幾個母看得有些發愣,便一邊作,一邊嚴厲囑咐著。
母們唯唯諾諾,現在頂頭主子是太子妃,反正不影響小殿下健康,們雖震驚,但也明白在皇宮當差,不該說的絕不能胡言語。
良久,紀婉青重新抱過孩子,將他湊近自己懷里。小寶貝得不可思議,一靠近母親,便自顧自做出吮吸的作,小兒一張一合。
難怪人形容拼命,會說吃的勁兒都使出來了,剛出生的小嬰兒要吃,真的使出了渾力氣。
紀婉青能覺得孩子那勁兒,微笑,又又憐,又滿腔。
輕輕了一把孩子稀疏的胎發,低頭親了親他,半響才下眸中熱意。
何嬤嬤含笑看著,不時指導一二,好教母子二人都更加舒坦。
剛出生的小嬰兒,實際吃不了多,沒多久,小寶貝便飽了。吃飽喝足的他,已完全清醒過來了,也不哭鬧,只睜著眼睛,定定看著眼前方母親。
這小眼神兒,看得紀婉青心都要化了,聲說:“怎麼了?你吃飽了嗎?”
小寶貝沒聽懂,半響卻憋了憋,咿呀一聲。
“娘娘,把小主子給老奴抱著吧。”
何嬤嬤擔心主子剛生產力氣不繼,忙上前接過要接過孩子。
紀婉青確實疲憊,坐了一會就乏了,也沒反對,將孩子給母,打起神吃了點東西,便躺下了。
何嬤嬤作很純,兩三下輕輕晃,剛清醒的孩子便又困了,須臾便闔上眼兒,歪頭繼續呼呼大睡。
“剛出生的孩兒,就是這般困。”
何嬤嬤一邊笑著說著,一邊就著梨花端來的小杌子挨著床前坐下,與紀婉青說了幾句小主子。隨后,話鋒一轉,便低聲道:“殿下是個好的,娘娘生產,他一直候在外面,半步不離。”
這天兒冷得很,滴水冰,外面飄著鵝大雪,大半夜在廊下一站半天,可不好。
何嬤嬤對這一點尤為滿意,畢竟皇太子尊貴,愿意過來守一會,其實已經很不錯了,更甭提候了全程。
紀婉青笑了,抬手輕寶寶的小臉,高煦確實很好,也愿意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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