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時，這一場已經結束了。

約克被趕出了阿博特家。

仆人們一邊打掃著大廳，一邊討論著剛才發生的事。

大廳的水很快被洗刷干凈了，大理石的地板可鑒人，一切都恢復了，看起來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可大家都知道，發生了些什麼。

莉莉像往常一樣理事務，吃午飯。

但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在吃牛排的時候，一旁服侍的仆們臉上寫滿了說不出口的話。

——剛剛砍了一個人的手，現在卻能一臉無事地吃牛排？真是個狠毒的人。

莉莉淡定自若地吃完午餐，用餐巾了。

一如既往的優雅淡然。

知道別人會用什麼眼神看。

從吃飯，到行走，無論到哪兒，迎接的都是恐懼嫌惡的目。

真有趣。

阿博特公爵和艾伯也懲治過仆人，他們的手段比自己更兇殘。

阿博特公爵府里因為懲戒而死過仆人。

不止一個。

其中不乏冤案。

可是大家看到他們時，只有恐懼和尊敬，沒有嫌惡。

找出了一個犯人，揭穿了他的謊言，列出了證據，讓大家看清了他的無恥，并懲戒了他。

大家卻覺得應該心，應該疚，應該愧得吃不下飯。

這真有趣。

就像當初在中央公園那只魔時，大家的反應一樣有趣。

莉莉在走廊里走著。

多琳行尸走一般跟在后。

像個幽魂，腳步虛浮，仿佛飄在空中。

“多琳。”莉莉站住了，看向多琳，“如果你不舒服，就去休息。”

“不，小姐。”多琳祈求道，“我可以工作，別讓我一個人呆著，我不想回到那個房間……”

“好吧，”莉莉嘆了口氣，“那麼多琳，接下來的行程是什麼？”

“啊……嗯……”多琳問，“我……我不知道，你好像沒有什麼預約，小、小姐你想干什麼呢？”

莉莉沒有說話，歪著頭，看著自己的仆。

已經做了一番整理，看起來和往常區別不大，但的子上有很多平時不會出現的褶皺，的臉蒼白，眼睛紅腫，干裂，瞳孔無神。

“小姐，你還穿著騎士裝，是要去練劍嗎。”多琳的聲音還帶著鼻音，雙目呆滯，說話的時候神恍惚，仿佛魂魄已經離開了。

“是啊，既然穿著騎士裝，再去換服也有些麻煩。”莉莉忽然笑了，“反正馬鞭也在上，那就去騎馬吧。”

“好，騎馬……”多琳忽然回神，“等下，小姐，你要騎馬？穿這服？”

“有什麼不可以？”莉莉轉頭笑道，“走吧，多琳，我們去騎馬。”

莉莉帶著多琳來到馬廄。

一看見莉莉，原本高聲談話的馬夫們全都安靜下來。

“給我牽一匹馬出來。”莉莉說。

馬夫們面面相覷，他們顯然是有話想說，但卻又不敢說，也不敢仔細打量莉莉的服裝。

一個馬夫拉出了一匹白的小馬駒：“公爵小姐，需要我為你裝一個側鞍嗎？”

騎馬一直被視為不雅，所以即使騎馬，也必須側騎。

所謂的側騎，就是兩并攏，并在馬的一側。

這樣不會分開雙，使得穿著華麗子騎馬的貴婦們，看起來得又優雅。

但缺點也是致命的，側騎讓強行扭曲，很容易疲憊，會造腰椎和骨盆的變形，沒法長期騎行，這個姿勢又很難保持平衡，從馬上摔下來的概率大大增加。

這種騎法不可能讓馬跑起來，為了保證安全，一般都是由馬夫牽著，慢慢走。

又累又慢又不適，學起來還很困難，用也，所以即使在有能力買馬匹的貴族中，騎馬也不小姐們的歡迎。

“不要這匹，”莉莉指向一頭高大的黑馬，“把那匹馬給我牽出來。”

“小姐，那是艾伯爺的備用馬匹。”

“把它牽出來。”莉莉加重了語氣，“你還想讓我重復幾遍？”

“小姐，這真的能行嗎？”多琳好奇地看著面前的黑馬。

“有什麼不行的？”莉莉整理著馬鞍。

們牽著馬，來到了公爵府的山坡，那里有一片草坪，阿博特公爵和艾倫總是在這里騎馬。

“我從來沒騎過馬。”

“沒關系，”莉莉出手，“我教你。”

“聽說馬很難，我很笨的……”多琳小心地出手。

“不用怕，很簡單。”莉莉扶著多琳，幫上馬鞍，“用力蹬，然后上去。”

“……上去？”

“沒錯，”莉莉點頭，“分|開|，上去！”

明明人分|開|騎馬是一件驚世駭俗的事，可的話又堅定又輕松，像是在說什麼再普通不過的事一樣。

的堅定似乎帶有魔力，讓多琳覺得騎馬可能真的沒有那麼困難。

多琳踩著馬鞍，按照莉莉的指導，用力一蹬，分|開|上了馬。

一旦上了馬，看見的就是另外一幅景。

原本低矮的視線變高了，整個人像是浮在了半空。

“哇！”多琳驚呼道，“好高啊！天哪！我竟然騎到了馬上，這麼高！我能看到好遠的地方！”

莉莉也翻上馬，坐在多琳后，拉起馬繩：“很奇妙吧？”

“太神奇了，原來騎馬是這種心。”多琳好奇地看向四周，“我的視野好開闊呀……啊！”

黑馬忽然走了起來，讓多琳嚇得趴了下去，抱住了馬脖子。

“別擔心，”莉莉笑了起來，“如果你害怕，就往后靠，我會撐著你。”

“馬……”多琳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撐起，小聲道，“馬走起來一顛一顛的！和坐在馬車上的覺完全不同。”

“喜歡嗎？”

“嗯！”多琳的眼睛終于恢復了神采，小心地著馬的鬃：“它真乖，不知道我會不會到它。”

“我們要跑了，向前傾，我會攬著你，如果害怕，你可以抓住馬鞍。”

多琳聽著莉莉在耳邊的囑咐，心里充滿了勇氣：“我不怕！”

莉莉笑了。

“駕！”

拉起馬繩，攬著多琳，在公爵府的草坪上馳騁。

黑馬在草地上奔馳，四周的景飛快地后退，原本和煦的風變得猛烈。

多琳卻覺得十分快活，高聲了起來，聲音滿是喜悅：“啊！啊！哈哈哈哈哈，小姐！馬跑的好快啊！”

“哈哈哈哈，小姐，我一說話，里都會，咳咳咳，灌進風！”

“哈哈哈哈哈，小姐，你看，我里灌進風了，哈哈哈哈。”

“啊，我的眼睛里也灌進風了！”

多琳一邊笑，一邊莫名地流下淚來。

“開心嗎？”莉莉問。

“嗯，開心！嗚嗚嗚嗚……”

莉莉笑了。

多琳流著淚，又哭又笑。的眼淚很快就被風吹干了。

“我好痛快啊，嗚嗚嗚，我從來沒有過這種覺，好痛快啊，小姐！”

“我在騎馬，我在奔跑！”

“我好自由！”

“我第一次有這樣的覺！”

莉莉說：“試著喊出來吧，多琳。”

“喊？”

莉莉高聲喊道：“呀——呼——”

“呀……”多琳頓了一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地喊了出來，“呀－－呼－－”

“呀－－呼－－”

“呀－－呼－－”

“呀－－－－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呀－－－－呼－－－－”

一聲一聲地喊著，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似乎要把心中那郁卒之氣全部吐出來。

馬在山坡的坡頂吃著草，莉莉和多琳張開雙臂，倒在了草地上。

“啊……”多琳笑了，“哈哈哈哈，我的嗓子都啞了。”

莉莉問：“開心嗎？”

“開心，”多琳說，“我從來沒沒想到自己能騎馬，小姐們都說騎馬是一件很難的事。”

莉莉看著湛藍的天空：“因為們是在側騎，側騎很難。”

“是哦。”多琳也看著天空，呆呆地問，“那如果我們被人看到這樣騎馬會怎樣呢……”

“……今天我父親也不會回來。”莉莉問，“多琳，你知道阿博特公爵為什麼經常不在家麼？”

“啊……”多琳小聲說，“他去了婦那里。”

“你看，這不是很可笑嗎？”莉莉說，“他們勾搭著婦，去院嫖，侮辱奴隸，做遍了所有放的事，但是他們卻覺得人坐在馬上不雅，讓人合上騎馬。”

“看到人騎馬，產生齷齪想法的明明是他們，可他們卻用自己那齷齪的想法，懲罰人，剝奪人正常騎馬的權利。”莉莉說，“明明他們才更不適合分|開|騎馬不是嗎？他們那東西那麼脆弱，說不定會被磨爛。”

多琳愣了一下，然后紅著臉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小姐，你說什麼啊，哈哈哈哈哈哈……”

“不對嗎？”

“對的對的，”多琳笑得錘地：“你說的好有道理啊，哈哈哈哈哈……哎呀呀呀，我快要不上氣了。”

莉莉了的頭發：“有這麼好笑嗎，別岔氣了。”

多琳長出了一口氣：“我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也沒有這樣放松地躺在草地上了。”

“沒進公爵府之前也是？”

“嗯，那時候雖然也能在草地上玩，但是我要看著弟弟妹妹。”多琳說，“小孩子很調皮的，一不留意就會跑到你看不見的地方。”

“你弟弟妹妹一定很喜歡你。”

多琳笑了笑：“是的，大家都夸我是個好姐姐……啊，對了，我會用草編東西！”

多琳摘了一只狗尾草，很快編出了一個茸茸的兔子，“送給你，小姐。”

莉莉收下了：“謝謝，我會好好珍惜的。”

“哎呀，這種不值錢的東西，不值得珍惜。”多琳重新躺了下來，看向天空：“小姐給我的東西更多……”

多琳出手，過自己的手看向天空：“剛才騎馬的時候，我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這世界除了天地，就剩下我和小姐，還有這匹馬。”

“要是這是真的該有多好。”

“要是能這樣，一直跑下去，該有多好啊，拋下一切，一直跑一直跑，自由自在，沒有約束。”

“和小姐一起，跑到世界的盡頭，跑到生命的盡頭。”

“該有多好……”

多琳的聲音越來越低。

午后溫暖的撒向大地，和煦的風溫地掃過樹木，黑馬悠閑地吃著草。

多琳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太累了，繃的神經一旦舒緩，就陷了沉睡。

莉莉坐在邊，把玩著多琳送給的那只草兔子。

－－要是能這樣，一直跑下去，該有多好啊，拋下一切，一直跑一直跑，自由自在，沒有約束……

“是啊，”莉莉輕聲說，“要是能那樣，該有多好。”

多琳醒來的時候，大地已經被夕染上了一層紅。

多琳眨了眨眼睛，覺自己仿佛還在夢中。

“醒了嗎，多琳。”莉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我睡了很久嗎，小姐？”多琳發現自己枕在了莉莉的上，驚慌地坐起來，“啊，我怎麼這種姿勢……”

“剛才有風，我怕它吹到你的臉。”莉莉笑道，“你睡得那麼香，怕是把你抱走你都發現不了。”

“小姐……”多琳埋怨似的了一句，又問，“你還好嗎，有沒有麻？”

“沒關系，倒是你，今天晚上沒什麼其他的事吧？”

“沒有。”

莉莉站起來，活了一下，用映著夕的眼睛注視著，然后朝出手，笑著問：“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喝點酒，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