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人說瑞雪兆年,南方也有句俗話，□□雨貴如油。

這一年起了個好頭，連三場細雨給田地補充了相當的水分,老農都笑開了花。

程老爹就是,程家興出去那幾天他還有些惦記,等人回來,他立馬收了心,天天往田間地頭跑,他有片麥地,這段時間麥子長得飛快,他得時常去地里看看缺水補水缺追,又種了幾分菜地，也得去松松土除除草。

前面這個冬除了抗凍那幾樣菜,地里沒生多雜草,開春之后，天一回暖，干枯的雜草便發出新苗,在春雨的滋潤下長得飛快。

兩旬之前還嚴寒蕭瑟，這會兒鄉間已經生機綠意盎然了。

從做起買賣之后，程家興很久沒會到鄉間生活的快樂,看媳婦還有幾天才會發，他挑春日里的小晴天背著背簍跑去山上。

山還是那匹山,他原先走的那條小徑卻尋不著了，整個村里最往山上跑的就是他,他不去了之后，慢慢的小路就讓藤蔓和雜草沒過，要上去先得拿子在連片的藤蔓上打兩下，把蟲蛇驚走，能踩著過去的地方就踩過去，遇上長得特別繁茂的還得拿鐮刀割一割。

縱有心理準備，上去這一路，程家興走得不容易。

本想來摘點春天里的野菜，再看能不能打個野味兒，兔子是有見著，但他好幾年沒出來打獵，早生疏了，飛撲上去也沒摁住，還驚飛了不遠一只溜達出來啄食的野，折騰半天愣是沒逮著個活。

難得上山一趟，背了個背簍不說，出門前還跟閨放了大話，要是不裝點東西回去當爹的面子要繃不住。

程家興原地表演了一出自欺欺人，他心想：也不知道著大肚皮吃兔子好不好，萬一生出個三瓣呢！就放過野兔，野也算了，家里剛燉了湯，這會兒還不饞，不如就留它在山上，那了一個冬開春養養膘，等長大了再來捉它……

他越想越覺得不錯，果斷撤銷了本來的打算，轉而盯上野菌野菜。

他出門還早的，回去都過了吃午飯的時辰，何杏給留了飯菜，在灶臺上擱著，等人回來下鍋熱一下就能吃。跟程家興上過山，知道小云嶺上是個什麼狀況，也就是蟲蛇鼠蟻野野兔這些，沒大型野，程家興又是個老手，哪怕弄不回來什麼東西人總該出不了事。

不慌，唐氏還慌的，嘀咕好幾遍我說婿咋還不回？

何杏道：“我有一次跟他上山去摘菌子，中午還是在山上啃的餅，上去下來要點時間。”

“他這兩年很去打野味了，突然興起，上去不會出啥事吧？”

何杏都笑出聲來：“能出啥事？”

“……我說你咋跟沒事兒人似的？就不擔心你男人？那山上蟲蛇能了？蛇啊，睡了一個冬開春肚子不？能不出來覓食？”

“話是這麼說，人又不在蛇的食譜上，聽到有靜它不退它傻嗎？要給逮住不是泡酒就是燉湯，哪怕自己吃不下拿回來送人也行，總是兩斤。”

話是這麼說，唐氏還是走出院子去長脖子了。

“娘你等他干啥？他出門那會兒留了話的，說了可能要午后才回來。”村里人也上小云嶺，那是砍柴以及摘野菜去的，他們走大路，那邊好走歸好走，搞頭不大，程家興從來都從側面走小路上去，那條小路除了他沒幾個人走，他有段時間沒去，還要走那邊上去不得費點勁？

程家興從小就把那匹山當自家后花園在溜達，他大男人一個，年輕力健的，有啥不放心？

退一步講，你牽腸掛肚也沒用，還能跟上山去？

擔心也是白擔心。

唐氏過一會兒又去看了看，還不見人：“等婿回來我得說說他，原先一窮二白上山去打野味給家里添菜好，現在要啥都有了，哪有必要？你們馬上就是一家四口人，他是頂梁柱，跑上山去出點啥事咋辦？你也是，他說想去你就放他去，不知道攔著點？”

“這不是想著回頭等我生了他要被拴在家里很長時間，哪兒也去不了，眼下還沒有事，就由他去唄。管男人總不能跟管兒子似的，他是我相公，道德不壞不背著我去嫖去賭其他事我都不想過問太多，要是這不準那不準的，他哪怕聽了心里也不痛快，日子沒法過啊。”

何杏見過很多很能干的人，人勤快，不怕吃苦，一心為家里，偏偏就是不幸福。

男人有時候可以很不要臉，有時候自尊心又特別強。他出去跟人吹噓家里媳婦兒能干那是得意，你到跟人吹噓你為這個家付出多那是落他面子……一次兩次可能只是心里不舒坦，次數多了夫妻之間就要生裂痕。

再說管人這事，完全撒開手啥也不問不，跟訓兒子一樣訓他更不。

夫妻怎麼相是門大學問，跟程家興親這些年從來沒認真吵過不純粹是因為好，再好都有磕絆的時候，人呢要包容還要學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別為無關痛的事壞了。

聽閨這樣說，唐氏想了很久，還是認可了。

“都說到這里了，娘我給你提個醒。”

“你說。”

“東子那頭，要是有機會見著他丈人，你別說他那些糗事，說出來他沒面子。再有他要娶的是縣里大戶人家的小姐，看門戶其實有些不登對，這樁喜事能他自己上進是一方面，關鍵還在肖小姐，肖小姐很中意。咱們家結這門親不了人羨慕，是羨慕還好，要是有心里嫉妒來使壞上您跟前挑撥的，您可別著了道。”

“我當你要說啥，我還能人忽悠去跟東子媳婦開戰不？”

“不是這個，還有那個出日子簡樸不了，您別看不慣上老弟跟前嘀咕，我弟他現在是不算很有錢，后面會有的，前頭他跟程家興商量了一些，您慢慢看，有他發財的時候。”

唐氏問：“閨你的意思是，讓我跟你爹啥也別管，由他自己蹦跶？”

何杏點點頭：“只要不是壞德行的事，其他那些您別管他，他倆咋過咋過，給孝敬您就收著。”

剛才長脖子等的時候不見程家興的人，等母兩個聊上天，他回來了。唐氏顧不上多說什麼，趕回灶屋去給他熱飯，何杏坐那兒沒，冬菇本來蹲旁邊玩，這會兒整個人都趴到卸下來的背簍上，盯著看了又看，最終沒忍住仰頭問：“爹弄回來的好東西呢？”

曾經的小云嶺一霸，卻因為幾年沒怎麼上山手退化，他今兒個已經會到被野兔支配的恐懼……以前總有人問程家興你怎麼經常都能逮著兔子？現在的程家興也在回憶他以前是怎麼逮著野兔的。

今兒個這趟一點兒就也沒，偏他還得端起當爹的架子去忽悠閨。

“這不是好東西呀？你看看，這野菌野菜都是最鮮最的。”

“可是呢？你不是說你最會捉野野兔的嗎？沒看到跟兔子。”

“想吃還不簡單，圈里就有我給你殺去。”

冬菇恍然大悟：“你沒抓到啊？”

程家興：……

臭閨瞎說什麼大實話呢！

“我是怕逮著兔子回來你娘吃了給你生出個三瓣的弟弟。”

冬菇懵好一會兒，問：“為啥會生三瓣的弟弟？”

“因為兔子就是三瓣的。”

冬菇：“噢，那你讓娘別吃，我們吃呀！”

程家興一掌揍屁墩上：“咋說話呢？著誰也不能著你娘！”

閨還是太年輕，就這麼中了當爹的套，讓他牽著鼻子走了，都忘了程家興早上吹那些牛。何杏沒忘啊，程家興蹲在屋檐底下專心飯的時候，靠在椅子扶手上托著腮幫子問：“你是手藝荒了沒打著野味？”

程家興里包著飯，看也不看，含含糊糊回了倆字：“瞎說。”

“你姑娘傻，你說啥就信了，我卻不好糊弄。”何杏沖眼睛，調侃道，“你說你這個人，還能見野卻不捉？”

“捉了，都捉到手我給放了。了一個冬那提著都硌手，沒二兩，等長點我再去逮。”

“來！我還不知道你？蚊子再細那也是！”

程家興幽幽怨怨的靠過來：“我都好久好久沒上過山，前一次還是去砍柏樹熏臘，那是兩年還是三年前了？你沒看到，上山的路全讓雜草埋了，上去就費我不勁。”

“沒看到，可我能想到，你咋不走大路上去？”

“也不是為了弄吃的去，我是一時興起，上去看看。撞見個兔子沒逮著，沒逮著不說還把野嚇飛了……我這兩年沒上山手生得很，反應遠沒從前快，幸好還認得野菜這些，才沒空手回來。”

何杏聽著好笑，看男人就蹲在邊上，順手他腮幫，安說：“你沒事就好，中午那會兒你沒回來吃飯娘很不放心，還說我了，娘說我們這日子過著啥都不缺，咋還讓你上山去打野味？看我跟沒事兒人似的又怨我不關心你！”

程家興這下高興了，得意道：“那你不反省反省？”

“行啊，這話是你說的你記著，看我下次準你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