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回見我的樣子,可不像是真的不近。」麗質知道他一向可靠，心中早已信了幾分，可想著今日該把一切都明明白白說清楚，便沒輕易放過。

裴濟臉似乎更紅了。

他將抱著的雙臂鬆開些,儘力沉下心,認真道：「我同你說這些,不是要騙你說我不近,而是想告訴你,遇見你之前，我一直都在聲上極其克制,謹守分寸，往後，除了面對你,我也還是會像從前一樣有分寸。」

麗質點頭,遲疑片刻，又問：「那，如果你遇見了比我更的人呢？又或者，以後我老了，你還會如此嗎？」

如今正是一生中最年輕麗的時候，可上天賜予的這副皮囊再艷麗奪目，也敵不過時間的摧殘,總有一日，要看著自己在一張又一張層出不窮的鮮面孔里慢慢衰老。

不害怕變老,卻害怕的人只年輕的模樣。

裴濟想了想，沒直接回答,卻問：「麗娘,以後我老了,你還會像現在一樣待我嗎？還是會因我變得醜陋了，就拋下我，離我而去呢？」

麗質愣住，沒想到問出的話被拋回到自己面前。

「若我當真嫁給你，便是想與你好好過日子，往後互相依靠，自然不會因你老了，就將你拋下。」

雖然還沒得到最終肯定的答案，裴濟聽了這話，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麗娘，我與你一樣，自然也不會。人都是會老的，兩個人要做恩夫妻，最初靠的是意與熱，可這些都會隨時間變久而平淡下來，到最後，都要有信念與責任支撐。咱們若在一起十年、二十年，恐怕也會像從前我父親與母親那樣，早已經習慣自然了。若那時，我將你拋下，我要去哪裡再尋一個這麼知知底，又完全契合的人呢？」

這一回，連麗質都忍不住微笑起來。

可仍是沒應下，只將心裡的最後一句話問出：「你有想過，娶了我之後，再不納別人，要面臨的別人的議論與力嗎？這世上，鮮有權貴人家的郎君家中只一個妻子，再沒別的姬妾的，古往今來的帝王更不必說。」

說到這裡，兩人都嚴肅不已。

裴濟收了笑，點頭道：「我不瞞你，此事，我想過，也猶豫過。」

「若我還僅僅只是原來那個燕國公之子，將來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像父親那般至宰相，那我的婚姻之事，頂多是被家中長輩念一念罷了。可現在既有了更高的期許，自然要想得更多些。」

「只是，我幾番權衡之下以為，旁人的議論雖多會讓我到煩擾，可到底還是比不上每日朝夕相對的枕邊人。古來不置嬪的帝王、諸侯雖稀，卻並非完全沒有，可見早有先例，不過因為，才不被認同，往後人人都習慣了，聲音自然也會小下去。況且，咱們兩個若恩和睦，也能給旁人做個典範，就如我父親和母親一般，他們兩個恩和睦，我家中便從沒出過其他公侯家中的那些腌臢事。」

他一番話說得有些慢，麗質聽得格外認真，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裴濟的心又開始砰砰跳起來。

他手捧住的臉頰，微微俯下凝視的雙眼，輕聲道：「若還有顧慮，今日一併說了。若沒了——我能不能再問你一回：麗娘，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做我的妻子嗎？」

不知為何，麗質鼻尖微酸，眼眶倏地紅了。

忍著淚，輕輕點頭：「我信你，說過的話，定會做到。」

夜之下，裴濟漆黑的眼眸忽然閃爍起一陣掩不住的彩。

「你放心，我會一直護著你，往後的日子，只有咱們兩個人，只要我還未老得癡傻不知世事，就一定會信守承諾。」

麗質笑著抱住他的腰，主將臉湊到他前：「別說這話了，我只要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就夠了。往後，若能教天下的男人都看到了，對家中的人都好些，教人也都看到了，從此些妄自菲薄、自輕自賤，也是好的。」

裴濟摟著，埋在脖頸間的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饒是清楚自己正在孝期里，不該有太過喜悅的心，也還是剋制不住上揚的角。

夜之下，他懷裡抱著珍的子，在心裡默默地向故去的父親分著一切。

……

自二人將事說定了，麗質便徹底沉下心來，不再有顧慮。

一向如此，只要下定決心，便輕易不會後悔，某種程度上來說，與裴濟也有些像。

裴濟大約也已將事都告訴了大長公主，麗質敏地察覺到，自那日後，大長公主待的態度也有了變化，比之先前的尊重，更多了幾分真心的關懷與照拂，有將當作親近的晚輩的意思。

與此同時，太原與周邊各地的況也在悄然發生變化。

自蘭英將話原樣帶給魏彭后，魏彭便十分自覺地與張簡等人私下揣、商議過幾回，這才漸漸明白了裴濟的用意。

這個才不到二十三歲的節度使，竟有問鼎天下之意！

起初，眾人皆有些驚訝，然而不過幾日，便都像麗質一樣，迅速平靜下來，只覺這一切都如水到渠一般恰到好。

試問如今的形勢，除了裴濟外，還有誰能震懾四方，平息局？

只是，他既選擇在這時候回到太原為父守孝，而非親自帶兵圍攻安義康，或是鎮各地叛，便意味著他並不希以武力的方式奪得權位。

如此，便只有善用人心這一個法子。而這十多年來，河東軍的紀律嚴明和屢立戰功，也恰令裴氏在河東和周邊各地都記得民心。

然而，這其中到底該如何做，還需好好計較。

張簡帶著麾下一眾心腹與幕僚，商議了多日，始終沒想出可行的辦法，直到太原周邊的縣城開始出現種種讖言：「安天下，當立裴氏為天子。」

眾人這才抓到些眉目，一番商議后，定下辦法。

……

轉眼到了五月里，前去剿滅安義康余部的河東軍終於大獲全勝，將捷報傳回太原。

此時，太原也好，附近的縣城也罷，甚至有幾個南方的州縣，都已滿是流言。

人人都說，國中分裂，象頻出，而蜀州的天子弱，不能理政，唯擁立河東節度使裴濟為天子，方能結束天下紛。

五月初五的端午，乃是蒼龍飛天的吉日。

張簡、皇甫靖、魏彭等十餘人，連同數十個從各地趕來投奔河東的刺史、縣令等人，一早便聚集在裴府門外，待門一開，不由分說就強行闖，直往墓祠而去。

其時，裴濟仍如往常一般，一孝服，與母親一同替父親守喪，見突如其來的眾人，不由面訝。

未待他多言，張簡和皇甫靖二人已大步上前，一左一右將其架到廳堂正中已擺好的椅子上。

待他坐定，眾人已列隊立在庭中，齊刷刷俯下拜，高呼道：「請將軍登天子位。」

言罷，眾人叩首，山呼萬歲。

一時間，小小的庭院忽然顯得熙熙攘攘起來。

裴濟循例推辭，張簡又不由分說，捧出一件黃袍便將其裹住，徹底阻止了他辭讓的話。

「罷了，爾等既決議令我不得安心守孝，我也只好聽從。」

一番折騰下來，事便算是定了。裴濟不再留在賦閑府中，而是重回衙署，理軍政事務。

只是，他仍未急著辦登位之事，而是先將端午發生的事昭告天下，又命人往蜀州去，與當地員接，稱其不願刀兵相見，只想平緩過度，若願順服讓位，定會善待眾人，絕不驚犯。

蜀州眾人一聽消息，紛紛大驚失，迅速分化出兩種主張。

天子生母，年輕的蕭太后與幾位蜀地臣子們主張順勢而為，主禪位，以求安定，蕭齡甫父子則生恐裴濟言而無信，到時除之以絕後患，力主借著蜀地地形的優勢暫時堅守不出，以圖從長計議。

畢竟蜀地地形錯綜複雜，對悉了廣闊平地的河東軍而言，未必能像從前那樣輕鬆攻破。

只是，蕭齡甫忘了，鍾家姊妹便是蜀州人士，其已故多年的父親，當年便是蜀州司戶。

而河東軍中，那個當年由李景燁親封的侮校尉魏彭，也出蜀州軍戶，從小與蜀州軍打道，直到十七歲那年，才離開蜀地，前往長安。對蜀州的況，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裴濟自然早做好了準備。

他打心底里不兵刃相見，因此未直接往蜀地陳兵，而是先命魏彭單獨領一支隊伍前往京畿道附近清剿趁勢作的流寇土匪，以為警示。

蕭齡甫這才回過味來，想起自己先前同這位已加了將軍職銜的侮校尉間的過節，頓覺毫無退路。

他心中再是不願妥協，苦心經營多年，還未能真正讓蕭氏一門顯赫一時，便要如曇花一現般折戟沉沙，換做是誰，都心有不甘。

可他也不得不顧及著西面的吐蕃，一旦真的打起來，蜀州很可能被兩面夾擊。

蜀州不缺軍隊，缺的是能一呼百應，化腐朽為神奇的將才。沒有一番整頓與重塑，那泱泱的幾萬人缺了地形這個天然屏障，不過都是烏合之眾。

無奈之下，蕭太后只好攜還未滿兩歲的年天子下禪讓書，將天子之位禪讓於裴濟，隨後，便在兩萬羽林衛的護送下，率眾人離開蜀州，返回已漸趨平定的都城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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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明天或者後天正文就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