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后,裴濟沐浴一新，穿戴整齊，這才騎馬大明宮。

方才在府中時，他彷彿已按耐不住近兩個月的思念,一心只想著宮見麗質,整個人都有些魂不守舍。幸好沒急著出來,趁著沐浴時儘力凝神靜氣,這才暫時下心底躁,從容離府。

他到不妥與不安，隨著時日漸久,自己似乎越來越無法控制某些緒，早晚有一日會有一場發，須得在那之前,尋到解除困局的法子才好。

此刻正是申時,李景燁並不在延英殿中，裴濟問過侍們，才知是去了大角觀。

他思忖片刻，便先轉道往長安殿去了。

長安殿裏，太后正由兩個宮人攙扶著，在涼緩緩地走著，時不時哀嘆一聲,整個人的氣神似比兩個月前又萎靡了幾分。

看見裴濟過來，蒼老愁苦的面龐才終於出笑意來：「三郎啊,許久沒見到你了，快來坐吧。」

裴濟恭恭敬敬行完禮,走上前親自攙著太後到榻上坐下,這才往宮人才搬來的榻上坐下：「臣今日才從州歸來,因心中掛念太後殿下，便即刻宮探。」

說著，他抬眸看了一眼，心裏生出幾分難過的緒：「殿下千萬要保重子，莫再為他人憂。唯有殿下康健，陛下才能安心。」

他時曾在大明宮中由太后教養過數年，自然對真摯，多有親近之意，如今見形如枯槁，與陛下漸行漸遠，嫌隙再難修補，實在有些痛心。

太后勉強笑著點點頭，就著宮人奉上的茶盞飲了兩口茶，隨即蹙眉推開，道：「既不給打扇，又總要我飲熱茶，這樣的天，哪裏能覺得舒坦？」

如今天越發熱，宮裏暑氣蒸騰，人人都憊懶不已，各殿中早就用起冰飲涼茶，唯有長安殿裏，因太后病著，只能在角落裏放一兩個冰盆防暑，連扇子也打不得，更不必說冰鎮過的茶飲。

這樣日子，再好的子也要被磨出脾氣。

那宮人知太后又惱了，忙垂首道：「殿下恕罪，待過一陣，殿下子好些，便什麼都好了。」

太后不滿地哼了聲，道：「過一陣我能不能好，還說不準，可夏日卻已過去了，那時候還有什麼熱不熱的。」

宮人被堵得說不出話，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只紅著臉訥訥不語。

裴濟沖擺手，示意下去，自己則起取了塊巾帕來，浸溫水后絞乾，隨後行到太後邊，親手替將額邊被悶出的汗珠一點點去。

太后懨懨的，一接到溫熱的巾帕，又下意識蹙眉，往後稍仰一寸，咳了一聲，道：「三郎，你怎麼也跟著們一同胡來？」

裴濟一貫板著的臉上出幾分無奈的笑，溫聲道：「殿下先忍一忍，耐心些，過一會兒便覺得涼快了。」

太后瞪了他一眼，倒沒再說什麼，只將信將疑地等著。

片刻后，額上都凈了，裴濟笑著問了句：「殿下現在覺得如何？」

太后凝眉，方才還覺那巾帕上的熱有些不了，眼下竟真的到額上被過的地方慢慢滲起一陣涼意來，頓時驚訝不已，連神也好了幾分：「似乎確實涼快了些——」

裴濟將巾帕給宮人拿下去，道：「先前臣在軍中時，夏日暑熱難當，軍營里連把扇也沒有，更別說冰飲，就連儲起來的水也被曬熱了，是軍中的幾位將士教了臣這個法子，先熱一熱，很快便涼下來了。」

宮裏的人到夏日從來都有用不完的冰，如太后這般份，更有無數宮人能替打扇，自然不曉得這樣解暑的法子。

向裴濟，目漸，不由輕嘆一聲：「你這孩子，那兩年了不苦。」

他拱手道：「丈夫哪有不能吃苦的？臣出將門，生來就是要在沙場上摔打的。」

「你這孩子，也虧你母親捨得。」太后仔細地看他許久，竟莫名生出惆悵來，「若我也像一般，只養了一個兒子就好了……」

裴濟默默看一眼太后，心中到幾分彆扭。

只想要一個，那更想留的是哪個？若換做是他的母親，即便不止他一個兒子，也斷不會厚此薄彼。

然而這樣的話絕不能說出來。

他垂下眼，輕聲道：「陛下與睿王，都十分孝順太后。」

太后也自覺失言，訕訕住口，靜了片刻，才又將話扯回大長公主上。

殿外，幾個宮人瑟瑟發抖地守在兩側，埋著頭不敢出聲。李景燁雙手背後，立在廊下，面平靜地著遠方，沉默許久，轉離開。

……

從長安殿出來，已近酉時，裴濟便趕往延英殿。

李景燁見他過來，也不急著問他公事，只命人先送了酒菜上來，隨後便拉著他到案邊坐下。

「子晦，咱們兄弟二人已許久不曾一同飲酒，今日恰好你回來，便陪朕一同喝兩杯吧。」

侍們已經取了兩盞酒並碗盤過來，顯然是早已備下了。裴濟也不推辭，只得拱手應下。

二人對飲兩杯，裴濟說了兩句公事，李景燁卻不甚在意地聽著，待他說完了，只回一句：「你辦事，朕素來放心，先由他們下去查便是。」

接著，似乎不願再說此事，轉而面平靜地問：「方才在長安殿，母親見到你可高興？都同你說了些什麼？」

裴濟作一滯，登時想起太後方才那一句話，眼底閃過一陣霾。

陛下從不會問他這些事，今日忽然提起，難道是知道了什麼？

他對陛下極其了解，當即在心裏飛快地衡量一番，隨即從榻上起來，躬答話，先將責任攬到自己上：「陛下恕罪，臣失言，惹太后傷懷了。」

「你坐下說。」李景燁不聲地看著他，彷彿只是隨口一問，「你說了什麼話？」

裴濟卻沒坐下，只垂著頭，將在長安殿裏的話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沒有毫瞞。

李景燁打量他許久，忽而輕笑一聲，親自起來，將他拉回座上，道：「子晦，你什麼都好，只是有時同朕太見外了。這兒沒外人，咱們兄弟兩個，不必拘泥禮數，朕不過隨口問問，你也無需這樣事無巨細。」

裴濟掃一眼他眼底的笑意，登時明白他對自己方才的話十分滿意，這才稍稍放鬆下來。

也不知為何，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面對這位皇帝表兄時，心態較從前已不知不覺間變了許多。

從前，除了謹守君臣本分，他還將陛下當作兄長，打心底里到尊敬與親近，尤其同麗質在一起后，還因為愧疚不能言而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痛苦。

可現在，他似乎正將那一層親近、愧疚的意味慢慢剝離。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在發現陛下對麗質的一次次傷害時，還是眼看著陛下對親人越來越疏遠時？抑或是因見陛下僅玩弄權卻懈怠真正的實事政務而到失時？

二人又飲了幾杯，說了兩句別的話，何元士便捧著瓷瓶中的丹藥過來，兌酒水中，令李景燁服下。

裴濟默默看著，目掃過他不知是因飲酒還是因服藥而泛紅的雙頰，悄悄咬了咬牙關，將心底的不贊同按下。

他瞥一眼殿外已經暗下來的天，起離開：「陛下，時候不早，臣該往羽林衛去了。」

李景燁對他如此盡職頗滿意，沖他揮揮手示意下去。

然而他才轉，卻又聽後傳來喚聲：「子晦。」

他停住腳步，轉過去，對上李景燁有幾分混沌，卻飽含深意的目。

「朕一向覺得，你同你父親是不同的，別讓朕失。」

裴濟聞言，頓覺後背一陣寒意襲來。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樣的話。

上一回，陛下說的是「他們」，這一回，說的卻是「父親」。上一回，就是兩個月前，陛下將杜相公逐出了朝堂，那這一回呢？恐怕是在提醒他，風浪之下，該與父親劃清界限……

這到底是君王對他的仁慈，還是殘忍？

愣愣對視片刻，裴濟僵著子行禮，轉踏黑暗之中。

……

承歡殿裏，麗質還不知裴濟已回來了，正趁著夜時暑熱稍散，帶著春月與青梔在院裏散步。

三個人走得極慢，一路說笑，到回殿裏時，仍是出了一薄汗。

幸好白日裏，屋裏的門窗都掩著，直到太落下才打開氣，半點暑熱也沒照進來，此刻又在四下放了冰盆，拿扇稍扇了兩下，便有涼氣襲來。

麗質著帕子，一面額角的細汗，一面快步進屋，直到到涼意，才覺舒坦了不。

春月知素來乾淨，便問：「小娘子，是否要奴婢再去備水，讓娘子沐浴？」

麗質搖頭：「今日已洗過兩回了，即便夏日也不好再有第三回。還是打盆溫水來，讓我一就好。」

不一會兒，巾帕與裝了溫水的銅盆便送了進來。

不用人服侍，當即讓春月與青梔都回去歇下，自己則將門掩上，走到屏風旁，將薄薄的外衫退下，搭在架子上，絞了巾子細細。

的極細，即便手中的巾子質地，沾后輕輕過時，仍會在間留下片片紅痕。

不一會兒，在外的脖頸、雙肩與口，便由原來的潔白無瑕，慢慢變作白里的模樣，在燭的映照下，顯出特別的艷。

溫熱的水跡留在表面一點點蒸發，留下涼爽。正手要將前的帶解開，拭餘下的部分，卻忽聽後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心中一驚，忙要轉頭去看，後卻驟然上來一悉而滾燙的堅實軀。

裴濟雙臂將環住，握住正在口帶的一雙荑，俯下臉去，在耳畔落下細的吻，啞聲道：「麗娘，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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