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裏,裴濟沉默許久，漸漸有些恐慌，不由要責備自己方才那樣荒唐的念頭。

「他是陛下，是君主。」

他嘶啞著嗓音開口,聽來斬釘截鐵,實則卻不知是在回答的話,還是在提醒自己。

麗質隔著朦朧夜注視他的反應,心中竟有幾分同。

知道,裴濟為皇親，過去的二十年裏,每日潛移默化地被教誨著「忠君」，這樣的念頭早已深骨髓，難以改變。

如今的李景燁不過才初端倪,往後變本加厲時,他恐怕更要覺得難以面對。

難得憐地他的側臉，湊近去輕吻他的瓣，聲笑道：「我隨口一說罷了，你不必放在心上。當初就說過的，不會讓你做那些傷天害理、違背良心道義的事。」

裴濟沒說話，只將拖近到口，收雙臂抱了一會兒,隨即摟著翻下，近親吻。

方才已親過,此刻他沒了急切與強，一切如和風細雨,溫不已。

麗質格外溫順,雙手搭在他肩上,耐心地應承。

「麗娘，」良久，他將臉埋在的髮間，嗅著其中微微潤的幽香，輕聲問，「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要離開他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猜到一直以來的想法——對陛下沒有義，甚至還有仇恨，恐怕一直暗中提防著，生怕有一日自己被拋棄，也能有一條後路。

沒有安全，他一直都知道。

「你讓我在揚州置的宅子，也是要留給自己的，對嗎？」

他後來仔細思量過，與家中親人淡漠，唯一一個親姊姊也在長安，即便日後與魏彭婚，也不大可能會南下往揚州定居。

在揚州暗中購那樣一座宅子，除了是給自己的，還能有誰？

揚州的確是個好地方。

那裏毗鄰運河，往來的商隊、路人絡繹不絕，產富饒，風流，更重要的是地江南，遠離長安紛擾。

從前他料不到為嬪妃，竟一直懷著離開皇帝的心思，可後來一點點了解便明白了，的心思，不與常人同。

麗質睜眼著床頂，一手著他寬闊的肩，淡淡道：「不錯，我的確想離開他。」

裴濟雙臂慢慢撐起子，伏在上方著。

對上他的眼，毫不閃躲：「從他下旨讓我宮那日起，我便知道，總有一日，他會拋棄我。」

不但是因為那些斷斷續續的夢境，更因為明白自己的境。

從來都知道自己生得貌，這幅姣好的皮囊便能讓人不釋手。可也知道，李景燁這樣的人，既然能只見一次便不管不顧地讓宮，以後自然也會這樣對其他更的人。

他絕不會將放在與自己平等的位置上審視。

「當初我第一眼見到你，便知道你是不一樣的。」手輕他懸在自己眼前的俊逸面龐，「我想離開，不是什麼有違家國大義的事吧？」

邊浮現朦朧的笑意，指尖從他烏黑濃眉和直鼻樑間一一過，最後落到他的邊挲：「我不想騙你了。」

他這麼好，若騙他，實在良心不安。

「不是。」

裴濟艱地開口，到邊若有似無的，微微偏過頭，將瑩白的一小截指尖含口中。

如果沒有耐心了解，他恐怕會與大多數人一樣，斥責這人不安分守己，卻要癡心妄想。

可此刻面對，他只覺心中一陣酸痛，憐之意綿綿不絕，恨不能將進懷裏。

這不過是個掙的可憐人，值得旁人的全心護。

偏偏得到的人不曾珍惜……

他儘力揮開腦中躥起的不滿，屈起雙臂，俯低含著的瓣。

「我會儘力幫你。」

他附在耳邊低語。

他會想辦法，悄悄幫將戶籍、過路文書等都辦妥。他並非主管此事者，私下辦起來也需費些功夫，尤其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儘管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道理，更明白要的可能微乎其微，他還是想幫，哪怕只是先將一切準備好。

一旦以後有機會，再渺茫他也會試一試。

他這輩子，已栽在手裏了。

……

第二日，麗質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雖然對鍾家人無甚好，可睡在此，實在比留在宮裏令人安心多了。

昨夜裴濟自然想留宿，可他一早還得宮參加朝會，若等著敲更鼓，武侯們才到坊間各巡邏時離開，反而引人注目，一個不小心還可能遇到他父親。

無奈之下，他只得趁著敲更鼓前早些離開，提前等在坊門。

麗質著銅鏡中的自己，甚至忍不住自省。

他說這兩日不出意外，夜裏都會來。再年輕健壯，恐怕也經不住這樣連日熬夜。

是否不該在夜裏與他那樣糾纏，令他本就不多的睡眠愈發不足？

「小娘子，你的臉怎麼紅了？」春月正在桌案忙忙碌碌將飯食擺好，一轉卻見麗質正紅著臉對著銅鏡發愣。

「沒事，大約是屋裏不風。」麗質一下回神，這才察覺一向坦然的自己竟不知不覺紅了臉。

心底忽然有種陌生的怪異覺，令蹙眉。

忍不住了心口，勉力掃去異樣，從妝奩中取出飾，將長發綰最簡單的高髻，換好后，便坐到桌案邊，與春月對坐著一同進食。

昨日與蘭英說好了，白日一同到先前裴濟替在長安買的宅子去看看。

原本這宅子放在裴濟名下，不好明著過去，只讓蘭英暗中打理，如今僕從也一併安排了十餘個，其中好幾名強力壯，能看家護院的，個個都是經裴濟親自盤查過家背景的，十分可靠。

得知魏彭的事，裴濟恰好藉機稱這座宅子是贈與魏彭的新婚賀禮，不必再藏著掖著。昨日，陛下的旨意下來，魏彭已命人將地契到蘭英手中。

不一會兒，二人收拾好，便與蘭英一道坐車出府。

車馬前後，跟著一同出宮的、侍和侍衛們仍舊寸步不離地跟著。麗質掀開車簾看了一眼，面有一瞬冷淡。

知道，這些人看似是專門服侍、照顧的，實則都是李景燁的耳目。

留在鍾府時，這些人不會太過警惕，可一旦出府，便會時刻盯著。

與當初才進仙觀的那一月如出一轍。

李景燁到底還是沒對放下心來，尤其那日爭執過後，更會提防了。今日出府的一切行蹤，包括那宅子的來歷，恐怕很快就會傳進他耳中。

不能連累蘭英，沒妄想此番出宮就能尋到機會逃開，可見到如此形，心中還是有一瞬鬱。

好在街道間的喧鬧聲一下便將的心扭轉過來。

拉著蘭英，鄭重其事地問：「長秭，你可是真心愿意嫁給魏家哥哥的？」

先前因蕭沖的事，擅作主張便將蘭英的婚事定下了，卻沒親口問問蘭英，到底願不願意。

蘭英一貫明的面難得略過一陣赧。

了角，深吸一口氣，向隨著車馬顛簸而拂的車簾，先是點頭，隨即又猶豫著搖頭。

「三娘，我不瞞你，三年前，他離開后，我從沒想過，這輩子還能在見到他。可三年了，他不但回來了，還替自己掙來一個好前程。」

麗質道：「這不正表明他與長姊有緣？況且，他這三年始終未娶妻，一回來又主上門求娶，可見的確是真心的。」

能看出來，蘭英對魏彭也有意，只是心裏還有顧慮。

果然，蘭英目黯淡，下意識瞥一眼自己的，低聲道：「我知道他是真心的，可如今的我，只怕自己配不上他，還拖累他……」

素來開朗自信的蘭英，頭一次出這樣自卑的模樣，一下便令麗質心疼不已。

「阿秭，這不是你的錯。」麗質握住的手，鄭重其事道，「當年的事，你二人都是迫於無奈，如今好容易有機會走到一起，定要珍惜，才不枉費這幾年吃過的苦呀。」

蘭英想起這些年寄人籬下，孤苦無依的日子，眼眶漸漸紅了。

是長姊，為了照顧妹妹，從來不會怯，可也有脆弱的一面，也希能離開叔父一家，從此有人相依為命。

自然是中意魏彭的。然而除此之外，還有妹妹。

不願留三娘一個人在長安掙扎。

「可是三娘，」湊近些，將帶著鼻音的聲音得極低，不讓車外的人聽到半分，「若我嫁給他，便要跟著他一起去河東，以後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去揚州了。我與你說好的，以後姊妹兩個相依為命……」

麗質怔怔著蘭英，明亮的眼眸倏地蒙上一層水霧。

「別擔心我呀。」抹去那層水，扯出一個輕鬆的笑容，主抱住蘭英，與耳語，「天下苦命的子已經這麼多了，咱們姊妹兩個，能離開一個是一個。你放心，以後我一定也會走的，到時候阿秭能來看我就好了。」

蘭英回抱著，聞言忍不住噎一聲，好半晌，才鄭重點頭：「我聽三娘的。」

二人無聲地抱了一會兒，儘力抑住淚意，直到近宅邸外時，才平復心緒，整理儀容，相攜著下車進去。

宅邸並不張揚，看來簡樸舒適，麗質十分滿意，又與蘭英一同將府中的僕從都來認過一遍，贈了些財，這才離開。

回去的路上，二人商議著挑出幾個來，打算到時令他們先跟著蘭英離開長安，而後蘭英與魏彭往河東去，他們則悄悄南下；餘下的仍留在長安，以備不時之需。

……

夜裏，麗質飲過葯后，仍舊讓春月與青梔一同去休息，自己則坐在燈下，捧了昨日那捲書繼續看。

只是不知為何，今日總有幾分心不在焉，書中的傳奇故事不過看了半頁，便盯著那段書生與閨閣子月下相會的橋段發起愣來。

想著自己白日的反常，下意識臉頰，竟又到一陣的熱意。

一定是住在宮外，太過輕鬆開懷的緣故。

放下書卷，起行到窗邊，正預備推開窗扇口氣，門外便傳來悉而利落的三聲敲門聲。

頓了頓，又臉頰，這才過去將門打開。

果然是裴濟。

今夜月極好，二人站在門邊，眼神匯，都能看見對方眼裏的芒，幾乎只一瞬，周遭的空氣便已被點燃。

麗質到面頰又熱了幾分。

張了張口，想提醒他夜裏些折騰，早些睡，可還沒說出，便被他一把扯進懷裏。

屋門迅速闔上，他推著抵在門板上，咬著的便將單薄的剝下。

瑩白的出來，其中赫然有一塊昨夜留下的淤痕，在燭下閃著硃砂一般冶艷的澤。

他糙的指腹過那一，趁著輕輕戰慄的時候，又俯咬的脖頸。

不知是否因為連著兩個晚上都過來，他今日格外熱，一面吻一面在耳邊輕喚「麗娘」。

麗質忍了忍，似乎被他的熱染，將已到邊的話又了咽回去，攬著他的腦袋一陣回應。

磨蹭間，到腰腹被冰涼的硌得有些疼，這才手推他。

裴濟退開許，順手將腰間的囊袋取下，掏出其中的葯與香給：「給你送來了。」

麗質又推他一把，要將那兩樣東西收起來。

裴濟卻不依不饒地跟著，雙手始終掌在腰上，一點不曾放鬆。

他從背後摟著，待將盒子收好，便重新湊上去，含糊的嗓音裏帶著抑不住的欣喜：「今日我又去見了那位張神醫，他說近來才將一位自小就弱的夫人多年難孕的頑疾治好了。」

麗質「唔」了聲，不懂他為何要為別人的事這樣高興。

卻聽他接著說：「那位夫人用的是他新改良的方子，兩年下來，原本預料幾乎不能好的病癥都慢慢消退了，可見方子的確有用。他還說——像你這般，後來才損，又及時用藥，應當比那位夫人好治些。他果然有些本事……」

如此，一定能將調養好吧？

麗質笑了笑，這才明白他如此高興的緣故。

那葯吃了兩月，的確在一點一點改變手足發涼、腹部墜痛的癥狀，雖不顯著，卻能讓人看到希。

「好不好的強求不來。只要能減輕些痛苦，我便心滿意足了。」

裴濟搖頭，將摟得更，挲著的髮：「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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