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蟄擒獲馮璋、收復楚州的消息傳到京城,舉朝上下皆為之歡欣鼓舞。
從去歲十月至今, 馮璋作的事如云籠罩在京城上空, 在叛軍近汴州時,更令人心惶惶, 員百姓各自不安那昏君雖驕奢逸,令別百姓水火, 京城中畢竟有相爺坐鎮, 雖朝堂爭斗頻頻,高仗勢欺人,百姓境卻還不算太差,大多不愿叛軍攻到,妻兒離散。
如今叛被平定, 懸在頭頂的利劍挪去, 永昌帝龍心大悅, 對韓蟄滿口夸贊。
韓鏡趁勢提議, 說國起, 畢竟不祥,叛軍作致百姓蒙難, 軍中將士傷亡也頗為慘重, 可請高僧在京郊宏恩寺設水陸法會, 做法事、講佛經, 超度亡魂、安英靈。
永昌帝欣然采納, 并命京城文武員、皇親國戚皆赴會拈香, 聽高僧說法。
佛道司連夜籌備, 安排七日法會的儀程,算準日子,待韓蟄帶千余殘軍班師回京時,將法會推至最盛大。
相府中眷大多有誥命在,且品級不低,自須前往拈香聽講。
令容接到旨意,意有踟躕。
那宏恩寺在京郊,水陸法會做起來,舉朝高皆會前往,屆時必有羽林衛在佛寺外列儀仗守護。且出城的路途遙遠,韓蟄歸期將至,回來后為了相位必定會有場惡戰,不想在這節骨眼添麻煩。
但上擔著三品命婦的銜,宴席雖能推,這種大事卻不好無故抗旨。
令容目下能倚仗的不多,沒法獨自扛著,只能求教于楊氏。
楊氏倒是有竹,讓奉旨前往,無需擔憂別的,哪怕見事也別害怕。
令容避無可避,只能迎險而上。
到臘月二十那日,水陸法會做到第三日,韓蟄離京城也愈來愈近,楊氏便帶著令容和韓瑤、劉氏帶著梅氏,又選數位護衛跟從,一道往宏恩寺去拈香聽法。
這場法會自是格外盛大隆重,京城最負盛名的高僧佛印親自主持,遠遠就見香煙繚繞,高眷往來如云。佛道司早已安排人手在外,引著楊氏等人寺進香,因后晌還要聽高僧說法,晌午用過齋飯后,引至客舍歇息。
臘月天寒,客舍里炭火燒得正旺,熏得滿室融融。
宏恩寺雖占地頗廣,里頭客舍畢竟有限,除了專供帝后妃嬪修葺所用的外,別屋舍都頗仄,一間間連著,僅容一兩人歇息,像近日客多房,偶爾還會安排兩人同歇。
客舍都由佛道司安排,知事僧引路,令容跟楊氏等人比鄰,各占一間。
屋床榻桌椅簡單整潔,亦有兩幅箱柜,打掃得干干凈凈。
枇杷服侍令容暫歇下,也靠在榻邊坐著打盹。
因宏恩寺于山腰,令容一路徒步走來,甚是勞累。一向忌憚的范自鴻并沒出現,也稍稍放心,躺下沒片刻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察覺不對勁,猛然睜眼,就見榻邊不知何時多了個男人的影,正揮手打在枇杷后頸,將擊昏。不待令容開口,那人迅速手捂住,拿一團細布塞住。寬敞的客舍里線明亮,那人的五廓皆頗悉,那雙毒蛇般的眼睛更是讓背后發竟是唐敦
他原本跟隨韓蟄在外打仗,怎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令容心中大駭,昏沉的意識霎時清醒。
唐敦將枇杷放倒后,便將袖箭抵在頸間,低聲道:“別出聲”
令容雙手在袖中握,緩緩點頭,目稍轉,就見原本闔的柜門敞開,正微微晃。
難怪
飛鸞飛就在門外,唐敦卻悄無聲息的出現,必是事先與佛道司的人串通,藏在屋中。只是方才初客舍,飛鸞飛曾瞧了一遍,那柜門打開,里頭空無一,卻不知唐敦是如何藏住的。
心里頭突突直跳,見唐敦沒打算立時殺了,才稍稍鎮定。
依他無聲的指使赤足下榻,隔著羅,腳底微覺冰涼。
令容沒敢出聲,只指了指珠鞋,見唐敦沉著臉沒出聲,便輕輕趿著,沒敢弄出半點靜唐敦既然敢出手,必是不懼后果。鐵箭還抵在頸間,若驚旁人,不待飛鸞飛來救,那鐵箭怕是能立時取了命。
但這間隙,也足以讓迅速判斷勢。
楊氏雖未必料得到唐敦在此藏,但一向謹慎的相府主母既然敢帶出府,未必只是隨口安。信得過楊氏,且事已至此,該來的事總要來,在砧板無力反抗,只能竭力鎮定,伺機行事。
柜門敞開,里頭空無一,令容順著唐敦的眼神走進去,那板壁卻不知何時推開,里頭黑黢黢的。索著走進去,趁著唐敦回看門外的空隙,悄悄將袖中錦帕丟出,用力扔向柜中昏暗的角落。
唐敦倒沒察覺,見令容乖覺進了甬道,回闔上板壁。
甬道仄,能聞見檀香,想必挖得不深。
令容將那細布去掉,覺得惡心,卻沒敢出聲。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出口卻是一座空曠的殿宇。回過,對上唐敦森的目,那位面帶冷嘲,道:“你倒鎮定。”
“我只求活命。”令容冷聲。
唐敦沒再說話,挾持著出了佛殿,從荒敗的后門出去,有兩匹馬拴在樹上。
“帶我去哪里”令容曾命喪他手,此刻被挾持,終究不放心。
唐敦冷臉不答,將雙手捆了扔在馬背,又往令容口中塞了團細布,隨即翻上馬,牽著另一匹,小跑往后山僻靜。跑了一陣后終于駐足,唐敦揚聲道:“范將軍,人給你帶來了”
令容眉心猛跳,抬頭四顧,果然,片刻后有個人落視線,正是范自鴻。
范自鴻上仍是羽林郎將的打扮,將唐敦后瞧了瞧,“沒人察覺”
“沒有,即便察覺,也會引往別。”唐敦畢竟在錦司歷練,方才留意后,確實沒見有人跟來,遂將馬韁遞給范自鴻,“范將軍記得信守諾言。問完了正事,拿祭祀令弟。”
“自然,也祭祀你堂妹。”范自鴻掃了令容一眼,接過韁繩。
唐敦沒敢再逗留,撥轉馬頭迅速遠去。
令容未料這兩人竟會勾結,整個人搭在馬背上,雙手被捆,又震驚又難。
深山林中格外安靜,范自鴻牽馬走得頗快,馬蹄踏在堆積的枯葉上,踩出極輕的響聲。
令容滿心彷徨,左右張,脖頸快要酸痛時,猛聽風聲不對,堆積的枯葉下,一道利箭破空而出,直直向前面。執韁前行的范自鴻悚然而驚,閃躲避,想要去挾持令容,卻因鐵箭接連來,難以近。
這間隙里,周遭枯葉驟響,似有埋伏的人沖出來,攔住范自鴻。
令容看不到馬背另一面的形,心跳如鼓,抬頭遠有人戴著面疾奔而來,趁著范自鴻被人攔截的功夫,縱上馬,疾馳而出。
跑出一陣,見范自鴻沒追來,稍稍駐馬,解了令容腕間繩索,扶坐在馬背上。
“不害怕嗎”悉的聲音在背后響起,深冬靜謐的林間,格外清晰。
令容滿心驚慌揣測在聽到這聲音時轉為驚喜,回看向背后,“哥哥”
傅益摘下丑陋的面,沖笑了笑,沒再耽擱,騎馬疾馳離去。
卻不是回京城或宏恩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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