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肄在齊**營雖有軍銜在,卻也只是個從八品的陪戎校尉,平日難有近距離得見齊國君主慕淮的機會。
這番隨一眾黃門了主帳,他也是第一次看清了慕淮的長相。
本以為他會是個相貌蠻的,沒想這齊國君主竟也是個清俊英朗的年輕男子,雖穿著武弁之服,卻也有文人風霽月的雅然深致。
他氣度卻然不凡,頗有帝王的深沉攝人之質。
姬肄一向自詡相貌出眾,在燕國也被奉為大燕第一男,可慕淮的相貌氣度,較之于他,也是毫不遜。
那人似的的小黃門進帳后,便站在了齊國皇帝的側,此時此刻,正眼帶審視地打量著他。
慕淮端坐于案,后懸著巨大的羊皮圖卷,其上繪著鄴國地圖,兩側站著齊國的樞史尹誠,和云麾將軍王忻。
王忻見是姬肄進帳,頗驚詫。
慕淮神冷肅,正用那雙狹長涼薄的雙眸打量著正對他行軍禮的姬肄。
適才容晞小聲同他講,說這人恐是燕國世子姬肄,讓他好好查查他的底細。
慕淮知道姬肄在燕國宮幃做的那些丑惡之事,卻并未見過姬肄其人,自是也不知這人的長相為何。
前世他并未親自率兵伐燕,因為待他到了而立之年后,病加重,每況愈下,那年便封尹誠為主帥,讓他率兵出征。
尹誠因舊傷復發,死在了率兵返齊的路上。
他在尹誠死后沒多久,也駕崩殯了天。
容晞應是聽到了某些民間來的傳聞,或許傳聞說這燕國世子額心上方存有痣,這才認為這位晏姓的陪戎校尉是那位世子。
不過謹慎些,總歸是沒錯的。
慕淮嗓音冷沉,問向姬肄:“你說你是齊國本土人士,可有證據?”
姬肄的神很平靜,回道:“陛下可將屬下的戶籍調來查看。”
他是陪戎校尉,兵籍和戶籍在軍中自是也有人管理。
王懷便按照慕淮的指示,去調姬肄的兵籍和戶籍。
這時,王忻走到姬肄的側,待對慕淮恭敬地施以軍禮后,對他解釋道:“陛下…這晏堅是屬下栽培的兵士。他卻然是齊國本土人士,且在汴京有妻有子,他與其發妻早在四年前便已婚。”
慕淮掀眸,又看向了王忻。
王忻暗覺,當今圣上明明只是淡淡一瞥,卻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迫之。
他耐著心中陡然而增的敬畏,又為晏堅辯駁道:“況且,屬下曾聽聞,那燕國世子最是驕奢,尋常的一頓飯食都要耗上千兩白銀,又怎會來這軍營苦…想必陛下的黃門,是認錯了……”
姬肄乘勢,道:“陛下明鑒,屬下真的不是燕國世子。”
他眼底蘊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姬肄卻然在齊境有個所謂的妻子,便是晏堅的孀,且曾為死去的晏堅生了個男孩。
待姬肄將自己的份換晏堅后,便將的人也收用了。
晏堅的孀是個癡,見他皮相尚佳,也清楚這世道子改嫁不易,便對他這個新夫君死心塌地,在外還為他掩護著份。
姬肄在齊國的這一年,便同此過著平凡夫婦的日子。
容晞站在慕淮的側,微微垂下了眸子。
也漸漸相信了王忻的這套說辭,畢竟誰會放著攝政王世子的好日子不過,跑來軍營吃苦罪。
更遑論就連王忻都給他做了證,說他在齊國有個婚四年的妻子。
慕淮知道,王忻和這陪戎校尉的誼不同尋常,大戰在即,也不好讓其余將士知道他在無證據的況下,就誅殺了一名陪戎校尉。
但疑竇既生,慕淮不再讓這晏堅同主軍一同伐鄴,便命王懷讓他留守大營,做些勤之事。
王忻對此事頗有惋惜,他同晏堅這個部下好,也覺晏堅其人頗有武力。
但是此番皇上駕親征,帶了五十萬的大軍前來,這其中能者輩出,也不差晏堅這一個將士。
容晞神愈發低落,覺自己竟是判斷失誤,不僅占了慕淮的時間,還給他添了麻煩。
帳中將士復又同慕淮商議起軍功大計,興致正濃,也沒人顧得上去用晚食。
容晞便趁慕淮專注于公事時,也走出了主帳。
名喚晏堅的人并未走遠,容晞甫一出帳,他便回看了一眼。
晏堅的那雙目生得很好看,可容晞卻從他的眼中瞧出了些許的尋釁之意。
晏堅復又轉離去。
容晞暗暗攥了拳頭。
若要常人被誣陷,這時的眼神合該是沉冤得雪的釋然,怎可會是這人適才的眼神?
思及此,容晞也微微覷了覷目。
還是覺得這個晏堅有問題。
可軍營里的諸將再不會信,這姬肄的偽裝,也屬實是天.無。
******
慕淮領兵攻城的那日,容晞心中惴惴不安,大軍已然啟程,整軍行至鄴國城門也要用上小半個時辰。
被慕淮勒令,留在大營之中,等他凱旋而歸。
軍營里留存的兵士也有近五千人,容晞漫不經心地在大營中散著步,也在心中默默為齊軍和慕淮祈禱,希死些將士,也希慕淮能夠得勝歸來。
待見到姬肄的影后,容晞及時同后的侍從躲在了帳后,暗中觀察著他的舉。
只見姬肄喚上了幾名小兵,要出營去附近的山中拾柴,現下正為那些小兵分發著竹簍。
今晨慕淮離去后,容晞的后便隨時背著慕淮特意為制作的小弓,見姬肄已然拿著令牌,待示意守營的兵士看后,便攜著十余名小兵前往了山林的方向。
容晞這時對后扮作黃門的侍從命道:“你們跟著我出趟大營,悄悄的,不要被他們發現。”
為首的侍從不解其由,恭敬地問道:“娘娘,您出主營做甚?”
容晞回道:“自是跟著他們一起去伐柴。”
“可這……”
容晞復又冷聲問:“我在你們面前,說話都不作數了?”
侍從連連搖首,想著反正也有他們跟在皇后娘娘的側,保護著的安危,縱是出趟主營,也無甚大礙。
待容晞攜著侍從出營后,特意離了姬肄一大段距離,并未讓他和他的小兵覺察出,有人其實在暗暗跟蹤著他們。
眾人至了山林之后,姬肄便命拾柴的兵士分頭行,自己也尋了僻靜之地,認真地拾起柴火來。
容晞同侍從躲在樹后,緘默地觀察著姬肄的一舉一。
這人看著倒是老實安分,也卻然在做著自己應做的差事。
侍從從主營同皇后娘娘出來后,皆都心知肚明,皇后娘娘仍然懷疑這位陪戎校尉的真實份。
他們暗覺,這番,皇后娘娘應是能放心回營,也再不會尋他麻煩了。
卻沒想,容晞竟是將手向了后的箭簍,待持起一箭后,便單閉一目。
隨后,竟是挽弓,將尖銳的箭羽對準了姬肄的方向。
——“娘娘……”
侍從低了聲音,喚住了容晞。
容晞面未變,以極小的聲音回道:“今日這事,不許同任何人講。”
為首的侍從滿臉驚惶,他從容晞還是東宮良娣時,便一直護著這位的安危。
他們這些侍從跟了容晞也快四年了,本以為一直是個溫,且膽小弱的絕人兒。
卻沒想,這位的心思也是個狠毒至極的。
且的狠毒,不止限于宮的爭斗之中。
出了雍熙城后,行事竟是更狠辣果敢了。
姬肄已然起,換了個地界去拾柴火。
容晞知道做此舉的自己有些殘忍,但是絕對不能放過這個形跡可疑的晏堅。
他既已混到了陪戎校尉這個職位上,那必定也是探得了不齊國的軍機,若他真是姬肄,將這些消息帶回了燕國,或多或會對齊國造些損失。
容晞的心臟驟然狂跳,強抑著張的緒,邊顰著眉目,邊暗暗咬著銀牙。
“嗖——”地一聲,容晞目泛冷地將那箭羽.向了姬肄。
鮮迸然而出,這小弓的殺傷力極強,姬肄已然因著頸部泛起的銳痛躺倒在地。
姬肄自是渾然不覺,竟是有人躲在林里,要用箭羽刺殺他。
他捂住傷,眸狠地躺在山地上,便見那滿臉麻子的小黃門正攜著一眾侍從,持弓向他走了過來。
姬肄失過多,話也說得很艱,他憤然問道:“你…你為何要殺我?”
容晞俯視著姬肄,并沒有回復他的話。
反是又用那副細的嗓子命令后侍從,道:“我抬不他,你們將他扔下懸崖后,便隨我回主營罷。”
一眾侍從恭敬應是。
姬肄想要掙扎起,他想要親自將這個可惡又丑陋的小黃門掐死,卻因著傷勢過重,喪失了全部氣力,只得任由著侍從拽著他的四肢將他拖曳到了懸崖邊上。
為首的侍從看了一眼姬肄憤怒又充滿了怨恨的目,略有些不忍地問:“…娘娘確定要將他扔下懸崖嗎?依他這傷勢,只將他扔在這山谷里,他也活不了多久。”
容晞是要將他毀尸滅跡,他怕那幾個拾柴的小兵會尋到他的尸,若將他拖回主營,王忻回來后定要查看他死尸上的箭傷,到那時殺害姬肄一事便會敗。
思及,容晞目愈寒,又命:“扔下去。”
姬肄覺得自己大限將至,卻也沒到有多懼怕。
只是,那個黃門他什麼來著?
娘娘?
這個滿臉麻子的小黃門竟然是個人?
還很有可能是慕淮的妃嬪?
姬肄間涌起了一腥甜,鮮沿著他的下淌到了鎧甲之上。
他驀地冷笑一聲,語氣幽森道:“我記住你了…若此番我能活下來……定會將今日之恥,數倍償還于你。”
侍從終于將姬肄推下了懸崖,姬肄墜崖后并未發出任何聲音,反是驚到了崖邊的數只寒。
寒撲騰著羽翅,發出了凄涼的啞啞之聲。
容晞卻在心中暗道。
這個燕國的細也真有意思,都傷這樣了,竟還想著自己掉下懸崖后,能活下來。
******
鄴國城門。
原本晴好的天,倏然變得天象分野,流云四合。
齊國五十萬大軍兵臨城下,重兵鐵騎皆舉著赤紅的行軍旗。
旌旗蔽日,大有氣吞山河之勢。
鄴國將領站在城樓遙遙之,竟是不盡這千軍萬馬的盡頭。
黃沙漫卷,齊軍將士齊聲一呵,亦用鐵盾做鏗鏘擊音,大有地崩山搖之勢,屬實令人心驚膽寒。
鄴國守城將領一看,鄴軍的氣勢照齊軍便輸了一大截,忙命將士擊鼓鳴金,以狀士氣。
慕淮一玄鐵戰甲,拔地站于戰車之上,周所圍的都是齊國最銳的悍猛之將。大戰在際,他仰視著被流云遮住的旭日,冷峻的眉眼微微覷起,就像是一只蓄勢待發的雄獅,兇殘且威猛。
帝王親征,兵將的士氣自是也愈足。
齊軍之中,沒人對即將攻城這事到張,反是到熱..沸.騰,急于上陣同敵人廝殺。
城樓之上,鄴國大將指著隊伍中的慕淮,高聲呵道:“戰車之上,戴翅兜鍪,著赤披風之人為齊國君主慕淮。皇上有旨,功殺慕淮之人,賜黃金萬兩,并封軍侯加九錫!”
慕淮的野心路人皆知,他要立開疆辟土之功,亦要將中原四海都歸于齊朝之境。
城下令人栗的戰角吹響,慕淮縱躍馬,向日拔刀,高聲命道:“攻城——”
主帥軍令已下,齊國虎狼之師皆高呵“殺——”字,伴著駿馬的嘶鳴之聲,先鋒弩兵已然往鄴國城門齊發數箭。
慕淮此番伐鄴,雖較前世伐鄴晚了一年,卻仍能猜出鄴軍守城的大抵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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