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顧嘉照過鏡子了，如今這模樣，怕是齊二站在面前就認不出，當下心中自是得意，躊躇滿志地出門去了。

一時到了那鋪子，因掌柜已經被捉走了，只有幾個伙計，苦哈哈地在那里愁眉不展，見顧嘉來了，看著顧嘉那樣子，狐疑地拜見了。

顧嘉要過來賬目，自己細看了一番，又去庫房對了對賬，確認這賬目上沒問題，若說真是有黑市鹽，那也得說是掌柜暗中搗鬼，不至于連累了自己去。

恰這時衙門派了人來，說是要請這店鋪的東家過去衙門一趟，要問案。

要問那就問，顧嘉當下也不在意，直奔衙門，上了堂，對著那老爺說明了況，又上繳了賬簿，一臉地順民恭敬樣兒。

顧嘉雖然如今打扮得有些太過俗氣，不過眉眼還是看得出齊整好看的，那老爺先是看到個行為舉止得當的姑娘已經有了好，并不忍心，再看說話間有條不紊，并不像是往日所見那些黑市鹽販子，當下自然信了，不過到底私鹽事關重大，還是警告道：“以后你這鋪子中再不可隨意經營，便是尋常生意也要暫且歇下，本自會派人過去，先行查封了，待核實之后，再做計較。”

人家當的都這麼說了，顧嘉再說其他也是沒辦法，只好先出來，想著怎麼也得尋個法子，萬萬不能讓這鋪子查封了。這鋪子，便是自己不做生意，租賃給別人也是不銀子。

當下無奈，謝過那位老爺，徑自出了衙門，輕嘆口氣。

這鋪子被查封了，該怎麼收回來呢？

誰知道也就是這麼不巧，一出衙門，就見個齊二穿著一簇新整齊的服，正往這邊走來。

本朝的三品服是絳紅，襯得那形拔不說，還略化了齊二那張過于剛的臉，看著倒是好看。

可這麼養眼的男子，顧嘉卻是嚇了一跳。

雖說是不怕他遇到，遇到了也想好了后路，可是不知為何，此時的見到齊二就如同耗子見了貓，下意識地一哆嗦，之后拔就跑，跑得比兔子都快。

齊二微怔，之后意識到了什麼，也是拔就追。

兩個人如風一般跑了，只剩下齊二邊的小廝并顧嘉邊的小穗兒。

小穗兒和那小廝面面相覷，都有些搞不清楚，最后那小廝喊道“大人”，小穗兒喊道“姑娘”，然后兩個人就齊頭并進，各自去追自己的主人去了。

……

顧嘉拼命地往前跑，跑的時候真恨自己穿了那麼繁瑣俗氣的一條子，以至于不得不一手拎著子跑。

穿過人群，跌跌撞撞的，最后總算跑到了一個巷子口，回頭看一眼，沒看到追的人，連忙一個折躲進了巷子里。

誰知道剛躲進去，就聽到了后面的腳步聲：“二姑娘？顧二姑娘，是你嗎？”

顧嘉暗一聲糟糕，只能著頭皮繼續往前跑。

齊二隨之折巷子，隨其后：“二姑娘，你慢些，仔細摔倒。”

摔倒？摔倒也比被你逮住強，顧嘉越發邁狂奔。

是鄉野里長大的，最不怕跑了，跑起來蕭越都未必能追上。

齊二見前面那姑娘跑得個擺翻飛，一時也是無奈，他并不敢追，生怕嚇到的，可是又不想讓就這麼溜走，是以只能不不慢地在后面追。

顧嘉呢，見齊二竟然跑得并不快，心下大喜，想著看來擺他是有指了，當下越發悶頭狂跑。

正跑著，突然意識到不對，陡然停下了腳步，僵地站在那里。

抬頭，慢慢地抬頭，眼前是一堵墻。

敢這是一個死胡同？！

半晌不想吭聲，過了片刻后，聽著后走近的腳步聲，才緩慢地轉過去。

眼前正是齊二，絳紅三品服的齊二，年輕卻威嚴，俊拔。

才二十歲，已經是鹽政司的從三品了，前途無量哪。

顧嘉怔怔地看著齊二，張口結舌了半晌，最后道：“你，你是誰，干嘛追我？你是壞人！”

齊二挑眉，看著眼前打扮古怪的“顧二姑娘”，聽著惡人先告狀的言語，不免覺得好笑。

不過又笑不出來的。

不見了，走了，他幾乎絕，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了。

大病一場，慢慢地恢復，試圖重新振作，卻依然對什麼事都失了興趣，走在燕京城的街道上就想起，看到云紡茶樓就想進去坐坐。

更讓家人驚訝的是，他竟然喜歡上了吃甜食，對，就是顧二姑娘喜歡吃的那種甜糕。

他還喜歡上了銀子，就是顧二姑娘最喜歡的白花花的銀子。

當三皇子來探齊二，看到齊二拿著兩個銀錠子在那里把玩的時候，唬了一跳。

用三皇子的話說，自從那位顧二姑娘走了，小二子都不像是小二子了。

三皇子在擔憂之余，決定讓齊二做出一些改變。

三皇子想讓齊二改變的辦法就是讓齊二離開燕京城這個可能景傷的地方，換一個新地方，所以上奏他父皇，說是隨便把齊二派出去外任個地方吧。

齊二心里也沒存什麼指，想著隨便一個什麼都可以，反正這燕京城里沒有了顧二姑娘，他便覺得留在這里也沒什麼意思。

誰曾想，皇上竟然給了他一個鹽政司的三品同知。

這圣旨一下，別說是孟國公府以及滿朝文武大臣，就連三皇子本人都驚呆了。

鹽政司的三品同知，那是一般人能得的嗎？

然而皇上就給了。

皇上給齊二這個的理由也很充足，別看才二十歲，但是行事穩重才華橫溢文武兼備，更是今科的狀元郎，這樣的人才不去委以重任，還要什麼樣人去？難道非要白胡子年紀一把地去為朕治理鹽政嗎？

他是皇上，江山是他的，大家都沒得說，自然也就沒得反對了。

齊二在得了這三品同知的鹽政后，也是寵若驚，對皇上自然是恩在心，矢志是要在利州干出一番事業來好不辜負皇上的重托的。

先是巡查山地，接著去查看鹽礦，不是為了那新上任三把火，而是為了報效皇恩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只是不曾想，竟然看到了的影。

雖是煙雨朦朧之中，雖是驚鴻一瞥，可他就是知道，那是。

竟然就在利州。

只是他卻沒能捉住的影。

那一天齊二不曾回家，他命底下人把那日出現在道上的車馬全都排查了一遍，最后鎖定了范圍，又拿到了這些人的戶籍，逐個地研究，終于在一個“陳秀花”的戶籍上發現了問題。

這個人是外遷來的，之前說是要銷了戶籍，后來不知為何又沒銷，但是在上面留下了涂改的痕跡。

齊二見此，忙命人去細查，細查之下，疑點更多了。

這位陳秀花原本是有父母兄弟在利州，后來得了重病，是險些死掉的，如今莫名地竟然沒死，沒死也就罷了，的父母兄弟都遷了荊州老家，唯獨還留在利州，自立門戶。

最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個人名下突然有了宅子，如今住在利州城外的一宅院，雇了奴仆，生活得好生逍遙自在。

再查，竟然在利州城還有兩鋪子。

齊二看著底下人調查來的結果，心里已經篤定，這就是了。

撇下燕京城的一切，跑到了利州城，日子過得逍遙。

這小妖，可真是沒心沒肺的。

齊二咬牙切齒，心里突然涌起一陣恨，恨著恨著，那恨又變了歡喜。

只要能找到，安全無虞，那就好。

管存著什麼心思，先找到再說。

恰在這個時候，他得了消息，知道這次鹽政司的普查，竟然查到了“陳秀花”名下的一鋪子可能有私鹽。

齊二不聲，命令照例辦理，而他自己，則是派了人守著衙門，待到那陳秀花出現，他就趕過去。

果然讓他逮住了。

齊二著面前竟然敢問他是誰裝傻充楞的顧嘉，挑眉，淡聲道：“顧二姑娘，你不認識我了？”

顧嘉：“不認識啊，我不姓顧啊，你，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齊二：“你不是顧二姑娘，又是哪個？”

顧嘉：“我姓陳，我陳秀花！”

齊二：“……”

陳秀花，這種名字，虧你也能用得下去。

顧嘉趕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別靠近，你若再敢靠近，我饒不了你，我要喊了，非禮非禮！非禮啊非禮啊！”

齊二本不理會的話，往前邁了一步。

顧嘉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齊二直接將捉住，手捂住了的，沉聲警告道：“你想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冒用別人的戶籍嗎？”

顧嘉被他箍住，疼啊，委屈啊，無奈啊，眨眨眼睛，有些委屈地道；“好漢，有事好好商量，你先放開我。”

好漢？

齊二看這樣子，真一個哭笑不得。

齊二：“不要跑，不要。”

顧嘉猛點頭。

齊二放開了。

顧嘉被放開后，挑眉，著齊二，卻是問道：“好啦，這位大人，你到底是哪個，又要找誰，說清楚吧，我真得陳秀花，你不信也得信。”

說著間，特意晃了晃自己上繁瑣的，忽閃了下袖子，讓自己那濃重的脂味傳了齊二鼻子中。

齊二聞著那味道，微微皺眉，沉片刻，卻是道：“顧嘉姑娘，你可真是個小騙子，以為換個份我就認不得你了？”

顧嘉決定死皮賴臉，就是不承認。

齊二：“要不要我說下你是怎麼梁換柱冒用陳秀花的戶籍的？”

顧嘉一呆。

齊二：“要不要我說下真正的陳秀花現在埋葬于何？”

顧嘉頓時傻眼。

齊二：“還是說你需要我請來陳秀花的家人認一認們的兒？”

顧嘉頓時仿佛要哭了的樣子：“不要不要，我不是陳秀花，沒錯，我是顧嘉，是冒用了別人戶籍。齊二爺，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和我一般計較，你若是張揚出去，那我就完了，我怕是要死罪難逃的。”

齊二看著顧嘉那可憐兮兮的樣子，輕出了口氣：“我們好好談一談吧，顧二姑娘。”

……

如果換一個男子要和顧嘉‘談一談’，也許會選擇在護城河邊的柳樹下，或者說柿子樹底下，再不濟也選個鳥語花香景的寺廟。

可是齊二要和人“談一談”，那麼地點一定只有一，萬年不變的一，那就是茶樓。

朱雕花的窗欞古古香，老派的桌椅一板一眼地守舊，這是一個不知道多年頭的老茶樓，就連那茶碾和茶盞都因為年代久遠而泛著。

唯一給這茶室帶來些許靈氣息的就是茶案上的花瓶了，里面著的是仙客來，潤妖嬈的花瓣包圍著紫紅的花蕊，新鮮芬芳。

顧嘉深吸了口氣，嘆道：“齊二爺，請指教。”

說著，手為他點了一碗茶，兩手奉到了齊二面前。

這利州的風俗是喝點茶，點茶是一門手藝，恰好，顧嘉是學過的。

如今正好賣弄給齊二。

齊二看著那纖纖玉手嫻地點茶，在那茶水中點出了山水形狀，倒確實有些意外，微微聳眉，不過后來想想，也就不奇怪了。

當下接過來那點茶：“謝顧二姑娘的茶。”

禮尚往來客氣一番，顧嘉覺得應該進正題了，瞅了瞅齊二，看著溫和淡定，不像是氣急敗壞要把自己抓回燕京城的樣子，這就說明事大可。

于是先對著齊二笑了笑，之后才道：“不知齊二爺有什麼打算？”

齊二品了口那茶湯，味道香。

聽顧嘉說話，抬眸看了一眼，卻是淡淡地道：“既是蒙圣上隆恩，自當竭盡全力報效朝廷，清查鹽道，治理鹽礦，肅清各種鹽市象，如此，方不辜負皇上對我的一片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