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興高采烈地往前走。
他一手牽著舒甜, 一手牽著夜嶼,如今這兩人,是他除了親人以外, 最信任的人了。
豆豆抬起頭來看向舒甜,小臉蛋紅撲撲的, 他道:“甜甜姐姐,豆豆以前也住在江南,可我從來也沒有聽說過糖油粑粑呢……”
他忍不住了, 方才那甜的滋味, 還讓他回味無窮。
舒甜溫婉一笑:“江南指的是一大片地方,除了你的家鄉江州, 我們現在所在的楚州, 甚至再往南一大片, 都屬于江南。”
豆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原來江南這麼大!”
“不同地方的人,口味不同,例如楚州城吃辣,是因為這邊天氣,吃辣可以驅寒祛;而再往南走,人們便不喜歡吃辣了,反而吃得清淡。因為嶺南熱, 且部分地方還彌漫著瘴氣, 一不小心就容易上火, 導致牙腫痛,嚨干啞,說不出話來。”
舒甜一面牽著豆豆往前走,一面耐心地將嶺南的風土風講給他聽,的聲音如玉石撞擊, 聲聲悅耳。
豆豆笑道:“那嶺南有些什麼好吃的呢?”
舒甜嫣然一笑,眉眼微彎:“嶺南的食可多啦,例如腸、蝦餃、牛丸等……嶺南的食講究一個‘鮮’字,對食材的新鮮程度要求非常之高。”
豆豆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喃喃自語:“若是我也能去嶺南玩玩就好了……甜甜姐姐去過嗎?”
舒甜淡聲道:“還沒有……但若有機會,我一定會去的。”
笑意盈盈地看了看豆豆,豆豆這段日子住在錦衛指揮司,后來又隨著尹忠玉和吳鳴來到江南,膽子大了些,格也活潑了不。
夜嶼靜靜聽著,依舊面無波。
幾人回到院落之后,簡單收拾了一番。
舒甜認真清點了一下夜嶼的藥箱,終于松了口氣。
昨夜雖然離開地匆忙,但夜嶼總算帶上了樊叔準備的藥材,不然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尹忠玉過來叩門:“董姑娘,我們要連夜出發了。”
-
今夜的星空,格外明亮。
尹忠玉雇了一輛馬車,舒甜便帶著豆豆坐在馬車里,其余三人皆策馬而行。
他們一路穿過熱鬧的街市,向著碼頭直奔而去。
江州在楚州的下游,乘船順流而下,是最快的。
半年前,江州發大水,便是因為楚州到江州之間的堤壩被沖毀了,于是江州了災最嚴重的地方。
數萬頃良田毀于一旦,無數百姓在洪水中殞命。
豆豆至今想起當時的場景,還心有余悸。
此刻,豆豆坐在馬車里,雙手抱著膝蓋,眼眸微垂,卻毫沒有困意。
舒甜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問:“在想什麼?”
豆豆低聲道:“舒甜姐姐,我想我爹了……”
豆豆將頭埋下去,聲音有些不穩:“不知道爹爹怎麼樣了……我已經失去了娘親,不想再去失去爹爹了……”
舒甜輕輕上他瘦弱的背脊,安道:“還沒到江州,一切還未可知,但只要你爹爹還活著,我相信,大人一定會幫你把他救出來的。”
豆豆輕輕“嗯”了一聲。
他小聲問道:“我之前在京城的時候,經常聽見有人說錦衛不好,他們說錦衛幫著皇帝殺了很多很多人……夜嶼大人,他真的會幫我救我爹麼?”
豆豆雖小,但這半年的經歷,讓他有超乎這個年紀的。
他雖然欽佩夜嶼,也念著夜嶼對難民村的好,但每每聽到那些負面的說辭,心里就忍不住有些糾結。
舒甜沉默一瞬,道:“豆豆,有些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頓了頓,道:“你認識一個人,不要只聽他說了什麼,而要看他做了什麼,所謂日久見人心,便是如此。”
豆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夜嶼大人幫我們找到了住……還給我們送銀子,讓我們能吃飽穿暖……那他對我們來說,就是好人。”
天昏暗,夜風汩汩。
車簾驀地被吹起來,舒甜抬起手指,攏了攏車簾。
車簾抬起一角,舒甜恰好能看到夜嶼的側臉。
夜嶼騎馬疾行,一直和馬車并駕齊驅,他面容冷峻,發微揚,袍獵獵,整個人英氣人。
他是深得皇帝寵信的錦衛指揮使,殺伐果斷,殘酷無。
也是孩子們的避風港,默默為他們撐起一片天。
舒甜突然覺得,夜嶼上有很多。
就算相得再久,也不可能看他。
-
楚州碼頭,明月當空。
江水影影綽綽,在黑暗中無聲涌。
眾人趕到碼頭,夜嶼一勒韁繩,翻下馬。
一艘沙船已經在江邊停靠了多時。
沙船上有一中年男子,跳下甲板,直奔夜嶼而來。
男子單膝跪地:“錦衛百戶莫山,參見指揮使大人!”
夜嶼垂眸,定定看了他一眼,淡聲:“不必多禮。”
男子應聲而起,他著了一利索的夜行,看著約莫三十多歲,濃眉之下,一雙眼睛十分亮。
他抬眸看向夜嶼,眼底有些緒涌,抿了抿,終于沒說什麼。
夜嶼眸沉沉,凝視他一瞬,開口:“莫百戶,辛苦了。”
莫山面上繃著,輕:“都是應該的。”
尹忠玉站得不遠,他低聲問吳鳴:“這莫山是誰?”
吳鳴想了想,道:“我也不認識……但好像在哪里見過他的名字。”
但他實在想不起來了。
尹忠玉撇撇:“既然在江南一帶混,估著是坐冷板凳的百戶罷,這樣的人在錦衛指揮司多了去了。”
舒甜帶著豆豆站在后面,豆豆冷得發抖,舒甜便手將他攬了過來。
莫山斂了斂思緒,笑起來:“夜嶼大人,船也要用的資,都已經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夜嶼頷首:“即刻就走。”
說罷,便跟著莫山登上了沙船。
這沙船不算太大,直接用重的繩索,拴在岸邊的木墩之上。
尹忠玉和吳鳴,一個接一個地跳上了船。
豆豆沒有坐過船,有些害怕,舒甜低聲道:“豆豆別怕,踩著踏板,一步一步過去便是。”
豆豆忐忑地點點頭,但還是踟躕不前。
夜嶼回過頭,幾步過來,出手:“過來,別怕。”
豆豆抬眸一看,夜嶼語氣平靜,眼神定定看著他,他仿佛生出些勇氣來,便在舒甜的護送之下,小心翼翼地踩上踏板,一點一點,往甲板挪去。
夜嶼長臂一,拉住豆豆的小手,在他的牽引之下,豆豆很快便到了船上,他忍不住歡呼起來:“甜甜姐姐,你看呀!我上來啦!”
舒甜笑了笑,但頗有些勉強。
其實……才是最怕水的人。
先用腳尖探了探踏板,確認放穩了之后,便輕輕地踩了上去。
舒甜形纖細,站在踏板上搖搖墜,一步又一步,像烏一般往上挪。
風越來越大了,舒甜有些站立不穩,下意識看了一眼腳下,深不見底的江面,暗流涌,波浪濤濤,仿佛能吞噬一切。
舒甜眼皮跳了跳,有些走不路。
“把手給我。”
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舒甜站在踏板上,抬眸看去。
夜嶼的目定定鎖在上,修長的手指向自己來,骨節分明,潔凈。
舒甜仿佛得了救命稻草,連忙上前一步,手握住。
夜嶼的手很涼,卻十分有力,輕松一拉,便將舒甜從踏板拉上了船。
舒甜走得踉蹌不穩,撞到夜嶼上,他下意識攬住,幫站穩。
夜嶼退開一步。
舒甜松了一口氣,淡笑一下:“多謝大人。”
夜嶼看著,沉聲:“你怕水?”
舒甜輕輕點了點頭,道:“我小時候,有一次掉到了水里……被救起來之后,就很怕水了。”
夜嶼面微頓。
莫山走過來:“各位,先進到船艙里罷,我們要行船一夜,才能到江州。”
豆豆小聲問:“莫叔叔……你的意思是,明早,我就能到家了嗎?”
莫山點點頭,笑道:“不錯。”
豆豆眼前一亮,明早,他便能回到自己的家鄉了。
舒甜帶著豆豆了船艙,船艙里干凈整潔,有好幾間廂房。
舒甜將豆豆帶到其中一間,將他安頓好后,便去找莫山了。
“莫大人……請問,這船上可以熬藥麼?”
莫山正在掌舵,他回頭一看,笑起來:“是董姑娘啊?你子不舒服麼?”
舒甜搖了搖頭,道:“這是給夜嶼大人的藥。”
莫山面一變,口而出:“他還在吃藥?”
舒甜愣了下,茫然地點點頭。
有些奇怪,據尹忠玉和吳鳴的說法,莫山應該很回京才是,他這樣的反應,明顯是了解夜嶼的胃疾。
然而,莫山的表稍縱即逝,他挽起一個笑容,道:“董姑娘,這邊請,我帶你去熬藥。”
舒甜頷首。
這沙船雖小,卻一應俱全,莫山將舒甜帶到膳房門口,指了指里面的爐子,道:“董姑娘看看,這個可行?”
舒甜低頭瞧了瞧,雖然火不大,但熬藥還是夠了。
笑道:“多謝莫大人。”說罷,便將隨的藥材,都一一列了出來,這里沒有藥罐,將藥材都理好后,便找了口小鍋,用來熬煮。
舒甜坐在膳房里,雙手撐頭,盯著火勢。
沙船順著江面一路向下,晃晃悠悠,很快就有些困了。
尹忠玉和吳鳴,也早就在廂房里呼呼大睡。
甲板之上。
夜嶼面冰冷,迎風而立,袍紛飛。
莫山走上甲板,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瞬……他長大了,頗有他父親的神韻。
莫山抬步,走向夜嶼。
夜嶼回頭,神微:“莫大哥,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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