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分看了看嶄新的，還有皮包裹著，一個能買一沓寫字本，頓時懵了，是想的那樣嗎。

　邵耀宗很不自在地干咳一聲，甕聲道：“寫字本薄，容易破。”

　杜春分又驚又喜，“真是給我的？”

　邵耀宗輕微點一下頭，希杜春分不要看到。然而杜春分眼尖，看的一清二楚，包括他耳朵紅了。

　杜春分不由地勾頭打量他一番，這是開竅了，還是被喂了。

　邵耀宗拉燈躺下，聲氣道：“睡覺！”

　中間隔著四個孩子，杜春分手也夠不著他，無聲地笑了笑，筆記本放枕頭底下。

　他進步這麼大，杜春分喜得睡不著，“啥時候買的？”

　“今天上午。”邵耀宗不待開口又說：“不早了，睡吧。”

　部隊那邊的熄燈號還沒響，能有多晚啊。

　杜春分怕他又回去，可不敢拆穿他，“我今兒也累的。明天你就別過去了。”

　邵耀宗：“你不忙我就不去。”頓了頓，“怎麼就做一菜一湯？”

　杜春分回想一下，“校長和池主任的主意。這里的孩子不差錢，做一葷一素，那肯定都吃葷。中學生跑得快，被他們吃了，小學生，像咱家這幾個這麼小的還吃啥。一湯一菜，一葷一素，沒得挑，大家都省事。”

　“明天做什麼？”邵耀宗好奇。

　翌日，杜春分買了一袋白菜和昨天一樣多的魚。

　白菜便宜，香菇貴，所以今天的菜比昨天多，實際花的錢比昨天。

　昨天還剩不窩窩頭，杜春分就沒做新的，周秀芹燒火蒸點米飯，煮一鍋魚湯。

　劉翠華和李慕珍洗白菜，然后把白菜幫和葉分離。杜春分打魚丸。

　魚丸白菜湯盛大保溫桶里，杜春分做醋溜白菜。放的油不多，比劉翠華家做菜多一點。

　學生們已見識到杜春分的手藝，即便有的孩子，比如師長的小兒子不想吃菜，看在魚丸湯的面子上，也沒瞎嘀咕——做的什麼玩意。

　杜春分的手藝也沒讓買白菜的學生失。

　廖星就忍不住跟同學慨，白菜比魚丸好吃。

　魚丸味道淡，確實不如微酸微辣，清脆的白菜好吃。不過得知那白白跟蛋白似的東西是魚做的，還是杜春分親手做的，皮小子們也出大拇指。

　師長的小兒子下午放學到家就忍不住說：“那個杜廚師真牛！”

　師長的夫人很擔心兒子在學校吃不好：“中午吃的什麼？”

　“醋溜白菜和魚丸湯。湯是魚頭煮的，免費喝。不過不可以剩。”

　師長進門聽到這句，不說：“不剩就對了。吃不如喝湯。味道還行吧？”

　年朝他媽努努：“我媽再練一百年——”一見他媽瞪眼，立馬改口，“我現在就好奇明天做什麼吃。”

　同好奇的不止一個。

　廖星和廖云姐弟也好奇。

　劉翠華和李慕珍的孩子也好奇。然而除了杜春分本人沒人知道。

　周三的飯格外簡單，主食窩窩頭，湯是海帶和千張切細煮的湯。菜是黃瓜炒蛋。

　李慕珍擔心油用了。

　杜春分有計劃，打算買熬油。

　孰料第二天副食廠就從安東拉來一頭豬。

　杜春分把豬大骨、脊椎、下水包圓，又把這個月的票全換。

　副食廠的小斗車大半車，起的早的孩子看到那麼多，紛紛驚呼“加餐”。

　杜春分趕提醒他們，沒排骨，只是脊骨，不多。

　脊骨跟大骨頭一樣不要票，上面的自然被挑的很干凈。

　豬難買，哪怕是沫，在食堂吃的學生們也很高興。

　杜春分到學校，就把脊骨剁很小很小的塊煮湯。學生多，骨頭，就把大海帶切塊放進去。素菜是用熬油的鍋炒的豇豆。

　飯后，李慕珍注意到下水和棒骨沒收拾。

　四點左右，杜春分收拾下水。

　學校關門前，把爐子封上，棒骨和下水放爐子上慢煨一夜，第二天下水切，又是道葷菜。素菜是涼拌黃瓜。

　一周的最后一天，杜春分也沒糊弄。用一點白面洗一塊面筋，然后用面水煮面筋湯，放點海帶和千張。葷菜就是豬油渣燉白菜。

　雖然沒有正經的，可豬油渣好吃，學生們再一次吃的晚上不想吃東西。

　傍晚，廖家吃飯，廖星和廖云姐弟倆只喝小米粥不筷子。江儀想笑又想生氣，“就不該讓你們去食堂吃。”

　廖政委不看：“我怎麼聽說你今天也去了？”

　江儀蓋彌彰地說：“吃飯！吃完飯再說。”

　廖政委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一件事，“白菜比酸菜便宜，這個小杜不會過幾天帶人腌幾缸酸菜吧。”

　杜春分暫時沒這個打算。

　工作的時候很認真，周末休息就不再想食堂的事。

　周末上午，邵耀宗在家看孩子，杜春分又上山弄一顆枯樹，下午在家做甜辣黃瓜。再不做黃瓜季節就過去了。

　八月的最后一個周日，又弄一棵樹。

　廚房塞滿木柴，得往堂屋火爐旁邊放了，杜春分才停。

　邵耀宗跟戰友調班，周末該他值班調到其他時間。

　要擱以往，肯定有人不樂意。

　半個月而已，杜春分的廚藝傳遍軍區，不人家想給孩子改善伙食，或者家人來探親，就去食堂買菜。沒有一次讓他們失，他們也希邵耀宗能幫杜春分分擔一些。

　九月的第一個周末，杜春分沒打算上山，蔡母卻一大早喊杜春分。

　蔡母閑不下來，孩子睡著，姜玲看著，就上山撿柴，留冬天扔烤爐里。

　以前的人沒東西吃，經常要下地下河上樹上山。

　蔡母會過日子，沒弄野菜，因此認識很多野蘑菇。怕山上有野豬，想找個人陪。思來想去，杜春分最合適。

　杜春分的格直來直去，兩口子雙職工不差錢，不會跟搶東西，也不會在背后說壞話。

　然而兩人就撿一天。

　九月十二日再去，發現很多地方被踩的不樣子。

　蔡母氣得大罵：“肯定是陳月娥那個賤人！禍害這樣，明年就絕種了。”說著話心疼的把翻出來的埋回去。

　杜春分料到了，因為那天們撿的太多，一人一大筐。

　陳月娥一伙人整天盯著，肯定忍不住羨慕嫉妒，繼而跟鬼子進村一樣掃干凈，讓沒得吃。

　“檢點柴回去？”

　蔡母用小把地面攤平，道：“檢點柴——”看到不遠的東西，“別撿柴，撿這個東西。”摟到杜春分面前，“這個是從松樹上掉下來的。松樹油多，這個特好燒。”

　杜春分拿起來看一下，外形很奇怪，有的地方還落了，出褐的東西，“這是——”頓時福至心靈，“這東西可以吃。”

　“這東西可以吃？”蔡母好奇。

　杜春分想說十多年前，對岸打仗，爺幫忙送糧食，這邊的老鄉給爺一兜子，天天當瓜子嗑了吃。

　“大娘，這里面是松子。”

　蔡母點頭：“我知道松子。”指著落的地方，“這里肯定是松鼠啃的。”

　杜春分拿出一個，手上用力開，小小的果仁出現在手中。

　蔡母不明所以。

　杜春分示意吃下去。

　蔡母毫不猶豫地放里。

　杜春分絕不可能害，不為別的，就憑有幾個孩子。

　“哎，真可以吃？”

　杜春分：“嬸子，改撿這個。你跟姜玲帶著手套剝開，用我家的大鐵鍋炒。我來炒，咱們兩家一人一半。”

　蔡母一直不知道這東西可以吃。杜春分比力氣大，肯定比背的多。聽杜春分的意思跟瓜子一樣，不炒的話可以吃，但不好吃。倆人平均分，蔡母總覺得占便宜。

　蔡母想到兒媳婦說的話，邵耀宗是兒子領導，杜春分是領導人，不能占人家便宜。

　“你家人多，咱四六分吧。你要是不愿意，我不要全給你。”

　炒松子是力氣活，當年爺跟換著炒，炒一鍋累一汗。

　思及此，杜春分道：“行。我們多撿點。部隊那邊肯定有砂，到時候我買點。這個你就別跟我爭了。”

　不用花錢，蔡母樂意，別看腳小走路晃晃悠悠，很利落，撿的跟杜春分一樣快。

　下山路不平整，杜春分在后面幫扶著。

　蔡母背的很輕松，有工夫跟聊天：“小杜，你說這山上有沒有山核桃？”

　“可能得往里去。”

　蔡母可惜年齡大，不能往里跑。

　“那你去看看。我聽人說吃啥補啥。你家那個平平和安安還不如小機靈，可得好好補補。不然啊，將來甜兒和小考上大學，倆沒考上，你養再好，人家也得說你是惡毒后娘。們的親娘后悔了，幾句話就能把孩子哄走。”

　杜春分很意外，老太太懂得真多。

　“哄不走。”

　蔡母搖了搖頭：“沒有對比肯定哄不走。就怕有對比。一個坐辦公室，一個跟你一樣辛苦做飯。時間長了，親生兒心里也有疙瘩。人都是這樣。我那幾個兒子，當年要誰當兵誰都不去。還說小石頭他爹有出息，他們也不羨慕。

　“現在小石頭他爹只是個副營長，不知道哪天就得回老家，我那幾個兒子三天兩頭寫信要來看我。我有啥好看的？以前天天住一塊。還不是惦記他兄弟的東西。”

　杜春分挑眉，老太太原來真懂啊。

　“你不該跟我說。你跟姜玲說。”杜春分補一句，“姜玲要知道你這樣想，肯定把你當親娘。”

　蔡母嗤笑一聲：“咋可能，人家有自個的娘。不過姜玲也是個好閨，每周都買條魚，吃多就給我盛多。”

　杜春分：“姜玲是很實在。我給送兩次，天天要給我看孩子。”

　這事蔡母知道，不由地停下，“山上好像有野。我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你咋不打？”

　“沒帶彈弓啊。”

　蔡母想到們的目的是撿蘑菇。

　可惜被那個壞子禍害了。

　再想撿只能等下次雨后。

　“下午還去不去撿這個松子？”

　杜春分：“你不累咱就去看看。”

　蔡母不累，這個歲數趕上收獲季節能割一天小麥。

　倆人沒去太早。

　兩點多上山，蔡母在半山腰撿松塔，杜春分往里跑。結果不撿到山核桃，還撿到掉落的板栗。

　杜春分背著滿滿一筐跟蔡母匯合。

　蔡母看到板栗外殼上的刺，又想到里面還有一層皮，沒本事收拾。姜玲得買菜做飯洗服，空弄得還不夠一家人塞牙。又想想要不是杜春分跟著，也不敢往山上來，直言板栗和核桃歸杜春分。

　杜春分怕幾個孩子把核桃當彈珠扔著玩，就把東西放姜玲家中。反正新鮮的板栗能放好些日子，不著急收拾。

　陳月娥瞄著杜春分，發現東西往姜玲家送，頓時不羨慕。以己度人，肯定不是好東西，否則杜春分怎麼舍得給別人。

　邵耀宗很好奇，“你跟嬸子忙一天，忙的東西呢？”

　“先放家，家廚房空。”

　邵耀宗不說：“還不是你弄太多木柴。我覺得夠咱們燒一冬。”

　杜春分想說，正好，不用再買煤。不過忽然想起一件事，八月下旬給張大姐去了一封信，算著時間農歷中秋前能收到。不出意外下周能收到的回信。

　杜春分問：“邵耀宗，說正事。這幾個月你沒往家寄錢，你爹娘要是確定你來真的，會不會來部隊鬧？”

　邵耀宗心中一突，“他們那麼大年齡，來部隊？”

　“以前沒去看過你，是你定時寄錢回去。”

　邵耀宗煩的撓頭，“那，怎麼辦？”

　“他們能找到這兒吧？”

　邵耀宗想了想，又往四周看看，山高林，“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