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煙冉找到了董兆, 心頭頓時松了下來,問了董兆這幾日的去向,董兆含糊地應付了過去, 并沒有提起江暉。
若非那日將軍除掉了那群土匪,東家和四姑娘無論是退是進, 都會遭此一劫,怎可能會平安地回到江南。
如今將軍人卻不見了。
可董兆不能說。
董兆匆匆地同沈煙冉道別, 尋了個借口又去找人, “我還有些事要辦, 四姑娘在陸家, 自個兒小心些。”
董家本就在江南有些產業,董兆忙些也是正常,沈煙冉并未多想, “, 出門在外,你也當心些,咱們醫者大會再見。”
橫豎都出來了,沈煙冉也沒急著回陸家,先帶著安杏去了江南的繁華地帶尋了一家客棧。
這個時節來江南的人不。
沈煙冉路上耽擱了將近一月,此時離醫者大會的日子也只剩下了大半月,客棧住的大多都是來五湖四海的醫者, 沈煙冉選了一間上房,從閣樓上下來, 底下一群從外地來的醫者正聊得熱火朝天。
“也不知道這回誰能拔了頭籌......”
“去年是董家的大公子, 這回董家的三公子又來了,多半也沒咱什麼戲......”
“那可不一定,我聽說這回沈家四姑娘也來了。”
“沈家四姑娘?可是救了幽州的芙蓉城沈家四姑娘?”
“還能有誰, 除此之外,陸家這回還請到了一位大人為主判,四姑娘多半是志在必得......”
沈煙冉聽到沈家四姑娘之后,便有意回避,最后一句傳進耳里時,沈煙冉人已經到了門口,來江南只為漲漲見識,比賽并不重要。
這一耽擱,馬上就到午時了,沈煙冉抬腳出去,視線還在右后方沒來得及收回來,一個沒注意,便與外面匆匆進來的一人,撞了個滿懷。
“小姐......”安杏忙地一把將人扶住,再憤怒地看向了對面同樣心不在焉的人,過去的一瞬,眼珠子卻瞪了溜圓,“槐,槐明?”
槐明顯然也被嚇到了,目愣愣地看了沈煙冉好一陣,才反應過來,不聲地將手里的瓷瓶藏在了袖筒,結結地問,“四,四姑娘怎麼,在這,不,不是在陸家......”
沈煙冉的臉不怎麼好看。
“四姑娘放心,將軍絕對沒有跟著四姑娘來,這回奴才來江南,只是為了辦差......”
沈煙冉眉頭一擰,想起了適才屋里人說的那位大人,心頭的煩躁之意,瞬間溢了出來,“人在哪兒?”
“將軍當真沒......”
“我問你在哪兒。”沈煙冉突地打斷了槐明,神間瞧得出來,有些不耐煩了。
槐明知道瞞不住,只得將人帶上了樓,到了房門前,槐明剛要喚了一聲將軍,沈煙冉卻突地推開了門。
江暉是習武之人,聽到房門外凌的腳步聲時,便睜開了眼睛,沈煙冉推門進來,江暉已一周正地坐在了床榻邊上。
江暉的有些蒼白,卻被面上的一道笑容掩蓋住了,見到沈煙冉時,初時眸子里也閃過了一些錯愕,很快又鎮定了下來,笑著喚了一聲,“阿冉。”
沈煙冉轉過頭,同槐明和安杏道,“你們先出去,我有話同將軍說。”
槐明和安杏匆匆地回去,拉上了房門。
江暉坐在那,并沒有起,看了一眼沈煙冉,輕聲道,“過來坐。”
沈煙冉也沒有,立在珠簾前看著江暉,目中除了一抹清冷,還有幾忍到極限的煩躁,“我說過,我不想見到你,你為何還要跟來。”
江暉能到的怒氣,試著解釋,“我放心不下......”
沈煙冉本來就有些煩躁,再聽了這話,繃在心頭的那弦突地一下斷了線,一聲打斷,“我不需要你放心不下,沒有你江暉,我能活得更好。”
前世一輩子,沈煙冉也從未對江暉這般說過話。
此時那一聲說完,屋子瞬間安靜了下來。
沈煙冉知道自己失禮了,但控制不住,也不想再忍下去,雙目漸漸地變得通紅,看著江暉低聲地道,“江暉,求你放過我行嗎?”
“前世我用自己的半條命救了你,全心全意的你,是你江暉自己嫌棄我礙了你的路,嫌我太吵,搬去書房不想同我一塊兒睡的人是你江暉,失信于我父親的人也是你江暉,你不喜歡我,想我不去打擾你,這輩子我如了你的意,放過你了,不再去糾纏你,你還想怎麼樣,是覺得失落了,不習慣了,還是覺得自己當真上了我?”
沈煙冉從幽州出來,就告訴過自己,不會再為前塵往事掉一滴眼淚,這一瞬,卻又沒忍住。
淚珠子奪眶而出,沈煙冉偏過頭,努力地穩住了心頭的哽塞,再次開口,諷刺地道,“你對我的就是寸步不離地跟在我邊,我想要什麼你就能給我什麼,也是,你是大將軍,還是最年輕的侯爺,還是當朝皇后的表哥,你一本事,無所不能,單單往醫者大會上一站,誰敢不聽你的,別說讓我拿出什麼本事,就算我什麼都不做,你去陸家走一趟,必定也能給我拿回來一個滿貫。”
沈煙冉來之前就為此擔心過,但沒想到,他還是跟來了。
沈煙冉盯著江暉蒼白的臉,和那雙同樣猩紅的眼睛,如同被冒犯了的刺猬,沒有毫留,字字恨絕,“江暉,你知不知道,你施舍給我的這些,讓我覺得很惡心。”
“我承認,是我上輩子看走了眼,才會看上你這麼一個自私自傲之人,你可知,當你說出上輩子就已經上了我,我的是什麼嗎?”
沈煙冉看著他,流著淚,一字一句地道,“是可笑。”
屋子里雀無聲,連吸氣的聲音仿佛都沒了。
沈煙冉又啞著聲音道,“你沒資格同我說你我,也請你離開我的生活,越遠越好。”
沈煙冉說完,沒再去看江暉一眼,轉過,決絕地走了出去,珠簾落在的后,叮鈴叮鈴只響......
槐明見沈煙冉出來時的臉不對,忙地進去,江暉依舊坐在榻邊,只不過那子不再筆直,腰彎下,低垂著頭。
槐明心下一跳,地喚了一聲,“將軍......”
江暉的手掌正努力地撐在床榻上,額頭上麻麻地布了一層細汗,不僅是,臉上也沒有了半點。
漆黑的眸子,布滿了一條條殷紅的,眸中溢出了萬千哀痛,如同死灰,瞧不出半亮。
腰腹綁好的繃帶,也不知何時,被鮮浸出染了個,青黑的長衫不易察覺,等那鮮從他指中流出來時,槐明才猛地驚醒,走了過去,“將軍讓奴才瞧瞧傷口......”
一百來人的兇殘土匪,對他們五六人。
能活著出來,已經不錯了。殪崋
每個人都了傷,將軍的腹部更是遭了一支冷箭,幾人死里逃生地從池州出來,到了江南還要四躲避四姑娘,不敢去找大夫,就算抓藥也不敢去大點的藥房,生怕遇上了四姑娘。
可結果還是沒有躲過。
槐明的手剛到江暉,便聽到江暉沙啞地道,“出去。”
“將軍......”
槐明雖擔憂,卻也不敢再往前,只將手里的一瓶金創藥給他擱在了旁邊的木幾上,緩緩地退了出去。
房門“吱呀”一聲,再次關上。
屋的線暗沉了下來,江暉好半晌才慢慢地抬起了頭。
麻痹了的神經也終于恢復知覺。
心口繃得太久,又酸又疼,全然過了腰腹傷口傳來的痛楚。
即便他再替自己尋來更多的理由,也抵不過這番來求他放過,那言語里的每一句,字字如刀,刺在他上,麻木之后,如今那痛楚一點一點的蔓延開來。
江暉艱難地埋下頭,額頭兩側的青筋越來越明顯,牙關咬住,滾燙的一滴熱淚落在手背上,將那溢出來的鮮化開,又慢慢地融了進去。
槐明立在房門外,片刻都不曾離去,一直守到了午時,里頭還有了靜。
“進來。”
槐明聽到聲音,趕推門進來。
江暉已經自己上好了藥,綁好了紗布,換了一件裳,臉雖沒有適才那般大悲,眸卻依舊無,放佛丟了一縷魂魄,整個人都帶著一子的空。
“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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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煙冉從客棧出來,走了好一段,心才平復了下來。
抬頭看了一眼日頭,已經到了午時。
陸家老夫人還得診脈,就算當真要搬出來住,也得同陸梁打一聲招呼。
沈煙冉回了陸家,剛進門,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被陸梁邊的小廝了過去,“四姑娘開的藥方,已經見效了,祖母的神智雖還是沒恢復過來,但好在脈象已經穩了,為了表達謝意,今日我備好了船只,打算帶四姑娘游一回江南小鎮,不知四姑娘能否賞個臉。”
沈煙冉初來江南,自然想去逛逛,也沒拒絕,“多謝陸公子。”
兩人傍晚才登船,倒也不似上回在芙蓉城還得去排隊買票,今日的大船,是陸家自個兒的船只。
陸梁特意裝扮了一番,船只上掛了不的燈籠,還請了些彈唱的歌,歌聲繚繞在如煙云般的水面上,如夢如幻,比起在芙蓉城沈煙冉租憑的那只船,要高檔許多。
這回也沒有孩來吵,沈煙冉一人清清凈凈地立在船頭,看著滿江煙云,腦子里依舊繞不開自己想忘記的那八年。
江府的庫房,江暉全都給了,府上的那幾艘船,想派去哪兒就派去哪兒。
也沒坐過。
只不過僅限于長安。
江南的水巷,不同于長安,很多彎彎繞繞,云霧如煙,別說瞧清遠,就連眼前的一寸之地,也瞧得模糊。
“這幾年的冬季,越來越涼,你怕冷,等從圍城出去后,咱們帶著沼姐兒,煥哥兒去南海走走。”江暉的變化,大抵是從上輩子的圍城開始,每日都會來跟前,即便是不善言語,也會沒話找話,說上兩句。
而自己的變化,也是從圍城開始。
他倒是愿意開口同說話了,但不想聽了,對他口中的南海,也沒什麼興趣。
如今終于出了長安,大好山河就在眼前,再無牽掛,更應該活出自己想要的日子,也應該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沈煙冉的視線被云霧擋住,目也跟著飄散。
陸梁出來,便見沈煙冉目渙散地盯著水面出了神。
河面上的風大,陸梁見著單薄,當下解了上的大氅,走了過去,正要替披上,沈煙冉聞見靜轉過,下意識地挪開了腳步,笑著道,“陸公子。”
陸梁手上的大氅又遞了過來,“冷不冷?”
沈煙冉依舊沒接,轉往船艙走,“外面也瞧不見什麼,倒不如進去坐著。”
陸梁收起了手里的大氅,跟在后,“今兒我備了些江南的果酒,四姑娘可以嘗嘗。”
上輩子江暉不喜歡沈煙冉飲酒,即便是一滴,也不讓沾,“有什麼好喝的,又苦又,想解,還不如果醬甘甜。”
沈煙冉起初完全是不愿違背他的意思,后來倒也慢慢地養了習慣,不再去酒。
就算是不醉人的果酒,也沒再嘗過。
今兒見陸梁盛款待,不想駁了他的興致,沈煙冉到底還是拿起酒杯輕輕地抿了一口,這才發覺,自己已經不住初口的那子微的味兒。
陸梁見嘗了一口,忙地問道,“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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