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暉的嚨如同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 再也說不出話來,任由時一點一點地在兩人之間慢慢地流失,心口不覺越來越慌。
從想起前世的那一刻起, 看著還活鮮鮮地站在自己的跟前,他們都沒死, 一切都還可以挽回時,他生平頭一回去謝了菩薩。
他知道這輩子是為何而來。
曾經也想過, 會不會也記起前世, 只不過那念頭剛出現, 就被他生生地摁了下去。
他不知道想起來后, 是什麼樣的結果。
也不敢去想。
在重新見到臉上久違的笑意和時,他便打定了主意,這一生定要護周全, 讓永遠都這般無憂無慮地活下去。
他不可能退婚。
前世在圍城時, 也同自己提出了“和離”。
他以為還在同他置氣,想等冷靜了下來之后,自己再找個機會好生同解釋,好生哄哄,等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定會打消那樣的念頭。
但他永遠都沒了機會去解釋。
兩人之間的矛盾隔了一場生死,如今便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而他也終于明白了, 那日他之所以不敢面對,不敢去同解釋, 是因為他在那雙清冷的眼睛里, 已看不出往日對自己的半點。
江暉提著心,輕輕地道,“前世是我有愧, 我......”
“將軍不必道歉,我都知道。”沈煙冉打斷了他的話,他并沒有愧對。
一場,你我愿,從來就沒有對錯。
“明兒我便跟著宮里的醫,作為沈家的醫一道前去幽州,退婚之事,還請將軍盡早理,你我今生不該再有任何瓜葛。”
“我不會退婚。”江暉突地提高了聲音,“也不會讓你去幽州。”
三日之前,看到董太醫送來的名冊后,江暉就如同瘋了一般,連夜趕了回來。
名冊上雖寫著沈居安的名字,但他知道是。
就在長安,定也見過了董太醫。
江暉問董太醫,董太醫也不能將給賣了,只道,“沈家得要一個名額。”
后來,才有了他不要命地沖進皇宮,冒犯皇上的那一幕。
如今知道是自愿的,江暉心頭的恐慌更甚,“你分明知道圍城會發生什麼,就應該避開,這輩子你不會去幽州,我也不會去。”
江暉眸子輕輕一閃,倒也耍起了自己最為不屑的無賴,“婚約是賜的,退不了。”
沈煙冉轉頭看向他。
江暉梗著脖子,態度沒有毫妥協。
屋外零零星星的飄起了飛雪,傳出了丫鬟走的聲音,沈煙冉從他臉上平靜地收回了視線,緩聲道,“前世去圍城之前,我確實是因為你,知道你被我治了藥人,一旦被旁人察覺出了端倪,便會引起,我擔心你會走上最后我那樣的結局,雖說你我之間并無半點夫妻之,但你也是同我生活了八年的夫君,是我兩個孩子的父親,我明知道你會死,便不可能不救。”
一下說得太多,沈煙冉心口的氣兒沒順過來,稍微緩了緩又道。
“可到了圍城之后,看著飽折磨的百姓,我的目的便也不僅僅是因為將軍,為醫者,我有救人的責任,如今既然我已經知道幽州會有那樣的災難,更不會袖手旁觀,就算前世遭遇了那樣的下場,也并非是人們所愿,每個人都有活著的權利,你不能用生死去考驗一個人的人,沒有人經得起考驗,他們同你我一樣,有自己的孩子,也有自己的父母,即便是自己不想活,也想要自己在乎的人活下來,我也怨過,若非意外,我還能活著回去,安我的沼姐兒,抱抱我的煥哥兒,可這些我也不知道該去怨誰,若要怨,也該怨最初那造謠之人。”
前世沈煙冉也很想同他好好說說。
一直沒有機會。
那晚在圍城,提出了和離,原本想同他說清楚,他轉一走,沒給說話的機會。
也習慣了。
前世,他多半也是這樣,對并沒有什麼話可以說。
“將軍請回吧,我相信將軍會有辦法,解除婚約。”
江暉遲遲不。
屁猶如黏在了榻上,不說話,也不走。
沈煙冉瞅了他一眼,只得起,原本擔心江府的人接不了,想著借明兒去軍營的機會,再離開江府。
今兒出去,倒也一樣。
手邊的行李不多,一個木箱,正好可以帶著安杏出去再瞧一眼長安,一世不見,街頭是什麼模樣,都有些模糊了。
在起的那一刻,江暉的心便一瞬提到了嗓門眼上,見要回屋收拾東西了,才一下起,了語氣地道,“煙冉,我們再好好談談。”
從幽州回來的路上,他一直在盼著能早些見到。
回到江府,他一番收拾打扮,等著他的卻是這樣的場面。
適才多數都是沈煙冉一人在說,以為他不想說話,沈煙冉當下點了頭,“好,將軍要談什麼?”
江暉看著那副平靜得有些過頭的神,到的話,突地又說不出來了,最后只憋出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去幽州?”
若是前世,他用這般的語氣同商議,必定是百依百順。
沈煙冉堅持了自己的意愿,“我得去。”
江暉心頭突地竄出了一無力的焦灼,急聲道,“你去會死。”
屋子里又安靜了下來。
四目相對,兩人都想起了上一世,沈煙冉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沈煙冉笑了笑,“將軍放心,我會謹慎。”
江暉也不打算同理論下去,直接道,“名冊我已經刪除了,今兒我進宮去了皇上那兒,已經剔除了沈家的名額。”
沈煙冉呆了呆。
重活一世,他那子倒是和前世一樣。
前世董兆給發了一張帖子,邀去一趟江南,說他匯聚了不有名的醫者,讓跟著去長長見識,前去的船都約好了,當日高高興興地收拾好了東西,他一步踏進來,直接道,“票我給你取消了,沼姐兒太小,離不得母親。”
前世,他做了一輩子的主。
可這輩子,說到底,同他還并沒有什麼關系。
“將軍若是覺得心頭的愧疚不得不償,那將軍就償吧,銀兩、名頭,將軍只要覺得心里的愧疚能得以償還,我都可以接,償還的方式有很多,但請將軍不要拿自己的婚姻來還,就算將軍慷慨大度,肯施舍于我,我也不需要,我對將軍的,止步于上一世,如今心頭對將軍的,也不過是一個很悉的人,這輩子我和將軍說到底,什麼也還不是,往后我的事,還有沈家的事,還請將軍不要隨意手。”
沈煙冉說話的語氣依舊冷靜。
八年的相,江暉最初見到的沈煙冉眼里帶著笑,從來都是溫如水,就算后來漸漸地習慣了的沉默,他也從未想過,還能如此果斷利落地同他撇清關系。
不喜歡了。
給,也不會要。
偌大的一個屋子,江暉卻突然覺得自己沒有了容之地。
沈煙冉見他沉默不語,知道再談下去,也談不出什麼來,轉開始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
木箱的蓋兒,輕輕地一合,“啪”地一聲,江暉的心也隨之沉到了底,沙啞地道,“外面下雪,父親和母親,還不了解況,你貿然出去他們定不會讓你走,今兒先且住在這里,我不來叨擾你便是。”
江暉終于提步,慢慢地走向了門口。
沈煙冉也沒再了。
轉看著他的影出了屏障,徹底地沒了蹤影,才緩緩地收回了目。
窗外的白雪漸漸地大了起來。
“你就是個心的,他逮著你這好脾氣,盡著欺負你,下回他要是再敢說出你吵了他的話,你就干脆給他在書房置一張床,永遠都別讓他進屋了,這混賬東西,簡直就是爬著竹竿而上,有恃無恐,被寵壞了。”那年也是大雪天的下午,江夫人來了屋里,聽說了白日府上丫鬟嚼舌的事兒,氣呼呼的進來,心疼地拉著的手,陪著罵了江暉一個上午。
大也曾拉著堵了林婉凌的路,“你不就是仗著自個兒會投胎,到了林家,冠了一個林姓,占了長安的一方地兒,可你瞧瞧你說出來的那些烏煙瘴氣的話,你也就只配有一副為人的外殼,心子魂兒指不定怎麼著烏黑發臭,我家這位侯夫人是好脾氣,有教養,罵不出什麼話,可我在高院,見多了這等子挑撥離間的事兒,你就省省心,將你那歹毒的心肝子收起來,放過咱們家,另尋一不行嗎。”
離開江府走的那日,去給江夫人和大都磕了一個頭,有一半是也是為了恩,“沼姐兒,煥哥兒就托付給你們了。”
江夫人不清楚況,一把將拉了起來,指著簸箕里曬著的辣椒,笑著道,“你嫂子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這東西,我拿來想著曬干了磨,等你回來了咱也試試怎麼做醬,咱總不能一直手朝娘家人拿,日子久了,沈夫人可不得笑話我這個當婆母的,半點本事都沒......”
大手里抱著煥哥兒,催了一聲,“剛哄睡著,趁著這會子你趕上車,免得他攆路,早些帶著小叔子回來。”
轉離去,沼姐兒卻追了上來。
沒忍住,紅了眼圈,也騙了,“娘很快就回來,以后聽祖母,還有嬸子的話,好好照顧弟弟。”
在這府上除了江暉,還有生活了八年的親人。
沈煙冉垂下頭,輕輕地咽了咽嚨,眸子里到底還是落下了一滴淚。
疼嗎?
還是疼的......
那婚前就放話不會把她當妻子看待的夫君,八成犯傻了,不然纔剛摔了交杯酒要她滾出去,怎麼一見她的手腕就變了,還是他真如傳言「生意做到哪,小手摸到哪」那般有戀手癖?要不爲何一眨眼就對她又是愛憐呵護又是纏綿求歡的……寵她之餘,還連所有她在乎的人也都一併照顧了,他說唯有這樣,她纔不會分心去擔心別人,能好好被他獨佔,他說不許她哭,除非是他的愛能寵她到令她流出幸福的眼淚,他說了好多好多,讓她甜上了心頭,也被他填滿心頭,然而也因爲他說了好多,讓她忘了問他爲何對她這麼好,纔會由上門「認親」的公主那兒得知,其實他寵的人不是她,他愛的是前世妻子,而自己手腕上的胎記讓他誤認了……而同時擁有胎記和記憶的公主,似乎纔是他尋尋覓覓的人,她想,他曾給了她那麼多幸福,這次,爲了讓他也得到幸福,即使已懷了孕,即使再痛苦,她都要將他還給他真正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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