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徹底走了。
大街上,老百姓們下臃腫的棉襖,穿上單薄的服,吹著溫暖和煦的春風,仿佛上都輕松了幾分。
街道兩邊的枯樹出新芽,又長一片綠油油,脆的樹葉,瞧著便令人欣喜。
特別是槐花巷子巷口那棵百年大槐樹,茂的綠葉長滿了樹冠,過樹冠,斑駁的落在樹蔭底下。
在這種時候,槐花巷子的人們就喜歡三三兩兩的坐在樹蔭底下聊家常。
“嗖——”
一輛自行車快速經過,帶起一陣風。
“誰啊這是?”
“郵遞員吧,那個小楊的,就他能把自行車蹬得跟火車一樣。”
“哎,小楊是不是又去找宋禾的?我原先以為他和宋禾是對象呢,原來人小楊有家庭。”
“都是啥跟啥,人家小楊來咱們這次數雖多,但每次都是因為工作。你這話說的,搞得他和宋禾有啥一樣。都別瞎傳,會敗壞人名聲的。”
這種話第一個人說時是“我以為”,第二個人說的時候就是“好像是”,第三個人再說,就會說“宋禾和小楊有不正經關系”!
眾人訕訕。
沒一會兒,又有人道:“宋禾這麼大年紀怎麼還不結婚,到底有沒對象呢?我真想給介紹一個,我家侄兒還單著呢,兩人可相配。”
和宋禾有些好的嬸子就說了:“蘭華你拉倒吧,你侄兒是二婚,還帶著三個娃,你咋能說出相配這種話。人家宋禾有工作有錢的,還把三個小孩拉扯得這麼好,干啥要給自己添堵呢。”
別不是看人家宋禾會教小孩,想給自家三個侄孫找個好后媽吧?
覺得還真有這種可能。最近時不時就瞧見蘭華侄兒來他們槐花巷子,以前可沒見怎麼來過。
“哎你咋說話的,我侄兒有房!”
“切,人宋禾遲早也能分到房……”
兩人快要爭起來時,又有一輛自行車慢吞吞地朝著槐花巷子而來。
來的就是這段時間經常被人討論的紀老頭,自行車后頭還跟著一個在跑步的男孩子。
院子中。
宋禾正在和大娃幾個一起洗被子。
冬天的被子該換了,他們將被套放在大木盆中踩呀踩,又換了好幾次水,將整個院子都給搞得漉漉的。
太照在院子中,照在院子的水上,反出耀眼的芒,令人無法直視。
“你們倆男生把這個被套擰干點兒。”宋禾吩咐道。
說完后,就累得跟個死魚似的,癱倒在竹椅上。
忒累人了!
沒有洗機的年代,洗被套簡直就是個折磨。
可宋禾這人對于床上的衛生有些潔癖,夏天被套得半個月洗一次,冬天的實在沒辦法,只能延長到一個月洗一次。
每次洗被套時都跟打仗一樣,必須全家齊上陣,一起來幫忙。
正當宋禾木呆呆看著天空大氣之時,門口傳來小楊的聲音。
“宋禾,你的信到了!”
“還有一袋東西呢,我順手幫你帶了過來,首都來的!”
宋禾揮揮手,讓小妹去幫忙拿。
小妹也累個不行,角都被水打了。開門時,小楊看到院子里這狼藉的場景嚇了一跳。
他嘖嘖兩聲:“你們家這是大掃除呢。”
“哪有大掃除,天氣這麼好,把被套洗洗晾一下!”宋禾的聲音從院子里傳來。
小楊沒耽擱太久,從宋禾家拿了幾個柿子干后,笑嘻嘻的離開了。
大娃做的這柿子干好吃啊,供銷社賣的都不如大娃做的好吃。
他一走,紀老頭三人剛好到門口。
小妹這下門也別關了,趕打開,然后滿臉期待地盯著紀老頭看。
紀懷仁是一個多月前把小妹的本子給拿走的,期間半點靜都沒有,小妹都差點死心了。
宋禾趕起,笑笑道:“地上都是水,你們從這里走吧。”
說著,將客廳木沙發上堆積的服拿開,又倒了幾杯水,和放了幾個柿餅在茶幾上。
紀懷仁臉上帶著濃厚笑意,把一封厚厚的信遞給小妹。
小妹迫不及待打開,就看到兩本本子,其中一本是的。
“你的設計很好!”紀懷仁夸贊,“我聽老馬說,那幾個人拿著你的本子琢磨了好幾個晚上,十分想見一見你。”
這個月也把這姑娘給調查個底朝天了,想到這兒,紀懷仁就不把目看向宋禾。
宋同志膽子很大啊,如今誰敢接下放的人,不但敢,竟然還敢讓弟妹和人家深層次的接。
甚至還和人家談起對象!
其實在知道他們四姐弟從前待過的河西公社有一個大學教授時,紀懷仁就猜到宋苗這知識是跟誰學的。
果然,就是跟那位俞教授學的。
不過這些事兒和他們沒關系,只要本事夠大,只要背景清白,他們才不管那麼多。
外頭風再大,也吹不到部隊中,吹不到特殊項目的研究所里。
宋禾被他這眼神看得有一瞬間的心虛,在此時此刻,不為自己從前的小心謹慎而到慶幸。
這是個沒有攝像頭的年代,但從前若是真的利用空間去投機倒把,去賺大錢,保準會被這些人查出來。
宋禾敢說,他們恐怕都把私底下找鋪大叔買的事兒查出來了。
一旁的小妹沒心思聽紀懷仁的話,翻開那本陌生的本子,本子里滿是對設計的看法。
哪個設計在當下不可能實現,都寫在了本子上。哪個有可能實現,也寫下自己的理解與看法。
小妹不知道寫的人是誰,此刻卻無比想和他流一番。
隨著小妹漸漸長大,發現自己有一種孤獨。越是跟著俞老師學習,就越是想要和俞老師這種人、這類人進行流。
春風從門窗穿客廳中,似乎將人上的愁緒都吹走一般。
小妹跑到房間中后,宋禾突然問紀懷仁:“我們家宋苗要去首都嗎?”
紀懷仁一下子就看出來宋禾并不是那麼愿,于是問:“怎麼?你不想讓宋苗去?”
宋禾搖搖頭:“我想讓去,但是我不放心去。”
真要把小妹留在平和縣嗎?
宋禾做不出來這事兒。
頓了頓,說道:“我家宋苗生活中比較單純,被保護得很好,如果環境比較復雜的話,也許會給帶來麻煩。”
宋禾也是這兩年才發現小妹在與人際這方面太不敏了。
也就很納悶,明明家里四個人,有三個人都是人,可小妹就沒學會一半點。
在這種說句話都有可能被攻訐的況下,宋禾有點不放心把小妹放出去。
紀懷仁笑笑:“那你倒是可以放心,如果真要去的話,也得幾年后。”
這會兒許多材料都沒有找齊,天文臺無法建立,人去了有什麼用?
“只是,”紀懷仁繼續道,“宋苗可以有個大學生的名額,如果愿意的話,今年九月份就能夠學。”
宋禾眼睛慢慢瞪大:“哪個大學?”
紀懷仁笑笑:“常沙工學院。”
宋禾:“……”
恕淺薄,宋禾愣是想了幾秒,才想起這是什麼學校。
夜晚,小妹還抱著那個本子如癡如醉。
宋禾思考良久后,坐在面前,猶豫片刻:“哎,小妹。”
小妹沒反應。
宋禾拍拍:“小妹。”
小妹依舊沉浸于其中。
“小妹!”宋禾大聲,搖了幾下。
“咋了咋了!”小妹隨口應了一下,可眼睛卻沒從本子上離開。
宋禾無語了:“姐姐跟你商量個事兒,你想不想去上大學?”
小妹手上轉的筆突然停下,側過頭看著宋禾:“上大學?”
宋禾點點頭:“紀爺爺說,你有一個名額,常沙工學院的。如果你愿意,今年九月份就可以去報道。”
小妹突然有些慌神,抓著宋禾的手:“那、那姐姐你們呢?你還有大娃和米寶。”
昏黃的燈下,宋禾長長嘆息一聲。
“你別掛念我們。”安道,“相對來說,這個學校離咱們河省近一些,平和縣中有火車可以直達學校的城市,反而比去首都好多了。”
小妹瘋狂搖頭,眼淚快流出來:“那我也不去,我不想離開你們。”
宋禾無奈,強忍鼻頭的酸意:“你說什麼傻話呢,生活嘛,就是在不停地離別和重聚。你今年沒去上大學,明年、后年也得去。往后工作了,也得去各種陌生的地方,難道到時候你還能不去嗎?”
小妹抿著,眼眶通紅,哽咽道:“那我也不想現在去,以后也不去,反正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宋禾頭:“那很抱歉,姐姐有自己的工作,我不能離開。而且,我會經常去看你的。”
想了想說道:“那個學校很好,有你喜歡的專業,或許還有你夢寐以求的實驗室。里頭的老師,都是和俞老師一樣有學識的,在那里,你或許才能找到一起流的人。”
小妹依舊不愿意,眼淚止不住地流:“我不去了,姐姐我不去。”
宋禾沉默,扭手指:“你如今是個大孩子,再過兩年也即將年。很多事,都得你自己選擇。”
思考片刻,咬牙道:“但是這個學校我覺得你還是得去上,反正這個機會不能錯過。”
說實話,宋禾當年也很討厭家長對人生指手畫腳。
比如說學音樂,上奧數班,明明中考分數不夠一中,家長非得一筆擇校費,著上一中。
爸媽的這行為讓看不慣,可現在,卻會到了爸媽當時的心。
知道的,小妹能上這個學校,的人生將會與許多同齡人都不一樣。
小妹現在不想去,不過就是舍不得他們,以及對新環境的惶恐。
可宋禾真能由著不去嗎?當然不能。
第二天大娃和米寶也知曉了這個事。
小妹眼睛紅腫得都跟核桃似的,吃飯吃得好好的,突然就開始流淚和泣。
兩個男孩同宋禾一般沉默,他們舍不得小妹,可也知道小妹去到學校才是最好的。
因為這個消息,一家四人上學的沒神上學,上班的也沒神上班。
紀思華看了很奇怪,他如今和小妹是前后桌的關系。于是在下課后,在旁邊人都離開后,他忍不住往后外轉,用筆點點:“你不是有名額嗎?”
為什麼緒還這麼低落?
被他這麼一說,小妹眼眶立刻又續上兩泡眼淚:“我不想去。”
紀思華無比震驚:“你不想去,那怎麼行呢,這個學校好多人打破頭都想進!”
如今一個大學生名額多難啊,特別是這個學校,那是難上加難。
紀思華他爺爺也是廢了好大的勁兒,才給他搞到名額的。
“你是不是擔心沒人?”他想想說道,“這你可以放心,我家就是常沙的,到時候我罩著你。”
小妹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可這會兒翻出來的是紅眼,顯得有些稽,紀思華不輕笑一聲。
他繼續道:“哎我說真的,你是不是舍不得家里?那有什麼舍不得的,到時候沒人管你,你還能玩得更爽!”
小妹沒好氣:“誰跟你一樣,我就是舍不得我姐姐。”
紀思華切一聲:“我原本跟我爺來這兒時,也十分舍不得我爸媽。但你過了幾天沒人嘮叨的生活后。就徹底適應了,過得可舒服!”
小妹不想和他說話了,把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推開:“煩人,所以說咱們不一樣!”
沒誰都,沒姐可不行!
幾個小孩在班里萎靡不振,連下課都不去玩了,待在位置上一不的。
另一邊的宋禾在傷心過后,突然振作起來。
不為啥,就是突然看到了陸清淮給寫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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