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卒字太刺眼, 鹿瓊腦子糟糟的,意識到,可能使白九變謝子介的事, 比自己想象的更大。
于大娘看出來心神不定,忙讓婆子給鹿瓊上了安神湯,鹿瓊喝了一些,才算緩過來, 于大娘本想把關系譜收起來,怕再驚著鹿瓊, 可鹿瓊卻阻止了。
“繼續看吧 , ”說。
之后在其他人的關系里, 也出現了范氏。
作為天子還是皇子時候的侍妾,范氏其實是在府中頗為從容的,升職為妃后, 也只想著安然過日子。
可惜命不好,沒多久范妃就去世了,之后范家也倒了,在這期間,京城又轟轟烈烈倒下了很多人。
說起來,范妃死后不久, 就是伽山案。
而青巷案,關系譜里是不會說的,但于大娘邊的婆子卻知道一些。
于大人大概吩咐過,問汴京城里有關的問題,就讓婆子直接說了,這大概也算是一種心照不宣——他已經把鹿瓊看做替謝子介說話的人。
婆子口里的青巷案,則是從抓巫蠱案牽連的兩個逃犯開始, 一口氣倒了江南眾多世族。
可青巷案比之前都聲勢浩大,主要還是搞出來流民和匪首白九。
主持此事的胡善龍胡大人,抄家做得干凈漂亮,但抄完家,他就干凈利落地回汴京了,之后的流民惹來的怒火,和這位天子寵臣自然毫無關系。
婆子知道的也就是這些,可鹿瓊心中,已經大概有了數。
兩次案子,都是從天子妃嬪開始,都以眾多世族倒下為結束,很明顯是同一個的手筆。
可惜的是,來回倒下的王公貴族太多,所以到底是誰的仇家,這就很難說的。
認真來講,鹿瓊對這些是沒什麼實的,可從目前串出來的來看,恐怕謝子介的恨,和這個幕后之人有很大關系。
畢竟謝家也倒在青巷案里。
但鹿瓊還是覺得,有什麼信息不夠,單純這些,謝子介和白九,不會這樣判若兩人。
只是,這就是很難再找到的了。
和于大娘約定了最近會經常來看,鹿瓊就回家了,天有些,畢竟已經是夏末,隨時都會落下秋雨,鹿瓊步履匆匆的回家,可還有不短的路,還是有冰涼的雨滴砸到臉上。
果然是暴雨。
有些沮喪,就在此時,一把傘舉過的頭頂。
是白九。
他不笑反而皺眉思索的時候,其實是非常謝子介的,這樣形容對方,鹿瓊不知道為何,居然有些想笑。
鹿瓊沒吭氣,現在腦子里東西太多,什麼都想問一問,反而不好直接問。
反而是白九開口:“你也在查我為什麼變謝子介?”
這人一如既往的坦誠。
“我也在查,”白九道,“也算略有些進展,若……”
他頓了頓,眼睛彎起來,濃黑的長睫下眼中的神捉不定。
“不如等我找到緣由,咱們去領婚書吧,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一回事,但我想和你過一輩子。”
白九賣力自薦也不是一次了,他也習慣了鹿瓊對此避開話題,沒想到的是,鹿瓊居然回應了他。
“現在不行的。”
現在不行,聰敏的謝十三郎立馬嗅出來了不一樣的味道,“那什麼時候行?”
“等——你和謝秀才,為你一個人的時候吧。”
暴雨傾盆,并不是長談的好時機,白九的袍角已經被雨水濺了,他沉默了一會兒,鹿瓊知道,這就是不認同了。
“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找真相呢?”鹿瓊問他,“是因為你也覺得,真相可能會完全改變生活吧。”
那如果等你變回了謝子介,就一切都不作數了呢?
也一直都是會把話說得很明白的人。
白九繼續沉默。
“我之前,”鹿瓊頓了一下,“一直說你和謝秀才是兩個人,可現在我覺得,你們畢竟還是同一個人,我想知道你要對付誰,是胡善龍嗎?”
白九道:“我也這樣認為,可是不止——只是我也不知道還有誰了。”
他終于明白了鹿瓊的意思,而他也無可奈何的認同了鹿瓊的話。
“我答應你,等謝子介也這樣說。”
他并不覺得,那個真相會讓謝子介放棄離開,謝十三郎心高氣傲,自覺天下能難到他的固然有,但得他放棄的,幾乎沒有。
而鹿瓊則說了另一件事:“我還要你答應別的事。”
雨終于小了一點,他們也快到坊里了,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放慢了腳步。
范氏的卒字又晃到了鹿瓊眼前,張口,發現自己嗓音干。
“不要因為復仇做不好的事。”
白九心里猛的一突,他腦袋里似乎有什麼想浮現,他最終沉默的,還是點了頭。
“誰會不想活著呢,”白九輕松笑道,“我答應你。”
他得到,自己想和鹿瓊長長久久。
胡伙計終于想明白了自己想要什麼。
那是空照去找他的第三個晚上,小和尚說要去和胡伙計念經書,但很明顯,胡伙計被小和尚搞暈了,好幾天都念叨著禪家的機鋒。
鹿瓊莫能助,讀書可以,經書也看的下去,但明顯沒什麼佛緣的。
這樣幾天之后,胡伙計居然真的大徹大悟了,空照替他傳話——胡伙計的語氣讓空照來說,頗有幾分稽。
“掌柜的,我想明白了,我求您,能不能放我個恩典,我想了奴籍去讀書,我想考秀才,考舉人,我讓他知道,什麼狗屁氣運,是他自己不行!我還想讓他嘗嘗被親近之人變奴籍的滋味!只是這比讀書還難,回來再說!”
尋常來講,鋪子伙計們本來就是沒什麼奴籍的,胡伙計這種才是例外,鹿瓊也早就說了,胡伙計什麼時候想放良,說一聲就行。
他這個選擇,鹿瓊意外又不是很意外,倒是空照若有所思。
鹿瓊聽見小和尚慢吞吞道:“讓我爹放棄他的家產去當和尚,好像比殺了他還難。”
鹿瓊哭笑不得:“那是胡伙計想做的,空照,這個可不能照搬。”
小和尚虛心教:“是了,我幾天有些心不靜,鹿娘子,我回去抄經了。”
胡伙計要考科舉,誰也不能替他考,但胡員外變奴籍,就簡單多了,白九表示,有需要的話他有萬種辦法,但胡伙計都拒絕了。
他只求鹿瓊給他一個安之,他是變不農戶的,打算變商戶。
鹿瓊猶豫了一下,干脆把老和尚當初說的話,和白九還有胡伙計都說了。
考科舉可不是一年兩年的事,謝嘉鹿這種天縱之才不算,尋常人考到四五十的都大有人在。
到時候不管哪位皇子登基,如果胡伙計還是商戶,可就沒得考了。
胡伙計想了想,還是表示:“掌柜的,就算知道又如何呢?我也沒地方落農籍的,商籍就好,其余的事,回來再說吧。”
這也是,幾十年過去,誰能預測那麼遠的事,鹿瓊和胡伙計商量,直接把他落在了蒙書鋪子里。
這也是鹿瓊一點小預,如果真的需要離開府城,那麼胡伙計是完全可以帶著大小張師傅撐起來鋪子的。
空照,白九,于大娘,和這些人相越多,越覺得自己被裹挾著向前走。
活著到讀書識字,讀書識字到安立命,如今安立命后,發現安穩一世其實也很難,好像不知不覺間,知道的越來越多,那麼又要做出抉擇了。
白九則聽到二、七兩位皇子近況后就一直沒說話,鹿瓊覺得他肯定想到了什麼。
只是沒有問,等著白九找到真相來找,或者帶著真相去找白九。
而真相到來之前,白九接了一場“鴻門宴”。
胡大人聽說了蒙書鋪子有個力戰儒生的小伙計,很是欣賞,決定要見他。
白九一點也不想去,去做什麼?他兩眼一抹黑,去跳坑嗎?
但轉運使大人有召見,他要是不去,那可就更可疑了。
胡善龍在謝家居住那些年,和謝嘉鹿是經常見面的,那時候謝嘉鹿還是子打扮,要胡善龍師叔,后來謝嘉鹿大了些,跟著謝家族學一起讀書,才見面了。
如今白九或者說謝子介已經和當初的稚很不一樣,白九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師叔”還能不能認出來他。
他在心里做了最壞打算,給自己搭配了最不容易聯想到謝家的服,重新修整了眉,在心里暗暗告誡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連累鹿瓊。
謝子介萬般籌謀的他和胡善龍的鋒,就這樣差錯的變了還什麼也不知道的白九和胡善龍的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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