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雨大多不會延續太久, 亦不如夏日的猛烈,這場小雨到夜里便停了下來,不必冒雨前進, 將士們都松快不。
一路上相安無事,轉眼便過三日。
十一月初五的黃昏,大軍在峭壁崖底扎營。
峭壁崖只是一尋常的高山峭壁,其特別之在于崖頂飛流而下的瀑布,瀑布不算大, 也不算特別壯觀,但那一片銀白順著山石落下, 只讓人忍不住由心贊嘆一句江山如畫。
就地扎營后,火頭軍就忙著燒火做晚飯, 穆二吃了幾天軍中伙食, 終于忍不住跑去指點一二, 王騫對此無比詫異,“你會做飯?”
軍中的飯食極其重要,閑雜人等是不可靠近的, 但穆二是穆府出來的人,又由王騫親自帶著過來, 便沒人阻攔。
穆二搖頭,“我是暗衛出, 只會殺人。”
“那你指點個錘子。”
“我好歹跟著姑娘闖江湖一年多,吃的食數不勝數,就是不會也吃出些經驗來了。”
王騫一臉了然的哦了聲,“原來是跟著穆姑娘把養叼了。”
穆二,“...你要這麼說也行。”
“欸等等,炒白菜別放這個, 這是烤用的!”
掌勺的火頭軍默默的將那道調料放了回去。
王騫湊過去看了眼,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麼,問,“你不是護衛嗎,怎麼又是暗衛出?”
護衛與暗衛雖只相差一字,卻有著天差地別。
但凡有些家底的府邸都會顧些護衛看家護院,但暗衛卻不是一般人家能養得起的,為了保證暗衛的衷心,大多都是很小便被買去進行訓練,花費頗大,而有狠些的高門大戶還會用些其他手段來控制暗衛,比如喂點需要定期服用解藥的毒,所以雖然暗衛的武功一般都極好,但那種日子不是一般人能過的。
當然也有很多是幾代人都留在主家,份地位自然也就與尋常暗衛不同,亦或者得到主家的賞識,委以重任,日子自然就好過許多,但能有這樣境遇的暗衛并不常見。
而穆二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我原本是暗衛,一年前姑娘要出來闖江湖,主子便挑了我們五個人暗中保護姑娘,從那時起我們就是姑娘的護衛,余生唯一的任務就是保護姑娘。”穆二解釋道。
王騫,“五個?”
“有兩個折在了影殺門的手上。”穆二眼神暗了暗。
不過他想,他們不會后悔。
從被主子挑中甘愿做暗衛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余生在刀尖上討生活的準備,可沒想到他才從暗室結束訓練不到兩月,就了姑娘的護衛。
他們五人中只有穆一和穆三出過任務,而他們三人的第一個任務,也是此生唯一的任務,就是保護姑娘。
他們下了那黑,穿著自己喜歡的裳堂堂正正的走在下。
姑娘待他們很好,姑娘吃什麼,他們就吃什麼,姑娘看過什麼景,他們也都看過,雖然偶爾也會遇到些麻煩,但他們也樂在其中。
姑娘常說他們是結伴而行,所以漸漸的他們都快忘了自己曾是暗衛,他們好像已經了江湖上逍遙自在,行俠仗義的俠客。
這樣的生活是他們曾經都不敢奢的,所以能有如此彩好的一段人生,他們不虛此行。
當然若有機會,他定會為他們報仇!
王騫道了聲抱歉,又道,“我見你們都是穆姓,還以為...”
一般都是得主家寵信的家生子,才有機會被賜姓。
“離開長安那日,將軍給我們賜的穆姓,但字嘛,將軍說姑娘賜。”穆二說到這里,抱著雙臂挑了挑眉,“不過姑娘嫌麻煩,我們自個兒想,那可不行,主子賜名是榮耀,所以我們便就先以一二三四五代稱,我早晚會從姑娘那里磨來一個字的。”
王騫,“...那就提前祝你功。”
“不要不要不要,不能這麼放冷水里煮...”
王騫收到火頭軍茫然的目,抹了抹額頭,“...聽他的吧。”
封霖此時正與崔連珂查看地勢,試圖尋找更近些的道路。
“這條山路確實要省時很多,但就怕會下雪,若走到一半大雪封路就麻煩了。”崔指著地圖上某道。
連珂,“若繼續走道,會繞將近一半的路。”
封霖盯著地圖凝眉沉思。
已至十一月,越往邊境下雪的可能就越大,若是能趕在下雪前走出這座山自然是皆大歡喜,可若不能,后果不堪設想。
但若一路都走道,按照現在的進程怕是不能在除夕前趕到。
不知道魏遠洲是否已經到了邊境,亦不知眼下況如何。
“收到回信了嗎?”
崔自然知道封霖問的是哪樁,搖了搖頭,“還未,不過算日子,魏將軍此時應該還沒有到邊境,但魏將軍帶的人馬比我們,又是騎兵,會比我們快很多。”
封霖點點頭,沉疑半晌后,道,“不能冒險走山路。”
“吩咐下去今夜好生休整,從明日開始就辛苦兄弟們加急趕路,務必在除夕前趕到邊境。”
崔與連珂對視一眼后,同時應下,“是。”
恰此時,外頭有士兵來報,“將軍,桑姑娘求見。”
封霖,“請桑姑娘進來。”
桑絡躊躇幾次后,才決定來找封霖,見完禮后道,“封世子,姑娘去了崖頂,我有些擔心...”
“什麼?”封霖一驚,忙邊往外走邊問,“阿瀅去崖頂做什麼,如何上去的。”
“姑娘的力昨日夜里便全部恢復了。”桑絡快步追上去,遲疑幾息才道,“今日初五,是太子殿下大婚的日子。”
封霖腳步一頓,片刻后步伐更快了。
崔和連珂都有些不解,太子殿下大婚和穆姑娘去崖頂有什麼關系?
一行人趕到瀑布下時,都不約而同的怔住了。
峭壁崖算不得太高,足矣底下的人瞧見瀑布之上那道紅的影。
“穆姑娘這是做什麼!”
崔嚇得臉一變,這莫不是要尋短見!
因封霖一行走的太急,惹來不士兵的注意,所以也都跟著瞧見了崖頂上的一幕,皆都大吃一驚。
“穆姑娘?”
“這麼高穆姑娘在怎麼上去的。”
“是啊,這才扎營沒多久啊,就是我也不一定能這麼快上去,穆姑娘一介弱子這是如何做到的。”
“這是重點嗎,重點是穆姑娘上去做什麼啊。”
“不知道啊...”
封霖盯著瀑布之上那道紅影,眼底微沉,雙手握拳。
不會尋短見的,這不是的子!
果然,下一刻,只見那道影驀地了。
崖頂之上自是有可立足之地,但在底下人的視角卻只覺是立于瀑布之上,手腕翻轉,長劍凌空而起,帶出一串長長的水珠,接著點劍而起,形快如風,短短幾息便已是數招,劍風凌厲,氣勢如虹,紅的擺在空中劃過一個又一個完的弧度,絕中帶著讓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一眾士兵看的呆若木。
穆姑娘不是弱嫻靜嗎,怎麼會有這樣的手!
是那天他們看錯了,還是現在他們眼花了?
崔和連珂知道穆靈溪是因傷虛弱,也知道會武功,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的武功竟如此了得。
穆二和王騫也注意到了這一幕,王騫瞠目結舌,“我的天,那真是穆姑娘。”
穆二驕傲的抬了抬下,“那正是我家姑娘,怎麼樣,厲害吧?”
王騫點頭如搗蒜,喃喃道,“不愧是穆家后人。”
封霖看了半晌,眼底的沉卻沒有褪去,他頭也不回道,“幫我把笛子取來。”
崔反應快,推了把連珂,“你比較快。”
連珂幾乎是一步三回頭,走出一段距離后他才忙快步而去,有機會他得跟穆姑娘討教兩招。
穆靈溪的劍越來越快,越來越凌厲。
沒有心思去想什麼招式,一切都是隨心而。
不知何時一道笛聲飄來,與的劍招遙遙呼應。
穆靈溪作未停,仍是疾如狂風。
儲君大婚普天同慶,這個場面一定很隆重吧。
衛家嫡,博學多識,端莊大氣,與他并肩一定很般配。
劍飛舞間,的腦海里劃過一個又一個畫面,青草坪上在暗聽他做的選擇,羽麟道上護他的最后一程,巧節上的道別,賞花宴上的相約,青闕山上的遠遠一瞥,茗香樓短暫的同席,凰山懸崖上的輕輕一吻,走向被乞丐圍住的滿臉無措的他...
原來,他們也才見了幾面而已啊,連回憶都是零星破碎。
從一開始便知曉他們不是一路人,可偏偏就是心了。
風月霽,明朗璀璨的三皇子,就像是天邊高高在上的明月落到了的面前,讓怎能不心呢。
是有過幻想,有過期待的,但那點兒奢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場禍事讓那位尊貴的皇子大變。
也讓明白,的力量是多麼渺小啊,別說能安一二,就是想見他一面也是天方夜譚,所以將自己的心思藏在了心底。
后來啊,知道他意在高位,便明白將會永遠藏住這份暗。
做不到眼睜睜看他陷危險之中,所以會在他有危險時不顧。
但也沒辦法說服自己拋棄自由為他踏深宮,所以在到他的心思時,才要急著逃離,不讓彼此破那層窗戶紙。
只要不說開,就假裝這只是一場單方面的暗。
他要九五之尊,要自由隨心,既然無解,那就不能陷得太深,為好,也為他好。
笛聲逐漸緩慢悠揚,手中的劍也跟著慢了下來。
穆靈溪腳尖點在水上凌空一躍,劍劃破長空再旋轉而下。
自私也好,怯弱也罷,這都是的選擇,也是他的。
這場年時期的暗小心翼翼,卻又轟轟烈烈。
沒有虧欠,亦沒有不甘。
后悔嗎?
自然是不悔的。
的每一段人生都值得收藏與紀念。
黃昏灑在了瀑布之上,泛起一層層漣漪。
笛聲舒緩而人,穆靈溪纖腰后仰,左微抬,劍點瀑布,映眼簾的是一片廣闊的天空。
還未黑的天空,飄著幾朵白云,隨風緩緩而。
穆靈溪輕輕勾,緩緩收劍,紅的擺劃過一個漂亮的弧度后乖順落下。
蕭既安,新婚快樂。
愿你此時如我一般,放下過往,迎接新生。
封霖在穆靈溪收劍的同時落下笛音。
他仰頭看著遙天邊的姑娘,角輕輕上揚,他就知道,以的子該是拿得起放得下。
既然已經做了最后的道別,會放下了吧。
“好,好!”
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蓋過瀑布傳來,穆靈溪忙垂首看去,這才發現崖底竟然已經圍了一大片人。
神一滯,他們何時來的?
也是在這時,才發現瀑布中央一塊凸起的石頭上立著一個人。
他仍是高束馬尾,一墨綠的裝扮,只是手中多了一支笛子。
對上的目時他朝燦爛一笑,霎時間,他背后將要落下的余暉好似都明亮了幾分。
剛剛引導的笛聲,原來是他。
穆靈溪頓了頓后,朝他無聲道,“多謝。”
封霖似是看懂了的意思,笑了笑后換了副可憐的神,了肚子。
這是說了該下去吃飯的意思。
穆靈溪莞爾一笑,收劍鞘。
在離開前,掏出懷里的半塊玉佩放到了崖頂的石塊之上。
在數道視線下,那道紅影自瀑布之上飛而下。
“江山人,不外如是。”
崔喃喃道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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