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這話，他還經常在床幃上說。

　姜肆惡狠狠地出去了，不想理他。

　蕭持看著走遠，眼中笑意漸淡，抬腳往越過門檻，他將另一只袖子中的玉瓶拿出來，倒出一粒藥丸，伴著清水咽了下去。

　走到弄堂的姜肆忽然頓住腳步，神變得驚疑。

　“文師兄不是才去晚青山嗎？怎麼今日又回京城了……”

　正想著，忽然聽到院中傳來聲音，現在還是清晨，醫館很清凈，走出弄堂，看到院中那顆梨樹下立著兩個人，好像正在拉扯。

　不遠廊下還藏了幾個人，躲在柱子后面探出頭，窸窸窣窣的，個個臉上都是興的笑，像是在看熱鬧。

　周子芫抱著木桶，木桶很高，擋住了臉，里面都是后院熬好的湯藥，正要送到各房去，不想在這被人擋住了。

　面前是一個面白無須的年輕男子，穿著雪白的裳，上沒有半分褶皺，周子芫往右邊走，他擋在右邊，往左邊走，他擋在左邊。

　“有什麼事嗎？”周子芫認識前的人，是太醫院的楊太醫，楊宗顯，養父周元正還在太醫院的時候，曾見過他。

　那時候，楊宗顯就總是對言語輕佻。

　“子芫妹妹，你一個人抱這麼重的木桶怎麼抱得啊，我幫你吧？”楊宗顯臉上盡是笑意，說著就要出手來。

　周子芫暗暗皺了皺眉，把木桶往后一挪，側著臉對他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那怎麼行，這里這麼多年輕力壯的男子，怎麼能讓你一個小姑娘做活累活，還是給我吧！”楊宗顯自以為很熱心，堅持要幫。

　也不知是哪句話到了周子芫肺管子上，登時就冷下眼，朝著楊宗顯冷道：“我也不是手無縛之力的弱子，都是來做事的，能干我就干，不能干我會說，你要是真的很閑，后院還有好幾桶湯藥，去那里幫忙更好。”

　話音剛落，后面傳來嬉笑聲，似乎是在嘲笑楊宗顯在周子芫這里沒討好。

　楊宗顯本來是想在周子芫面前表現表現男子氣概，誰知道會這麼不留面，直接拿話給他堵了回去。

　太醫院的人都知道他對周元正的養有意思，早就在旁人那里夸下海口了，說自己今后有一日一定會讓為自己的人，誰知道好沒養，卻了幾次釘子，楊宗顯不信，以為是拒還迎，擒故縱。

　之前幾次，都是私下里被拒絕，楊宗顯是家中獨子，習得一手好醫，也好面子，這種丟臉的事也不會出去說，可這次不一樣，后有好事的人，正等著看他笑話呢，周子芫明明知道，卻一點面子都不留給他，讓他瞬間惱怒。

　他冷笑一聲，把手放在木桶上，語氣中滿滿都是輕蔑：“仗著周老在你背后做靠山，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是眼睛瞎了還是腦子壞了，看不懂我的意思？幫你是抬舉你，又不是天仙娥，裝什麼清高。”

　周子芫當即抬起臉，滿面怒容地看著他：“你是什麼流氓登徒子？為太醫院的太醫，這種時候不做分之事，跑到我這里來搗，還口出狂言，我告訴你，我不是眼睛瞎了腦子壞了，我就是討厭你，希你不要在我眼前晃，我一點也不想跟你扯上關系！”

　柱子后面的人一看壞了，這是要真格的了，紛紛出來，要去拉楊宗顯，又對周子芫笑笑：“周姑娘，你不要生氣，都是誤會誤會，宗顯就是開個小玩笑。”

　一邊說一邊扯楊宗顯：“宗顯，你也是，沒兩句話就急頭白臉的，再把人小姑娘嚇著。”

　“希這種玩笑不要隨便在子面前開，顯得你很沒教養。”周子芫冷冷地說了一句，原本楊宗顯都要松手了，聽到這句話瞬間沉下臉來。

　忽然，他嗤笑一聲，放開木桶，抱著手臂看著周子芫：“你不就想在皇后娘娘前好好表現嗎？得了娘娘提攜，說不定能完周老的心愿，進太醫院做太醫，嘖，人就是人，只會用這種見不得的手段，可要論醫，你還遠沒到那個水平，我看你早早放棄算了，畢竟相夫教子還輕松一點，我真怕你了太醫院哭鼻子，丟了我們太醫的臉！”

　“宗顯，你過分了！”

　“是啊宗顯，你說兩句吧！”

　連旁邊的太醫都覺得楊宗顯說得有些過分，皺著眉阻止他，他卻一不，得意洋洋地看著周子芫，他知道說什麼話最能讓難堪，也等著發怒。

　誰知周子芫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從厭惡到不屑，最后滿是輕嘲：“如果太醫院都是你這種人，我還真不愿進去，治病救人哪里不行，為什麼偏要往臭水里跳，惹了一腥不說，自己還犯惡心。”

　“你說什麼！”楊宗顯明顯比更生氣，“你再說一遍！”

　“年年醫籍記錄為三級丙等，連宮人肚子疼都醫不好，如果不是有個太醫爹，誰知道你姓甚名誰？也不知是誰丟臉，果然是越沒用的狗得越歡！”

　眾人一看周子芫這伶牙俐齒的勁，知道方才才是留面積口德了，以前跟在周老后乖巧嫻靜的妹妹竟然也會這麼說話，實在讓他們瞠目結舌。

　楊宗顯卻沒有瞠目結舌，他只覺得口都要燒著了，尤其是那句“三級丙等”，簡直是死駱駝的最后一稻草，他當即就要沖過來，幸好旁邊的人拉他一把。

　可惜楊宗顯在氣頭上，幾個人都拉不住他，推搡間，只聽“砰”地一聲，院落里瞬間安靜。

　木桶掉在地上，湯藥都流了出來。

　周子芫眉頭一立，剛要說話，忽然聽到背后傳來聲。

　只不過不是跟說話。

　“楊太醫，人只會用見不得的手段，這種話，是誰教你說的？”

　眾人一聽這個聲音，只覺得脊背生寒，額頭上瞬間起了一層薄薄的汗，抬頭一看，姜肆正下臺階，一步步走過來，臉上還掛著笑。只是那笑，怎麼看怎麼恐怖。

　楊宗顯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已經人頭落地了。

　他趕跪下，磕頭道：“微臣一時急才說岔了，求娘娘饒了微臣！”

　姜肆眼中含笑：“你是看不起還是看不起我？”

　眾人心頭一凜，皇后娘娘既是醫者也是人，這話可不是把也給罵進去了？

　楊宗顯嚇得口齒不清了：“微臣……微臣絕沒有詆毀皇后娘娘的意思，不是，微臣怎敢詆毀皇后娘娘……微臣……微臣……”

　“這麼說，我若不是皇后，你就是也想連我一起罵了？”

　“微臣不敢！”楊宗顯急得大一聲，心中早已懊悔不已，要是知道有皇后娘娘在一旁聽著，他就算被周子芫罵死也不會開這個口。

　周子芫看他伏在地上裝慫的模樣，忽然就覺得不氣了。

　為這樣的人說出的話生氣，簡直浪費力。

　“月核次次是三級丙等，也這麼自信，這里面哪個不比你強，怎麼就你這麼囂張呢？”

　楊宗顯不說話了，皇后娘娘訓話，他除了聽著還能怎樣。

　姜肆冷著臉，不是心中沒氣的，方才聽他說的那些話，姜肆想起自己剛剛追隨游老的時候遭的那些冷眼。

　這世間庸醫那麼多，而醫犯錯只會歸咎于們是人。

　明明做得比所有人都要好，在旁人眼里也是因為游老的點撥而非自己的努力。

　總之，就是要一輩子在男人的影下。

　“我若不是皇后，你怕是打心底里也不會信服我，既然要比靠山，本宮今日也擺一擺皇后的架子。”

　“楊宗顯，從今日起不再是太醫院的人，你若行醫救人，本宮不攔你，但此生別再想太醫院，看看你失去了太醫院的這層環，拿著三級丙等的績，在民間行醫，能不能養活得起自己。”

　楊宗顯瞪大了眼睛，膝行至姜肆跟前，急道：“娘娘！不可以啊，微臣知道錯了！求娘娘收回命！”

　一邊求饒一邊磕頭。

　姜肆看也不看他，對眾人道：“還愣著做什麼，不去做自己該干的事，也等著領罰呢？”

　話音未落，眾人一哄而散，趕去后院幫忙，姜肆帶著周子芫離開，到了沒人的地方，姜肆嘆一口氣：“別看了，我臉上有醫典嗎？”

　周子芫圓圓的臉上滿是敬重，眼底閃著，激溢于言表。

　“皇后娘娘，你是周世伯以外，我最尊敬的人……不對，你現在就是我最尊敬的人，比周世伯還要好！”

　姜肆被捧了一捧，忍住笑：“讓你周世伯聽到了，該傷心了。”

　“他怎好意思吃皇后娘娘的醋？再說，世伯也沒那麼小心眼。”

　姜肆敲一下：“快去做事！”

　周子芫捂著頭“哎呦”一聲，趕走開了，跳了幾步之后又回過頭，對姜肆認真道：“多謝皇后娘娘，今日……”

　姜肆擺手讓趕走。

　周子芫吐了吐舌頭走了。

　經此一事，醫館那些太醫再不敢對周子芫不敬，更不敢說什麼混話，在醫館說得比別人，做得比別人多，就連病人都更喜歡，天天夸，周大夫到姜肆那里道謝，姜肆卻說，這都是子芫一點點努力換來的，與無關。

　這日夜里，姜肆正跟蕭持說著周子芫的改變，忽然聽到有人敲門。

　“皇后娘娘，您過來看一看，太后好像有些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