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含英殿,蕭持剛把姜肆放到床上,姜肆就手忙腳地爬了下去。
撈到疏柳問:“安兒在哪?”
疏柳看了看被拋棄在一旁的陛下,認真回道:“在偏殿。”
“做什麼呢?”
“看書。”
姜肆舒了一口氣,作勢要朝外走,蕭持轉過跟上,從疏柳那接過披風,往姜肆肩膀上披。
姜肆還沒反應過來,回頭看了看他,隨即才發現這是讓陛下來伺候了。
“你冷不冷?”姜肆問他。
蕭持微頓,搖頭:“不冷。”
沉默。
“那你頭還疼嗎?”姜肆又問了一句。
蕭持這次揚了揚眉:“剛才無視朕,現在心虛了?”
姜肆哪里敢承認:“我擔心安兒一個人,看看他也不行嗎?”
反問回去,臉是那樣義正辭嚴,口氣是那樣理直氣壯,蕭持看了半晌,最終反倒笑了,先一步出了門:“走吧。”
姜遂安知道今日是大日子,醒來后去練了練拳,然后就回去看書了。
姜肆兩人到的時候,他很乖巧地坐在書案前,臉上一不茍,桌下小腳來回晃悠著。
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瞬間就揚起笑臉:“娘親!”
話音剛落,就覺到飛過來一道眼刀,姜遂安收起笑臉,從凳子上跳下去,規規矩矩地走到兩人前,彎了彎。
“母后。”
“……父……皇……”
姜遂安低著頭,死咬著牙冠,忍住全的不自在把這兩個字喊出來。
是疏柳姐姐教得他,從今日開始,娘親不只是娘親了,還是大齊的皇后,那就是他的母后。
那個人也是他名義上的父親了,得喊父皇。
倒不是不認他,就是沒那麼容易念出這兩個字。
“父”對他來說很陌生。
姜肆特別了解姜遂安的心思,杵著膝蓋彎下,了他的頭:“今天跟娘親出宮吧?”
姜遂安“喯嘍”抬起頭看。
蕭持也轉過頭看。
“前段時間聞杏盤下來的鋪面,我想去看看。”
姜肆跟蕭持解釋,說完又看著姜遂安:“你……父皇答應我,讓我在外面建一座醫館。”
這話是不容易說出口,姜肆腹誹。
姜遂安眼睛亮了亮,像小哈狗似的看向蕭持。
蕭持點了點頭,姜遂安的笑容終于不再忍耐,很快喜爬上臉頰。
蕭持忽然對后面說了一句:“過來。”
二人看向他,只見那個跟隨在蕭持后的年走上前來,年面帶笑意,紅齒白,對姜遂安彎了彎。
“他江渚,以后他就跟著你了。”
姜肆投來不解的目,蕭持繃著臉跟道:“他年紀大了,邊總要有人跟著,疏柳是護衛,不適宜照顧他起居。”
姜肆慢慢出了然的神,卻對蕭持的心細程度更加駭然,的確對安兒的起居有所擔憂,跟在邊的多是子,子照顧安兒總有些不方便,況且現在安兒越發大了,他自己也不愿意聞杏疏柳照顧他,甚至連都開始避著。
有一個年紀不大,又比安兒懂事的孩子在一旁跟著,的確會放心不。
姜遂安戒備地看著江渚,但還是有禮貌地鞠了一躬。
江渚趕忙托住他的小板:“使不得!哪有主子拜奴婢的道理?江渚是來伺候主子的,應該奴婢給主子行禮。”
說罷,給他行了一個大禮。
“初五過后,朕會把先生請進宮里,到時江渚便做你的伴讀。”蕭持道。
“先生?”姜肆還記得蕭持之前也提過這件事。
“是王家公子嗎?”
蕭持看向,語氣又變得和:“不止他,會有很多個先生。”
姜肆察覺出有一不對,可又想不是哪里出了問題,姜遂安抬著頭看著蕭持,對他把自己安排地明明白白這件事有些不滿:“我還沒同意。”
“嗯?”蕭持不不慢,“你不想啟蒙嗎?”
姜遂安鼓了鼓腮幫子。
“不是……”
“那便按照朕說得去做。”蕭持一錘定音。
姜遂安:真是個獨斷專行的人!
“好吧。”
蕭持在未央宮待了沒一會兒就被張堯走了。
即便是正月初一,他也有理不完的政事。
姜肆說要出宮,蕭持便將千流委派過來保護的安全了。姜肆覺得堂堂大統領來保護的安全有些大材小用,委屈了千流,千流卻笑得眉飛舞。
“娘娘不知,屬下難得有這樣氣的機會,終于不用擔心陛下隨時會發火了,就當陛下準我半日假吧。”千流說得很是慨。
那姜肆倒是沒說的了,畢竟這也算做好事。
醫館就在姜肆買的那座宅院對面,是后來讓聞杏盤下來的,因為沒時間持醫館的事,那時也不知道自己的份還能不能繼續行醫,所以鋪面盤下來之后就沒再管,一直是空置的。
誰知一進去,才發現醫館里五臟六腑全都齊全,藥柜里的藥都是裝得滿滿登登的,連伙計都給召好了。
姜肆疑地回頭看向疏柳,疏柳微微一笑:“陛下早就安排好了。”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疏柳的確是瞞著姜肆的,在陛下沒有開口之前,不會多。
“在娘娘打算狡兔三窟,讓屬下去購置房產的時候。”
姜肆更加驚訝了,那得是從什麼時候就開始盤算?當時連將軍府都沒呢,更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怎麼辦,他卻都已經為鋪好所有的路了。
他果真就如他說的那般,一路的荊棘由他去劈開,既然是他強人所難,那便替解決所有的困難。
本以為嫁給他,所有事都會變得沒有那麼容易,不論是自由還是自己向往的那種逍遙寧靜的日子,沒想到他卻盡自己所能給了最好。
前二十多年無心無地活著,把所有人間煙火的溫熱都給了。
之前還故作高深的模樣,半句話都沒跟。
姜肆忽然轉,匆匆行出醫館。
“回宮。”
得好好問一問他。
馬車在宮門口停下,姜遂安的腦袋從簾子里鉆出去,又鉆回來,跟姜肆道:“娘親,那些人跪在那里做什麼?”
姜肆一怔,隨他的目看了看,忽然想起祭天之禮時聽到的話,出宮時走的正門,沒遇到這些史大夫,都快要把這件事給忘了。
沒想到這都快夜了,人還在這里跪著。
文臣傲骨,有的人看起來手無縛之力,其實心腸比鐵石還,骨頭也是寧折不彎。
古有言撞柱以死明鑒,今有史大夫城門長跪以求皇帝收回命。
姜肆拉著姜遂安下了馬車,腳步微快,想要盡量避開那些言。
如果讓安兒聽到什麼難聽的話,怕是他又會多想了。
“娘親,你走得這麼急做什麼,路上。”姜遂安任牽著手,在后面亦步亦趨地跟著,姜肆聞聲,直接把他抱了起來。
“娘太冷了,想快點進去取暖。”
“大人!大人!”
話音未落,忽然聽見后有呼喊聲,姜肆腳步一頓,抱著姜遂安回頭看去,發現之前跪在最前面那人栽到在雪地里,旁有人驚呼,紛紛爬過去看,手忙腳地將人從雪堆里翻過來。
姜肆見狀,急忙把姜遂安往地上一放:“疏柳,帶著安兒和江渚先回宮,聞杏去太醫院喊人過來,帶著抬人的板架!”
千流撓頭,那他干什麼呢?
見皇后已經提著跑了過去,他也急忙跟上。
姜肆到了人群中央,見那些人正在搖晃昏迷不醒的老人,趕制止:“先別他,平放在地上,尤其不要到他的頭!”
抱著老人穿絳紅服的年輕男子抬頭,皺著眉問:“你是誰?”
千流不知何時走到他后,提著他領把他揪起來:“讓你干什麼你就干什麼,哪那麼多話,這是皇后娘娘。”
“什麼?”年輕男子大為震驚,旁邊的史們也紛紛瞪著驚恐的眼睛看過來。
姜肆卻沒時間理會他們,徑直跪下,手掰正老人的腦袋,掐住下頷,口張開,并未有異。
老人臉青紫,額頭上也有淤青,四肢紅腫。
“在這里跪了多久?”
年輕男子怔了一下,千流拍他:“問你呢,在這里跪了多久?”
另一個人回答:“寅時我們就來了,為了讓陛下收回命,一直跪到現在。”
那就是超過六個時辰了。
姜肆不埋怨道:“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跟陛下說,非要用這種方式迫別人低頭?你們這個歲數就算了,老人家這麼大歲數,哪經得住這般折騰?”
史臺的人紛紛愣住,怎麼聽著這話很是呢,好像一個總是在自己耳邊不停噓寒問暖不厭其煩的那個人。
好久沒聽到這麼親切的語氣了。
先前那個被千流提起來的年輕男子推開別人,蹲下道:“韓大人應該就是凍著了,給他舒活舒活錮,背到暖和的地方烤烤火就行了。”
說著,就要把韓暨拽起來。
“放手!”
姜肆打了一下那人的手,后者“哎呦”一聲,收回手一臉驚恐地看著姜肆,想到是皇后娘娘,到嗓子眼的話被他咕噥一圈又咽了回去。
姜肆皺著眉頭瞪他一眼:“你要是不想這個韓大人死,就老實一點。”
“我……我也是想救他……”
聽姜肆這麼說,他雖是覺得在危言聳聽,但也不有些害怕。
姜肆道:“凍的人決不能烤火,也不能用溫水和熱水解凍,人是活的,又不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真這樣做了,四肢很容易潰爛發膿,還有命之危。”
站起來,看了看眼前幾個史臺的人:“你們回去也切莫急著取暖,冷敷凍寒的地方,可以喝姜湯。”
年輕男子指著地上的韓暨道:“那韓大人怎麼辦?”
說著,遠傳來聲音,幾人回頭一看,見是太醫院的人來了,臉上出喜。
文琮走在最前頭,沒時間跟姜肆行禮,趕命人將韓暨抬到板架上。
姜肆走過去:“老人家年紀大了,跪在雪地里一天,凍又氣不足,昏了過去,栽倒的時候磕到了頭……”
文琮一邊點著頭一邊將說的話都記下,距離皇宮最近的是朝安殿,旁邊有個藏書閣可以暫且安置韓暨,他便讓人把韓暨抬到藏書閣。
姜肆正要跟文琮一塊過去,扭頭看到那幾個人踟躕不前,招手道:“愣著做什麼,你們也快過來,讓太醫們看看。”
為首的年輕男子抿了抿:“我們……還得接替韓老繼續跪在這呢。”
“跪什麼跪,就算你們全都跪死了,陛下也不會收回命,為什麼要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
蕭持要立誰為后與他們有什麼關系?
姜肆沒把這句話說出來,瞪他們一眼,轉便跟了上去,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都以韓暨馬首是瞻,眼下也擔心韓老的,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看過韓暨之后,文琮繞過屏風出來,先對幾個史臺的人道:“韓大人沒事,服下一劑藥就好了,多虧皇后娘娘發現及時,用雪做了應急理。”
姜肆用地上的雪了他的四肢。
幾位員聽聞韓暨沒事,紛紛松了一口氣,轉對姜肆行了一禮:“多寫皇后娘娘。”
姜肆了他們的禮,想了想,說:“你們要是真的謝我,就不要再外面跪著了。”
誰知年輕男子趕擺手道:“那不行,我們是一定要堅持到陛下收回命的!”
“對,陛下如果不答應我們的請求,對大齊絕沒有好!”
“我們去跪!走!”
“走!”
說著,他們又開始義憤填膺起來,這就要一齊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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