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隨著分開的時間越來越長，孟聽雨反而很會去想那段婚姻后來幾年的種種了。

　如今他再追問,仿佛恍如隔世。

　回過神來,淡聲道：“現在說這個，做什麼呢？都已經過去了。”

　這個問題，提離婚時他沒有問。

　他們去民政局拿離婚證時,他沒問。

　在剛重生時,他也沒問。

　徐朝宗也聽出了的話外之意，“反省。”

　這兩個字好像中了的笑點一般,笑了好久,才道：“你不像是會反省的人。”

　“偶爾也需要反省一下。”徐朝宗說，“畢竟我也不是世界老大，對了,即便是老大,如果不偶爾反省一下自己的得失,這樣張狂總有一天也會被人干掉吧？”

　“你真的想知道？”孟聽雨問。

　“是的。”徐朝宗放了語氣,“孟小姐大發慈悲，給我解吧。不然我自己一個人想破腦袋,可能也想不到正確答案。”

　孟聽雨也跟著回憶。

　“如果非要說是從哪一刻開始失的,應該就是那個時候了吧？”語氣不疾不徐地,“你那兩年有幾個跟海外合作的項目，經常需要出差,我也很理解,有空的時候也會飛去國外,你基本上幾個月才會回一次，回來呆十天半個月又會飛去國外，不知道你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跟節奏,當你在海外那邊的項目都進正軌，已經不需要你三天兩頭過去時，你還是將那兩年的習慣延續下來。”

　“你將你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我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而你可能是忙于工作沒時間，可能也是覺得雜事太瑣碎，很多事你都會通知助理讓我知道。”心平氣和地講述著那段時，“我給你打過電話發過短信，甚至跟你吵架，你就會跟我說，忙完那一段等我年假的時候，我們一起出去玩，我信以為真，結果等我問你有沒有忙完時，你又投到了下一個項目中。好不容易，你有空了，出了幾天時間來——但是，你其實只是換了個酒店工作而已。”

　“不過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對工作有多癡迷我是知道的。后來我覺得我們那樣的相不行，我找你，讓你給我兩個小時的時間，我希你能稍微重視一下我們的小家，我跟你助理通話的時間都比跟你的多，你覺得正常嗎？”失笑，后又收斂了笑意，“然后我把我的訴求通通說出來后，你只說了一句話。”

　徐朝宗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

　“你建議我辭職。”

　“我問你，難道我要以后像你助理一樣，你去哪里出差，我就在哪里的酒店等你陪你嗎？”

　孟聽雨現在再想起這一樁事，心已經平淡了許多。

　側過頭看向他，“這應該是我的答案。”

　徐朝宗的第一反應卻是搖頭否定，“不，不可能，我肯定不會說這樣的話。”

　“是你說的。”

　“不可能。”

　孟聽雨頓時來氣了，“自己說過的話就忘記了？你還沒到那個年齡吧？你的意思是我在胡編造嗎？”

　“不不不，我是說，我不可能說出這麼混賬的話來。”徐朝宗跟分析，“你說出你的訴求來，我怎麼可能讓你辭職呢？那不是沒頭沒腦的？”

　“徐朝宗，你是不是要別人以后跟你說話，都要隨時帶錄音筆啊？”孟聽雨這會兒已經完全沒了睡意，“怎麼，自己說過的話就不承認了，還是你覺得我出現了幻聽，聽錯了你的意思，其實是你要辭職？”

　“不是。我是想說，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咱們在一起那麼多年，你自己說，你的什麼事我干涉過？所以，我是覺得這種話我不太可能會講。”

　孟聽雨冷笑一聲，抱著手肘，“行行行，你沒說你沒說，都是我幻想出來的好吧？都是我瞎編來污蔑你。”

　徐朝宗沉默了幾秒，試探著問道：“我真說了這種混賬話？”

　“沒有。我瞎編的。我寫小說編的。”

　徐朝宗驟然氣勢短了半截。他其實回憶了很多事，他都沒想起來這一樁。

　他想過很多種答案，唯獨沒想到，是從這一刻開始對他失的，而諷刺的是，他自己都已經忘記了當初說過這句話。

　“那我當時說那句話，應該不是你想的意思，雖然這句話很混賬。”徐朝宗無奈不已，“咱們在一起那麼多年，你應該了解我，我從來沒想過要去手你的工作。”

　“現在我知道答案了。”徐朝宗苦笑一聲，“總覺得是百口莫辯。”

　“那就別辯。我說了，都過去了，也許曾經我很介意，但離婚的時候，那些事也就都放下了。我現在也會在想，其實婚姻沒意思的，或許是我的婚姻沒意思，我最后要離婚，并不是我覺得你面目全非，而是我怕有一天我照鏡子時，我都不認識我自己。”

　孟聽雨看向車窗外的夜景，“然后我們就會變兩軀殼，重復著表面上平靜的生活，等到我們八九十歲金婚時，連我們自己都相信這種生活很滿很幸福，那太可怕了。”

　為別人眼里的一段佳話，為了所謂的世俗眼，而去麻醉自己這樣的生活也還不錯，如果愿意的話，還可以去看看邊那些家庭中的一地，更可以欺騙自己已經過得很好了。

　可不是一個演員。

　即便是專業的演員，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輩子都去演一出所謂滿的電視劇。

　徐朝宗沒出聲。

　車輛緩緩駛醫院，在停好車，下車時，徐朝宗突然出聲，夜晚的醫院，一切都是那樣的安靜，他的聲音即便放得很輕，卻也清晰地傳到了的耳朵里。

　他說：“其實我也從來不覺得婚姻是有意思的事，不管你相不相信，當時重生時，我就已經想好了，我這輩子就單著。我這種人，怎麼樣都可以，但如果因為我，因為我們的過去，而讓你對婚姻有了這樣消極的看法，我會覺得我該去死。”

　“因為我知道，在我認識的人里，沒有哪一個人比你對生活更有期待。讓你對婚姻失，是我的錯，像我這樣的人，現在想到以后如果結婚的對象是你，我都會激興，那你這樣比我樂觀一百倍的人，也不要因為我而影響了你本該積極的人生。”

　孟聽雨聞言愣住。

　徐朝宗也跟著下車，將車鎖好，來到旁，見還在發呆。

　“聽雨，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以后每一次你想到婚姻，認為婚姻可怕，其實你都在想起我？”徐朝宗自嘲一笑，“我這個人有多自大有多張狂你知道，你這樣真的會讓我得意。”

　孟聽雨拉好服拉鏈，瞪了他一眼，“激將法留著給你自己用吧。”

　徐朝宗笑，“好了，不說這個沉重的話題了，現在是要給你退燒。”

　進了醫院，一通作后，醫生給開了輸單。

　時間太晚了，也幸好這會兒還有空床位。

　護士給孟聽雨吊上了輸瓶，孟聽雨順勢躺在床上，見難掩疲倦，徐朝宗在護士走后，又看了看輸單，“你睡一會兒吧，這幾瓶打完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了，今天也別折騰回學校了，你就在這睡，明天一早醫生看過況后我再送你回學校。”

　孟聽雨為難地說：“……可是沒帶牙刷牙膏還有巾過來。”

　今天出門的時候已經沖了澡，也刷牙洗臉了，可如果在這里過夜的話，這些東西也是要準備的。

　徐朝宗不甚在意地聳肩，“我去買，反正這個店便利店也沒關門，你還想吃什麼，我一起買。”

　“不。”說。

　“那好。我先出去。”徐朝宗拿起車鑰匙轉要走。

　孟聽雨也不扭，真心實意地說了一句謝謝。

　雖然說今天他沒來，也可以自己一個人來醫院，一個人理好這些事，可不管怎麼說，現在他確實幫到了。

　于于理，都應該說一聲謝謝，都應該記住他今天做的這些事。

　徐朝宗形一頓，注視著，“咱們倆何必這樣客氣，我想今天如果是我遇到這樣的事，你也不會坐視不理。”

　話到這里，他又不確定地問道：“是的吧？”

　孟聽雨嗯了一聲，算是肯定了他這個說法。

　這簡單的一聲“嗯”，他頓心滿意足。

　孟聽雨若有所思地道：“畢竟相了那麼多年，也當了這麼多年的親人，但我還是謝謝你。”

　徐朝宗面一僵。

　笑容逐漸凝固。

　親什麼？什麼人？親人？？

　誰要當的親人，誰要跟做親人。

　他頭一次覺得這一掌扇在了他的臉上，因為他突然想起，曾經他在說不他的時候，也惱怒地想過——都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何必管是還是親呢，親還比更持久呢。

　現在他啞口無言。

　原來這種言論是如此的刺耳。

　他很想糾正并且強調——不是當了這麼多年的親人，是當了十八年親無間的人。

　他不要的親，他要的是。

　最后，他還是什麼都沒說，忍著離開了病房。

　等他買了日用品回來時，病房里的孟聽雨已經睡下了，臉頰枕著枕頭，頭發有些凌，看起來很虛弱的模樣。

　他放下手中的塑料袋時，作輕得仿佛在放地雷。

　生怕發出一點點聲響吵醒了。

　他連椅子都不敢拖，干脆一屁坐在地上，靠著一邊，專注地凝視著的睡。

　分開后這麼長時間，他好像也沒有機會這樣看。

　他看得神。

　孟聽雨似乎是做了什麼夢，囁嚅，他想湊過去聽，又不說了，正當他要退開時，不經意地瞥見，眼角有眼淚過。

　也許是生病不太舒服。

　也許是夢到了什麼難過的事。

　徐朝宗如遭雷擊般愣住，連呼吸都不敢了。的眼淚過，滲到了枕頭，那一小片有潤的痕跡。

　他才記起。

　其實今天也是跟秦渡分手的日子。

　怎麼可能不難過呢？本來就是這樣細膩且的人，任何一段結束的時候，都不可能不難。

　徐朝宗撇過頭，他大概是被病毒傳染了。

　他覺自己也很不舒服，鼻子酸到無以復加。

　他眼眶微微泛紅，最后垂頭，將臉埋在膝蓋，仿佛是在休憩。

　他依然相信，今時今日對秦渡的，絕沒有當初對他的多。嚴格來說，跟秦渡也沒有相多久，那現在跟秦渡分開都難，那……那個時候呢？當決定放下這段婚姻，放下長達十幾年的時，又是怎樣的心？

　而在難過時，他又在做什麼？

　是了，他毫無知覺，他都沒注意到日漸枯萎。

　孟聽雨睡得并不安穩，有些輕微認床，這又是如此陌生的環境，而還在輸，只淺淺睡了半個多小時后，迷迷糊糊地醒來，正好看到徐朝宗坐在地上，低喃了一句：“回了？”

　這一瞬間。

　風從沒關的窗戶里鉆了進來。

　好像將他帶回了前世里那麼多個日日夜夜。

　他還以為回到了過去。

　那時候他很忙，有時候加班應酬到很晚，回來的時候總是輕手輕腳，不敢吵醒，也是像現在這樣，迷迷瞪瞪地坐起來，頭發還糟糟的，像是自言自語“回了？”然后繼續倒頭睡覺。

　徐朝宗嚨艱，他跟前世一樣，語氣很輕地回道：“嗯，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