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竹林是清涼的。
上村有一大片的竹林,這里時有村民來砍竹子回去做竹編。
冬春兩季也常被村民們顧,先挖冬筍再挖春筍,時不時還來摘幾朵純天然的竹蓀回去燉老母湯。
竹筍有分大小年,特指春筍。
寧渝與喬茗茗一前一后走過越小溪流的獨木橋,站定后著竹林對說:“明年是大年,這里的春筍肯定收,你不是想吃腌篤鮮嗎,今年冬天臘上一塊,然后等開春雪化了春雷來了咱們就做腌篤鮮吃。”
喬茗茗欣喜答應,接著又好奇:“你怎麼曉得是大年還是小年?”
寧渝拉一把繼續往前走,“一般來說逢雙是大年,逢單就是小年。”
“年的單雙嗎?可明年是75年。”
“不對哦,是竹子年齡的單雙。”
寧渝笑了笑,隨手用山鋤把旁邊的野草撥開,出一條竹鞭來。
他敲了敲說:“聽到沒,聲音脆脆的。這個竹鞭的側芽也很飽滿,明顯是會長筍的竹鞭。”
喬茗茗聽倒是聽不太出來,可看卻能看得出來,指著它和另外一個竹鞭對比說道:“這個竹鞭也更壯。”
“唔,你這樣判斷也對。”寧渝又帶后退幾步,仰頭看向前方:“其實你看葉子就能看出來的,大老遠看去黑黑的是大年,黃不拉幾的就是小年。”
喬茗茗恍然大悟。
說完,兩人開始爬上山。
拄著木邊爬邊道:“我打聽過了,做竹床做竹編都是用竹,咱們這次就找竹。”
竹山上特別多,但怎麼選也是有講究的。
喬茗茗拍了拍自己邊的竹子,氣吁吁說道:“竹的纖維要,紋路要清晰,必須得要四年往上的竹。如果有七八年的年竹當然最好。”
說著,這個瞧瞧那個看看:“這個,這個,還有那個,我覺得都行!”
寧渝拿起柴刀開始砍,含笑道:“你選的不錯,這幾條確實可以。”
喬茗茗立刻叉腰咧笑了。
不過哭的還在后頭,要不怎麼說砍竹子難呢,不是難在砍,而是難在搬。
特別是他們這種必須得一整竹子直接搬到家里的更是難了。
喬茗茗和寧渝上山下山走了兩趟,又讓寧渝帶著小弟上山一趟,終于把選好的竹子全部給搬了下來。
癱倒在墻外的椅子上,累得夠嗆。
天垂淚:“難怪隔壁黃莊搬杉樹一能有兩,我的天吶這真真是汗錢。”
喬小弟正在竹子,趕湊近,驚奇道:“二姐,你這是聽誰說?一兩錢啊,竟然還有這種好事兒!”
喬茗茗頓時撐起瞪他:“你千萬別起這個念頭啊,你這小板去了能抗得起樹嗎?”
“一兩!我一天走五趟,可就有整整一塊啦!”
一天一塊是什麼概念啊,每個月能有三十呢。這可跟在城里拿工資差不多,剛進廠許是還沒有三十。
喬小弟想得出了神,明顯心。
喬茗茗給他一個腦瓜崩兒,大聲道:“一五你都不許去,我聽蘋果說好多剛來沒一年的知青因為缺錢,去那里后不是手傷了就是斷了。就算是小心點,安安全全掙到錢的一個月下來也瘦了好幾斤。”
這話是假的,只聽蘋果說過有一個知青斷了另一個了手,但這并不妨礙夸大其詞說出來嚇唬喬小弟。
這孩子也很虎呢,膽子是兄弟姐妹中最大的。你要是沒把他嚇唬住,他今天晚上就敢跑到黃莊去報名。
知青如今下鄉都有安家費,可費用不多而且一口氣給你發完了。
頭幾個月知青沒適應,賺不到多工分分不到多糧怎麼辦?就只能用安家費,把錢花個。
哦,還有那種得把安家費寄回家的知青,這個年代城里也不好過。
這種時候,沒糧沒錢,家里不但沒有給予幫助還寫信要錢的知青,就只能去搬杉木。
喬茗茗想起去年冬天,村里就有兩個知青去搬木頭。
那白雪皚皚的天氣,搬幾天下來手都腫得快爛了。還是楊大夫實在看不下去,拿了半瓶治凍瘡的膏藥送給他們。
喬茗茗了小弟的胳膊:“還沒我的胳膊,趁早放棄這個念頭啊。”
喬小弟沒說話,又去理起竹子來。
喬茗茗緩過來了,開始做飯,伴隨著院子里劈竹子的聲音,很快把飯菜做好。
吃完飯后,把彰彰放在床上,讓衡衡看著妹妹,三人一起合力把竹子理完畢,如今只剩下手做了。
怎麼做呢?
寧渝撓撓頭:“先要做竹管吧?”
喬茗茗擼起袖子:“做唄,咱們先試試。”
寧渝:“可別,我怕竹子不夠又得上山。”他先拿張紙出來,畫了畫圖紙,把各個部位都仔細考慮過后,開始制作。
先是砍出細不一的竹管來,然后鉆孔,用火燒著烘彎。
這個步驟特別神奇,在火的作用下竹子變得黑黢黢的,然后彎曲形。
下一步,就是榫接。
最后,上竹釘固定。
從午后的炎熱做到傍晚的微涼,他們磕磕絆絆的終于把一張方形大竹床給做好。
全程沒有用到一鐵釘,純純的純天然,看得喬茗茗滿足棚。
竹床涼爽就涼爽在躺上時冰涼得跟躺在冰上一樣,特別是在這炎炎夏日里,在竹床上睡著舒適又通風。
“唯一的一個缺點!”喬茗茗在床上滾了好幾圈后坐起來,苦著臉說,“夾人頭發,夾得真的好痛!”
捂著頭,憤憤地從床上隙里揪出一頭發來。
寧渝嘆氣:“沒辦法,已經是能做多就做多了,放個枕頭就能解決。”
也是,沒夾就算不錯了。
竹床做好,剩下的竹子留著明天做兩個竹搖椅。
只是,今晚睡不睡竹床?
喬小弟好奇:“做完后不是還要煙熏驅蟲,然后曬曬的嗎?”
喬茗茗痛苦:“我熱啊。”
寧渝:“沒事兒,睡一天也沒關系。”
大不了等茗茗睡著了,他直接把抱回房間里。這姑娘這會兒正是上頭的時候,不讓睡得惦記一整夜。
行吧!
喬小弟離開了,心想過兩天自己也要讓姐夫給做一張,這樣放在知青院的大院子里睡著肯定舒服。
他們那個房間都是男生,晚上不僅熱,而且總有一味兒在縈繞。也就是他在家時常跟侄子們睡,要不然肯定不了。
想起這個,喬小弟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姐姐說的搬杉木的事。
夜晚,繁星點點。
今天晚上天上的星星多如牛,月亮更是皎潔明亮,坐在院里竟然能朦朦朧朧看到屋外的小道。
夫妻倆把彰彰哄睡著后,就帶著衡衡躺在竹床上。竹床很大,完全足夠躺下他們三人。
衡衡很開心,抱著他的小抱枕眼也不眨地仰著星空。
夫妻倆這會兒正在點艾草,院子的四周都點燃了艾草,當煙霧裊裊在黑夜里升起,散發出的艾草獨特的香味兒時,嗡嗡作響的蚊子就被驅趕開來。
不僅如此,他們還用艾草和菖泡了水,洗完澡再涂抹到上,這大約算是天然花水了吧。
“啊~”上床了,喬茗茗瞇著眼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太爽了,穿著寬松極薄的棉麻睡,竹子冰涼的覺就過服被知。
加上院里四通風,天上廣袤無垠的星河令人心靜,夏日的燥熱就在一點一點的散去。
衡衡躺在爸爸媽媽中間,樂呵得角上的笑容一下都沒停過。
“媽媽,我好幸福好快樂呀。”他翻個面對著喬茗茗,滋滋說道。
喬茗茗笑了,和寧渝對視一眼道:“嗯,我也幸福,也快樂。”
不僅快樂這一刻,還快樂你有知幸福且表達幸福的能力。
夜漸漸深。
三人談天說地,指著星星胡說名字,說到最后伴著昆蟲與微風的聲音進夢中。
寧渝一直堅持著,直到邊的母子倆都睡后,他才緩緩抱起衡衡往房間走去。竹床還是太涼,可不能睡太久。
放下衡衡后,又接著把喬茗茗給搬回屋。
這姑娘睡后睡的也賊死,撓了撓臉,砸吧砸吧,甚至還在他懷里翻了個,反正怎麼著就是沒醒過來。
屋里四個窗戶都敞開著,風吹進來了,好夢還在繼續。
*
翌日。
寧渝這回不需要小弟來幫忙,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就把兩張搖椅給通通搞定。沒曾想竹子還有剩,于是想了想又做了一張竹茶幾。
竹茶幾擺放在兩張搖椅中間,又把搖椅放在繁茂的桂花樹下。
樹影婆娑,只有幾束才能穿過樹葉照下來。
通常夫妻兩人坐在這兒說說話,喝個下午茶休憩一二也非常不錯。
今天便是如此。
喬茗茗是個儀式很強的人,拿出在山上采的野茶葉,泡了壺茶慢悠悠喝著。
寧渝忽然道:“你估計還得盯著點小弟。”
喬茗茗:“咋的啦?”
“他想去搬木頭的念想還沒消呢,估著心里頭還在琢磨著這件事。”
喬茗茗疑地“哈”了一聲:“不缺吃也不缺穿,怎麼就非得惦記著這件事?”
寧渝倒是猜到了其中的,他猜想小弟是想掙點錢寄回家去。喬茗茗不解:“為什麼啊,家里倒是常寄東西給他,哪里還需要他來補呢?”
那些需要知青補的家庭,幾乎都是家里弟弟妹妹多的,而知青又屬于長兄長姐。
比如說項琪,聽說他前幾年就經常省吃儉用地攢口糧,月月都要寄回家,直到這幾年才好些。
而前段時間新來的王紅英,這姑娘家里才慘呢。家貧困,說是城里,其實過得還遠不如上村。
家里弟弟妹妹得有五個,最小的才一歲八個月。前段時間這姑娘家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急得滿村里借糧。
村里人都不錯,不管怎麼說半碗米還是能拿出來的。最后湊到半袋子的米,加上幾斤黃豆寄回了家,王紅英還哭了一場。
寧渝嘆氣:“小弟估計是在想房子吧。”
“房子?”喬茗茗更懵了,“這和房子有什麼關系?”
寧渝:“爸媽那里不是要重新分房了嗎,他們不是想著想換一套大一點的房子,這其中是得補錢的對吧?”
喬茗茗恍然大悟:“因為這個事!”
張著思考片刻,皺眉道:“他這才幾歲啊,哪里要他心這麼多的事。”
換房子估計也就這幾個月的事,他就算去搬木頭賺的那些錢夠補嗎?
寧渝躊躇,小聲說:“要不然我們出點錢,讓小弟寄回家。”
換房子的機會不是隨便就能有,這次如果沒換,估著未來十年都再也不上。
喬家的房子實在是小,不換真不行。
喬茗茗撓撓頭:“不是啊,你這麼小心翼翼干嘛,說的是給我家錢……而且我也不是不愿意給,我是在想媽肯定不會收。”
平常給的孝敬錢兩位老人會收,但涉及到這種大錢,和大姐怎麼塞恐怕都沒用。
寧渝:“那就借吧,反正咱們現在沒有什麼需要用錢的地方。”
當初家里的錢都是茗茗管著,一直都把錢放在那個小空間中,所以他們手上其實還有不錢的。
放在那里,還不如借給爸媽換房子。往后茗茗要是回家了,也能有地方休息休息。
喬茗茗:“行吧,媽說不準又不肯收呢,和爸吧,有時候別扭又固執。”
說著,干脆起去寫信。
信上說了,自己有錢!
不止當年家里的存款,就是坑來的那一筆錢還沒花呢。
而且,特別強調了:
親的喬達與趙瓊花同志,錢是借的,得還哦。
寧渝:“……”
喬茗茗呼呼兩聲吹走紙上的落葉:“沒辦法,要不然他們不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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