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堂。

　黎枝枝正坐在長公主側,寧王妃笑著夸贊道：“這孩子看著頗是乖巧，這面相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說著，又親切地向黎枝枝道：“平日里若是得空,也可以去我那里坐一坐,說說話。”

　黎枝枝連忙應了下來，眼角余一瞟,不聲地看向一旁的寧王世子蕭汶,正好對上對方的目，帶著幾分打量的意味。

　上一輩子,黎枝枝見過寧王世子的次數并不算多，對他也不怎麼了解，只聽過傳言，說他的子溫吞和善,謙恭有禮,頗肖其父寧王殿下,可黎枝枝心里知道事實并非如此,真正溫吞和善的人，會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就把另一個人活活淹死在花池里嗎？

　不過是一頭披著皮的野罷了。

　而與此同時,蕭汶也在打量黎枝枝，平心而論,他見過了許多人，但黎枝枝的模樣仍舊能讓他眼前一亮,下意識又多看了幾眼，只是不知為何，他敏銳地覺到了對方神態中的排斥意味，很晦,倘若不是他心細，幾乎無從發現。

　蕭汶心中意外，不明白這排斥從何而來，他仔細地回想許久，也沒有頭緒，因為在這之前，他從未見過黎枝枝，自是不可能得罪。

　他本能地對黎枝枝起了好奇之心。

　長公主和兩位王妃又閑談了幾句，有一名婢匆匆過來，稟道：“殿下，前面有人吵起來了。”

　長公主微微蹙起柳眉，仔細問道：“怎麼回事？誰吵起來了？”

　“是建昌侯府的小公子，和幾位夫人起了爭執。”

　黎枝枝聽了，心中也是驚訝不已，裴言川？他之前不是走了嗎？怎麼才一會功夫又和人吵起來了？

　長公主略一思索，起道：“本宮過去看看，枝枝，你在這里陪著兩位王妃說說話。”

　晟王妃和寧王妃連忙道：“公主殿下請便，我們在這里坐著，倒也清凈。”

　長公主走后，沒過多久，晟王妃又說自己心里悶，想氣，蕭嫚便扶著出去散步了，屋里只剩下黎枝枝和寧王妃，以及寧王世子蕭汶。

　寧王妃笑著和黎枝枝談，蕭汶在一旁聽著，忽然道：“我觀郡主頗有些面，是否從前在哪里見過？”

　這句話里似乎帶著點試探的意味，黎枝枝來京師才沒多久，自然不可能與他有什麼集，心思電轉間，便知道自己方才了些許端倪，被對方察覺到了，不由暗自心驚，面上卻故作靦腆，怯生生答道：“恐怕沒有，只是我早就聽聞世子殿下一表人才，龍章姿，心中頗為崇敬，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頓生自慚形穢之，若有失禮之，還請世子見諒。”

　是個人都喜歡聽好話，更何況還睜著一雙清澈的眸子，看起來十二萬分的誠懇，仿佛發自真心實意一般，蕭汶也接了這個解釋，不由想起傳言中黎枝枝的來歷世，如那般微賤出，在自己這樣的天之驕子面前，會覺得自卑也算正常。

　蕭汶微微笑了笑，寬道：“你如今能封郡主，自有你的過人之，倒也不必過于自輕了。”

　黎枝枝面赧然，道：“是，只不過我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往后要請世子殿下多多關照。”這般乖巧溫順，蕭汶心中油然生出一種優越來，覺得黎枝枝很識時務，看也更是順眼了幾分。

　過了一會兒，蕭嫚和晟王妃還不見回來，黎枝枝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神有些擔憂，寧王妃見狀便道：“派個下人去瞧一瞧。”

　下人領命去了，寧王妃抿了一口茶，道：“這茶不錯。”

　聞言，黎枝枝眉眼微彎，笑道：“這是今年的新茶，另外還有一種明前龍井，味道也十分的好，若是王妃和世子有意，可以試一試。”

　寧王妃欣然答允，黎枝枝便命人去取了茶來，凈了手，親自為泡茶，一邊陪著二人閑聊的同時，還在不聲地試探。

　發現此時的蕭汶和蕭嫚之間的關系還不算親近，提起蕭嫚時，蕭汶的語氣中流出幾分不屑的意味，像是不怎麼看得上對方。

　這就有些意思了，黎枝枝可是記得，上輩子死的時候，這兩人已經走得很近了，不過現在麼，也算是一個契機……

　蕭嫚扶著晟王妃回來的時候，屋里的氣氛正是融洽，三人閑談，言笑晏晏，一時間竟沒有人注意到們，還是黎枝枝的眼風掃了過來，笑地向打招呼，邀坐下來喝茶。

　一看見對方那面上的笑意，蕭嫚就覺得惡心無比，心中厭煩，可這里是公主府，必須收斂，故而只能扯了扯角，婉拒道：“不必了，我不。”

　寧王妃熱絡地勸道：“這茶是郡主親手所泡的，味道很是不錯，也請王妃坐下來試一試。”

　晟王妃便拉了兒一把，向使了一個眼，兩人也坐下來，一起喝茶。

　婢分好茶，蕭嫚只略微沾了，便放下茶杯，皮笑不笑地道：“想不到郡主竟有這般手藝，連王妃和世子殿下都能討好，對你贊不絕口呢。”

　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滿腔的酸妒，話里都帶著刺兒，蕭汶看過來一眼，眉頭皺起，黎枝枝卻像是沒聽出話里的意思，只微微一笑，道：“縣主覺得這茶如何？”

　蕭嫚了，想譏諷幾句，但又看了看寧王妃和蕭汶，到底是把話頭咽下去，咬著牙道：“好茶。”

　黎枝枝便又替分了一杯，笑道：“那縣主就多喝點，上好的明前龍井，宮中賜的呢。”

　……

　卻說前廳，建昌侯夫人起初是在和旁人閑聊喝茶，聽說有人起了爭執，一時間還沒想到裴言川上去，只面訝異道：“這可是公主府，怎麼能在這里生了齟齬？未免太不看場合了罷？”

　誰料一盞茶還沒喝完，便聽見有人道：“侯夫人，是你家那個小兒子，和江夫人、王夫人吵起來了。”

　乍聞此言，建昌侯夫人只覺得眼前一黑，茶盞都險些沒拿穩，急急忙忙地站起來，道：“在哪里？”

　“就在外邊呢。”

　侯夫人三兩步出了花廳，便聽見了嘈雜人聲，其中吵得最厲害的那個聲音，果然是那不省心的小兒子，旁邊還圍著一圈人，侯夫人連忙過去，便聽見裴言川大聲道：“你們在這里編排些什麼話？議論別人的是非，真不要臉面！”

　侯夫人恨不得捂住他那張，當即深吸一口氣，怒喝道：“裴言川！你給我住口！”

　那幾個夫人正爭得臉紅脖子，見了，如見了救星一般，連忙圍過來，紛紛道：“侯夫人！”

　“侯夫人您看看您家這位小公子，實在是太過分了！”

　“夫人，令郎著實不像話，我們幾個正在閑談，他卻無事生非，去搖梅子樹，您看看，您看看我們這上的梅子……”

　那位夫人扯起襟給建昌侯夫人看，六月多的梅子都了，隨手一就滲出深紫的，更何況是從樹上砸下來的？那幾位夫人的襟口上和衫上都沾了梅子，就連額頭和臉上都有，形容狼狽不堪。

　建昌侯夫人怒火中燒，惡狠狠地剜了裴言川一眼，意思是你回去給我等著！

　面上又陪著笑，對那三位夫人道：“諸位見諒，小子無狀，不懂禮數……”

　正在這時，一個略顯威嚴的子的聲音道：“發生什麼事了？”

　霎時間，所有人都看向聲音來，人群分開，一眾仆婦簇擁著長公主緩緩行來，驚主人家了，侯夫人心里暗自糟，恨不得一掌把那孽子拍進地里去算了。

　不然就地掐死，給這幾位夫人和長公主賠罪。

　誰料長公主一出現，那幾個鬧得正厲害的夫人竟一齊偃旗息鼓，甚至有一個干笑道：“沒什麼，只是小事罷了，想不到竟驚了長公主殿下。”

　人群中有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開口道：“哎，王夫人，方才您可不是這樣說的，非要揪著這位裴小公子給您道歉賠不是呢。”

　旁邊人紛紛附和：“是啊是啊，如今長公主殿下出來了，正好給王夫人幾位主持公道，您只管大膽地說。”

　那王夫人表尷尬，甚至帶著幾分慌，竟是有些下不來臺了，死活不肯開口，建昌侯夫人的心中登時起了狐疑，想起方才裴言川說的話，低聲問兒子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裴言川低垂著頭，了，卻又猶豫了，正在這時，長公主沉聲道：“今天原是公主府有喜事，本宮的兒封郡主之位，故而設宴邀請諸位前來，不想竟出了這等鬧劇，幾位若是不給本宮一個代的話，這傳出去，旁人還以為公主府是任人都能撒野的地方。”

　聽聞此言，建昌侯夫人不急了，用力擰了裴言川一把，氣道：“你倒是說啊，平常鬧得歡，現在又了鋸葫蘆了，你方才說，這幾位夫人在道別人的是非，究竟是什麼意思？”

　裴言川被擰得痛嘶，一張

　俊臉都要扭曲了，片刻后才道：“們……們在議論黎姑娘。”

　那幾位夫人都面不安，低垂下頭去，裴言川繼續道：“們說，黎姑娘認了長公主做義母之后，就看不起養父母了，連今天來賀喜的都沒有黎府人，說不孝順，還說之前圣旨都沒下，黎姑娘就跟黎府斷絕了關系……”

　這話一出，長公主的臉登時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