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金鑾殿中, 大周的君主高高坐在上首,凝視著下面的一排貢士,等著沈暮朝的回答。
殿中安靜,所有貢士皆屏氣凝神, 不敢抬頭仰君主一眼。
沈暮朝微微垂首, 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飛速思考著應對之策。
他無親無故, 無權無勢, 寒窗苦讀多年, 終得以站在金鑾殿中, 怎會不盼著連中六元?
可上首凝視著他的人,不是他平日接的市井人家,也不是書院里給他講學的夫子,皇上萬人之上,若他回答有一個字的錯誤,便會招致皇上的厭惡。
哪個君主喜歡野心、狂妄自傲的臣子呢?
他回答是, 不可以,回答不是, 更不可以。
然而皇上還在等著他的回答, 他不能拖延,也無法拖延。
大殿里擺著鎏金冰鑒,可沈暮朝的后背還是生出了一層薄汗。
皇上雖然看起來和藹近人, 但沈暮朝清楚, 他這一次的回答,關乎著皇上對他的觀, 也關乎著他的前途。
他該怎麼回答呢?千鈞一發之際, 沈暮朝突然想到了紀云窈。
殿試那天, 紀云窈在馬車上說過,讓他不要張,順其自然即可,皇上乃賢明之主,見過的人和事多如牛,不要擔心在皇上面前失儀,當然,在皇上面前耍小聰明也是不行的。
沈暮朝呼出一口氣,清越的聲音在金鑾殿響起,“回稟皇上,學生數年苦讀,曾幾何時,也做過連中六元的夢,若能如此,學生喜不自勝。”
“但學生的未婚妻對學生說過,學生名次靠前還是落后都無妨,都會在府里等著學生,為學生設宴慶賀。”
“無論學生是否連中六元,在學生未婚妻的心里,學生并不差勁。”
“學生自然期盼連中六元,然而六元與否并不是最重要的,并非評價學生的唯一標準,也非學生最在意的。”
沈暮朝前半段的回答,皇上不意外,但聽到最后一句話,皇上道:“哪你最在意什麼?”
“讀書做人,無愧于心,腳踏實地,不虛度,不負好友親人的期盼,這才是學生最在意的。”頓了頓,沈暮朝又補充道:“不過,眼下學生最在意的,是希不辜負學生未婚妻的期盼。”
“會試前的一個月,學生的未婚妻幫助學生許多,甚至不顧自己的聲譽來維護學生,學生希能讓風風、不留憾地嫁給學生。”
皇上輕笑出聲,在金鑾殿中,敢當著他的面提未婚妻的,沈暮朝是第一個,到底還年輕!
可他挑的是狀元、是進場的新鮮,不正是需要像沈暮朝這樣的年輕人嗎?
沈暮朝之前連中五元,他的才華與學識自不必說,在金鑾殿向他回話,年也是坦從容、沉穩有條,沒有一畏。
誠然,殿試時沈暮朝做的文章,部分觀點與看法皇上是不認可的,可沈暮朝只是一個年輕書生,皇上竟想不出該如何推翻和反駁,不正說明沈暮朝有超世之才?
皇上掃過一圈,大殿里恭敬垂首的貢士有十多個,一眾人中,給他留下印象最深的只有沈暮朝。
勇擋歹徒而出,儀表堂堂又如松如竹般清正,大周需要的便是像沈暮朝這樣的讀書人!
皇上面贊許,“你提到你未婚妻,看來你是快要和你未婚妻親了。”
“風風、不留憾?那好,朕就讓你連中六元!”
“沈暮朝,你可不要讓朕失!”
沈暮朝怔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把意外與激在心頭,他神端正從容,上前一步,朗聲道:“是!”
年清越堅定的聲音回響在大殿中,年輕俊朗,意氣張揚!
沈暮朝被欽點為狀元郎,李維排在了二甲第一,張寒舟與謝玨分別是榜眼和探花。
其實,皇上最初是打算讓沈暮朝當探花的,無他,沈暮朝的相貌著實太過俊朗,只有他當探花郎才最有說服力。
再者,會試三年一次,狀元有許多,但連中六元的狀元,百年難遇。是以,今科狀元的人選不可敷衍。
不過,經過與諸位貢士的談,皇上最終改了主意。
陸大學士提到沈暮朝見義勇為的事,其實是在舉薦沈暮朝,沈暮朝自的表現與應對,也確實挑不出錯。
至于沈暮朝提到了他的未婚妻,皇上也不覺得沈暮朝太過兒長,年輕人,本就如此。沈暮朝能提到自己的未婚妻,反而說明他是個有抱負又有有義的男子。
傳臚大典后,高大的宮門依次開啟,新出爐的三百名進士準備騎馬游街!
對于這些進士而言,穿著進士長袍,騎著高頭大馬,游遍街,無疑是一生中最輝煌難忘的時刻。
觀看進士游街的人有許多,街道兩旁圍著男老,道路兩邊的茶樓、酒樓也都被預定了。
紀云窈提前讓小廝在茶樓定了一間房間,房間在二樓,等沈暮朝騎馬經過這里的時候,還有紀夫人等人就能看到。
除了紀云窈、紀夫人和小善,紀云窈的兩位表哥今日也過來了。
紀云窈打趣道:“二表哥,你不是不想見沈暮朝嗎?”
“騎馬游街的機會,我是不知道有沒有了,但表妹夫這麼風,我可不能錯過。”岑林又嘿嘿一笑,“再說,我要是不來,我做夢的時候都不知道該怎麼夢。”
還不到時候,紀云窈看了一眼回到了桌子邊,小善和岑林倒是有耐心,趴在窗欞旁,邊說話邊注意著下面的靜。
大表哥岑森坐在梨木椅上,呷了口茶,“表妹,你和暮朝的婚期定在七月份,時間不短,但也不長,你和姑母這邊我倒是不擔心,但暮朝那邊可把東西都準備好了?”
紀云窈聲道:“他畢竟不是世家子弟,邊又沒人幫他持,一些繁瑣的禮節都省掉了,他要準備的,也不過就是聘禮和宅子,這兩樣他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大表哥你別擔心。”
其他的岑森倒不擔心,“宅子也準備好了?”
紀云窈“嗯”了一聲,“宅子是三進的,在永樂街,環境、位置都不錯,雖然是從別人手里買的舊宅子,不過稍微修繕一下就能搬進去。”
“買宅子的錢,也是沈暮朝出的。”
聽紀云窈這麼說,岑森就徹底放心了,“有需要幫忙的,你盡管讓小廝來岑府。”
紀云窈笑著道:“大舅母不也在忙你的親事?”
岑森前段時間也定親了,娶的是一位史家的大小姐。
岑森:“這不還有岑林嗎?反正他這段時間閑著也沒事干,他說等咱們倆的親事過去了,他再去書院,干脆就讓他去你們府里幫忙!”
……
岑林百無聊賴打量著前方,這時,街道兩旁人群喧嘩起來,穿著盔甲的林軍開道,眾位騎著高頭大馬的進士出現在人群面前。
最前方的年一緋的狀元服,面如冠玉,背脊直,位于馬背之上,修長的手輕握著韁繩,不不慢進人群的視野。
岑林眼珠子瞪大,趴在窗欞旁,拍了拍小善的胳膊,急忙道:“小善你快看,那是不是沈暮朝?”
小善驚喜地起來,“是,是沈公子!”
“姐姐你快來看,沈公子是狀元!”
紀云窈正在和岑森話閑,聽到這句話,怔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沈暮朝竟然是狀元?
紀云窈快步走過去,緋長袍、頭戴帽的年走在最前頭,引領著其他的進士,年氣度清貴,寬肩窄腰,俊無儔,不是沈暮朝是誰?
紀云窈忍不住眸子彎起來,大表哥岑森也快步走過來探頭往外看。
岑林和小善滿臉喜,忍不住起來,“沈公子/表妹夫可太厲害了,是狀元哎!”
一貫沉穩的岑森忍不住嘆,“可不止是狀元,這可是連中六元的狀元!”
回到侯府后,小善這段時間有跟著夫子練字讀書,但不懂這些,“大表哥,連中六元的狀元很嗎?”
岑森激地道:“大周建朝兩百多年,連中六元的狀元只有兩個,可謂是百年難遇,你說不?”
百年難遇?
也就是說,加上沈暮朝,整個大周幾百年間只有三個連中六元的狀元。
小善驚訝地張大,“大表哥,姐姐,沈公子莫不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文曲星下凡?”
岑林眼睛一亮,“對,表妹夫就是文曲星下凡!難怪他是狀元,大哥,表妹,你們看,我這次落榜可不全是我的原因,天上的文曲星還有別的神仙,都沒下凡到我上!”
岑森隨手用折扇敲了他一下,“別找借口,等辦完了表妹和我的親事,你就給我去書院讀書去!”
進士游街,年輕的姑娘們手中拿著手帕、荷包或是花枝,朝馬背上的那些進士扔去。
“探花郎好俊啊!”
“乖乖,最前頭的那個狀元郎怎麼比探花看著還俊!”
“不僅俊,瞅著也更年輕!也不知道這個狀元親沒有?”
“你就別想了,人家狀元郎早就定親了,會試前他就去永安侯府向紀大小姐提親了。”
“沈狀元現在可是連中了六元啊!哎呦,后悔死我了,早知道我就該押沈狀元高中的!”
……
往年進士游街,探花郎收到的花枝、帕子最多,今年倒是不一樣,年輕姑娘們紛紛把手里的東西往沈暮朝上扔去。
紀云窈垂眸著這一幕,心想,幸虧沈暮朝定親了,不然,要把他榜下捉婿的人肯定不。
小善從桌子上的長瓷瓶里了一枝海棠,“姐姐,你要不要也給沈公子扔一朵?”
紀云窈接過來轉了幾圈,搖搖頭,“不要了。”
在二樓,扔不到沈暮朝上的。
林開道,騎馬游街,一個人最風、最榮耀的時候莫不如此。
紀云窈兩頰出笑,心里也替沈暮朝高興。
經過茶樓,沈暮朝下意識抬頭。
紀云窈告訴他,他們一行人今天會在茶樓等他。
小善高興地指了下,“姐姐,沈公子在看你!”
岑林更是瘋狂擺手,“表妹夫,表妹夫,我們在這兒,你聽到我喊你了嗎?”
紀云窈臉一紅,拍了岑林的胳膊一下,“二表哥你快別喊了。”
實在太恥了!
不知道沈暮朝有沒有聽到,其他人肯定能聽到。
年雙眸清燦,眸中浮出溫煦的笑,仰頭凝視著二樓窗欞邊的年輕閨秀。
茶樓二樓往外看的人很多,但紀云窈很好辨認。
紀云窈抿一笑,探而出,一手扶著窗欞,一手握著那枝海棠,對著沈暮朝搖了搖。
這一搖,人群更熱鬧了,“哎呦,沈狀元和紀大小姐好恩啊!”
“一個是侯府小姐,一個是寒門出的狀元郎,沈狀元是不是為了紀大小姐才這麼用功讀書的?”
“話本子里也沒沈狀元和紀大小姐甜,我還看什麼話本子啊!”
“沈狀元不接別人扔的話,是不是就等著紀大小姐給他扔花呢?”
……
忙完一系列事,傍晚時分,沈暮朝終于回到了青石巷。
騎馬游街后,皇上又在曲江邊設了宴,招待他們這些新科進士,除了皇上,幾位皇子與朝中大臣都在。
沈暮朝是狀元,向他敬酒的人是最多的,他沒吃多菜,酒水倒是喝了一肚子。
沈暮朝腦袋有些暈,回到青石巷,他先把上的服換下,沐浴更后,才去永安侯府。
永安侯府的馬車已經在外面等著了,沈暮朝掀開竹簾,看到紀云窈時,有些意外,“你怎麼也在?”
紀云窈笑地道:“還不是我娘親,我娘親說今天是個不一般的日子,一定要讓我來接你。”
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沈暮朝雖然還沒房,但他也和紀云窈定親了,對他來說,今天確實不一般。
紀云窈笑盈盈地道:“沈暮朝,恭喜你呀,你不知道,我們看見你在最前頭的那一刻有多驚訝!”
“不你們驚訝,其實我也這樣。”忙碌一整天,沈暮朝往后靠著車壁,“我沒想過皇上會欽點我為狀元。”
沈暮朝是讀書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連中六元有多困難。
紀云窈道:“你不是說殿試那天皇上盯著你看了好大一會兒嗎?看來當時皇上對你不是不滿意,而是有其他原因。”
“是。”頓了頓,沈暮朝道:“今天皇上問的話,也不怎麼好回答。”
說到這兒,沈暮朝目落到紀云窈臉上,勾了勾,“說起來,要不是你,或許我不了狀元。”
紀云窈不解,“什麼意思?”
“皇上問我的問題不好回答,當時我還張,但想到了你之前對我說的話,我就放平心態了。”沈暮朝溫聲道:“后面回答的時候,我也提到了你,皇上看起來還算滿意。”
紀云窈有些小得意,“哎呀,看來我運氣好的。”
今天一天就沒閑著,馬車里清甜的果香與紀云窈上的清香飄鼻端,沈暮朝昏沉的腦袋清明了些,他靠著車壁休息的時候,余瞥到了小幾上的一支海棠。
白天給他扔花的人那麼多,他全躲開了!
那些花和荷包,經過了別人的手,他連都不想一下,不過,張寒舟的未婚妻高玥也給張寒舟扔花了。
沈暮朝長睫翹一下,突然道:“白天扔花的人好像不,我見好多子也給們夫君或是未婚夫送花了。”
紀云窈點點頭,“是這樣,我也看到了。”
安靜片刻,沈暮朝輕咳一聲,狀若隨意地道:“那你怎麼沒給我送花?”
他弒血天下,唯獨對她溫柔內斂,寵她一世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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