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副將自己拔追上去，甚至連馬都來不及找了，扯著嗓子吼：“前面的給老子停下來！！！”

　“折子不送了！！！”

　“快回來啊！！！”

　追了兩條街才將折子追了下來，累的他一屁坐在地上只剩下氣的份兒，小兵慢了幾步才追上，陳副將折子扔給他，氣吁吁的道：“立刻、馬上、去、抓藥！”

　說完后，用手指著遠，命他趕去。

　小兵剛開口：“將軍——”

　陳副將這一日早已心俱疲，現在又狠狠跑了這麼一截路，累的有了些脾氣：“閉！快去！”

　小兵這才灰頭土臉的去抓藥。

　陳副將在原地坐了會兒，接了不巡邏兵的關心，又覺得不太放心，跟著小兵一起去抓藥，盯著大夫將藥熬上了，他才看了眼小兵，見他站的筆直、一副張過頭的模樣，心想是自己剛才兇了些，嚇到了孩子。

　輕咳了聲，擺出親民的架勢，閑聊似的問道：“將軍的折子沒寫，有沒有讓你給我們傳什麼話啊？”

　小兵點頭，“有。”

　陳副將笑瞇瞇的點頭：“真有啊，那你說來聽聽。”

　小兵目死死盯著自己的腳尖：“將軍讓您與傅崇將軍去——”

　“什麼？！！”陳副將氣的幾乎暈厥，抓狂道：“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不早說？！！”

　小兵萬分委屈：“是您讓我閉……”

　陳副將氣的想罵娘，但看著孩子一臉無辜委屈的樣子，生生把怒氣咽了下去，朝外走了兩步又殺回來，一頭一臉的惱怒：“傅崇呢？你通知了沒？”

　小兵點頭：“在來抓藥時遇見了傅將軍，說了……”

　“臥槽，你小子就坑我是吧！”陳副將手抓了把發髻，拔飛奔，自從升上副將之后，將軍說行事需得謹慎穩重些，這些年陳蔚也逐漸歷練出來了，誰知今夜一夜就將他打回了原形。

　風風火火趕到了屋前，敲門進屋后，傅崇已在里面。

　房間里門扇閉，腥氣散不去，有些憋悶。

　屋沒有屏風遮擋分隔，只將床上青的床幔放了下來，遮住床上之人的模樣。

　他們站在桌旁，離床榻有些距離。

　陳副將不敢再做打量，只是聽著將軍仔細過問城事宜，多是他答，答得有不足之的，由傅崇補充。

　耶律肅看向面前的兩位屬下，眼眸似帶贊許之：“辛苦了。陳蔚這次做的不錯。”

　陳副將立刻抱拳回道：“屬下不敢居功！全靠傅將軍與其他親兵協助！”

　耶律肅看向傅崇，“你可有什麼想問的。”

　傅崇開門見山，素來平和的眉間布著焦慮之：“眼下時局不容樂觀，我軍與西疆不論是從軍糧還是戰力都懸殊過大，后援若再不到，恐怕……支撐不了幾日了。”

　耶律肅的手指在桌上輕敲兩下，“邊防圖可有帶來？”

　陳副將剛想說他去取來。

　傅崇就將邊防圖從后了出來，平鋪在桌上，看的陳副將心中忍不住心生贊嘆之意。

　而耶律肅與傅崇圍繞著邊防圖開始布局，商量如何敵、制敵之策。

　兩人思緒敏捷，又善謀劃，陳副將聽得不免有些費勁。

　商量定后，陳副將聽著剛才的布局，除了高呼厲害牛之后，說不出其他話，但什麼話都不說，未免顯得他不關心戰局，只猶豫著問道：“這——后援大軍何時能抵達？”

　傅崇也看向耶律肅，“以現有的戰力配置實現方才的計劃恐有些勉強，與你隨行前來的大軍遲遲未至，恐怕是遭人伏擊了。”

　耶律肅冷笑一聲，“伏擊？就算是西疆、東羅在南延境齊齊聯手，也絕無可能滅我親率的八千兵。更何況，所謂的伏擊只可能由尚在南延逃竄的圖赫爾下手，無非是在食中投毒罷了。”

　這番傲然的話在他口中說出，無端讓人心生澎湃之意。

　這是驃騎將軍才有的底氣！

　傅崇深思一瞬，隨即眼神一亮，“您將謝先生安進了軍中？”

　耶律肅眼生狠，“為了捉圖赫爾活口，我可是下了本，希不要令我失才是。”說罷，他眼神一揚，看向面前的兩位副將，“告訴眾將士，則兩日多則三日，援軍必定會到。”

　援軍！

　還是八千兵！

　不止陳副將激起來，傅崇也像是松了一口濁氣，整個人不再繃著。

　陳副將拳掌，頓時覺得自己上又有了使不完的勁，看著兩人一眼，“我這就去把好消息告訴軍中的兄弟們去！”

　他風風火火的來，走的也是風風火火。

　只是難得心細一回，臨走時將門合上了。

　耶律肅與傅崇是上下屬的關系，但兩人自小就認得，更似兄弟。

　有些事旁人問不得，但傅崇卻能關切幾句。

　他看了眼床幔的方向，輕聲問道：“夏娘子如何了？”

　“如今靠護心丹吊著命。”

　護心丹吊命？

　傅崇眉心不皺起，“是什麼病癥？連護心丹都護不住？”

　“說來話長，之前傷了心脈。這次經歷兗南鄉一事后復發了。”耶律肅說的輕描淡寫，似乎并不想提起這些事。

　傅崇自然不再追問。

　偌大一個兗南鄉只剩下外頭那幾個娘子軍活下來，其慘烈程度，非他們外人能想象得到的。

　沒有外人在場，耶律肅也不強撐著的疲憊。

　他坐著，手著眉心，臉上是毫不遮掩的倦。

　傅崇正打算離開時，又聽見耶律肅冷不丁說了句：“那個景拓的份去打聽清楚。”

　“今日我和陳蔚也說起他了，陳蔚下午的時候派人出去抓了個西疆的校尉回來，刑還沒用上就問出來了。景拓亦是他的真名，這幾年他以景神醫的名號行走在南延北方，將他西疆的真實份瞞的嚴嚴實實——西疆的第一皇子。”

　耶律肅著眉心的手放下來，眼神掀起，目森冷的能穿人皮骨般，“第一皇子？他竟然就是第一皇子？”

　傅崇點頭，看他神變化，有些不安：“是……”很快，他便想起了經年舊事，言語間便有些顧忌，“難道當年禾長公主的死……”

　耶律肅猝然冷笑出聲，聲音卻咬牙切齒，字字句句夾恨：“我尚未去找他們索命，他倒是了第一個找上門來送死！”

　傅崇不敢繼續多言。

　再往下，便是耶律肅心不可及的忌。

　好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接著敲門聲響起。

　篤篤篤——

　“將軍，藥熬好送來了。”

　門外之人的聲音隔著門模糊的傳來。

　耶律肅才收起渾的殺氣，傅崇去開門把藥接了進來，放在桌上。

　他的武力全廢，手不能持重，連一碗湯藥他也端不穩，不得不兩手端著才不至于潑灑出來。

　耶律肅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

　傅崇立刻將手收了回去。

　他雖待人親和，藏在溫皮囊之下的心高氣傲卻是連耶律肅都不輸的。

　耶律肅收回視線，像是不經意的提起：“等謝安到了，讓他替你清除余毒。”

　傅崇斂眸，淡淡一笑，說的云淡風輕：“即便除盡余毒，我一武功也回不來了。如今我只想要取景拓的命，已泄心頭之恨。”

　言語之下的恨意卻在猙獰。

　他也曾是名滿京城的年郎，將來的武將重臣。

　但如今一功夫全廢，今后他的途怕會止步于副將之位，甚至淪為軍師一職，再也無法上陣殺敵，只得紙上談兵。

　二十年的勤學苦練，一刀一槍練出來的功夫毀于一旦，誰能不怨不恨？

　更何況心高氣傲如傅崇。

　耶律肅站起，正道：“只要有我在一日，誰都不了你在軍中的地位。”

　男子重諾。

　耶律肅更不輕易許諾。

　傅崇心中激，但男人之間哭哭啼啼未免可笑，他沖著耶律肅抱拳，鏗鏘有力：“多謝將軍！”話音一轉，就道：“藥正溫熱，將軍好好照顧夏娘子，外面的事給我與陳蔚即可。”

　他許諾傅崇今后的權勢。

　傅崇便讓他暫無后顧之憂照顧人。

　這麼多年，傅崇的自尊心也從不允許他無功祿。

　耶律肅：“辛苦你們。”

　傅崇攬袖一笑，清風霽月，然后說的卻是：“不辛苦，命苦。”

　耶律肅角了下，“滾吧。”

　-

　灌下湯藥之后，夏寧的好轉了不，氣息也逐漸平穩。

　這一夜安寧，到了將要破曉時，西疆襲，開始攻城。

　這間屋子就在城墻下，能將所有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嘈雜、悲壯。

　這一場戰事過去，又有多南延將士犧牲、傷。

　襲的規模并不大，傅崇等人甚至沒有來通稟他，大約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后，聲音漸漸小了下來，重歸寂靜，偶爾傳來一兩聲聲。

　那也是大夫下手狠了，傷者沒忍住。

　夏寧醒來時，屋子里不見一燈火，而窗外已破曉，晨從紙糊的窗戶口撒，籠罩在耶律肅的上。

　他背對著，孤冷的背影站在窗前。

　周一圈暈黃，恍若遙不可及的神祇。

　夏寧撐著胳膊想要爬起來，卻驚了耶律肅。

　他回首看來，暗影投在他的臉上，顯得他眼底暗黑如不見的深海，周的晨卻那般溫暖，極大的反差，反而令他更像是悲天憫人的孤高者。

　兩人視線相。

　夏寧想到的卻是，若能有如此冷，置事外，這一輩子會不會更逍遙自在。

　而非是——

　因他不顧一切救下的命，就逐漸看不清自己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