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哀聲嘆息道：“誰不知道這兩年是個災年，去歲今年那會兒的雪災死了多人，有些個風沙算個什麼，不說這些了，咱哥倆再喝一個！”

　兩人杯飲盡。

　掌柜看一眼他們這一屋子的人，語氣隨意的問道：“商老板打算在兗南鄉呆幾日啊？”

　“最多兩三日，備些干糧，再給我這妹子——”商老大用手虛指了下夏寧，語氣之中出兄長的關切之意，道：“尋個大夫看看，被風沙傷了嚨。我們老爺們沒事，但姑娘家，總得讓郎中看過才放心。”

　掌柜的目看來。

　夏寧抬起臉，不再埋頭吃飯，向著掌柜淺淺笑了下。

　應對的得大方。

　沒得那些閨中小姐的。

　北方民風開化些，對子的條條框框也了許多。

　歸究底，還是這兒實在窮。

　子也有出來做活養家的。

　掌柜收回視線，爽朗道：“這用看什麼大夫，沒得浪費銀子還費時間。我手里有一方子，家中小兒與人每年風沙季都要喝上一段時間，很是有效。明兒個我就給你拿來，干糧更是好說，與往年一樣，我替商老板張羅。只是……”他略有些局促的了手，“去歲欠收，今年年景更差，價格比往年會貴上些。”

　商老大站起，激的抱拳道：“貴些也無妨。你我認識多年，我還能信不過老哥嗎！方子還有干糧都要麻煩老哥替我張羅了！”

　兩人你兄我弟，推杯換盞。

　天南海北的聊著，煞是熱鬧。

　掌柜的喝的多了些，微醺，眼神也有些渙散。

　夏寧忽然嘆一口氣，口吻憾的與商老大說，“我們離開南境時換防軍還未到，如今就要歸家，聽說換防軍也要回京了，不知他們啟程沒？正想目睹這些將軍、英雄的姿。聽說——”眼睛猝然亮了起來，眼中閃著欽慕：“有一位將軍是驃騎大將軍的副將！”

　商老大愣了下。

　一時沒明白他這妹子說這話是做什麼。

　不應該對驃騎將軍避如蛇蝎才是麼，現在怎麼還想見見他的副將了？

　上仍應和了句：“能見到就好了……”

　夏寧笑看向掌柜，見他面發白，方才還喝的微醺，此時卻眼神清明，“請問掌柜的，可有他們的消息呀？”

　掌柜手掌撐著胳膊，冷不防站起來。

　搖搖晃晃的幾乎站不穩。

　手扶著額頭，“我不能喝了，這就要告辭了……商老板們慢喝慢吃……”

　夏寧垂下眼，默不作聲。

　倒是掌柜的走到門口后，又折返回來，拉著商老大到門外去說話，左右瞧4下無人，又低了聲音道：“我信商老板為人正直、重重義，這話我只告訴商老板一人，你也千萬別忘外頭傳去。我且先問你，你們商隊在進兗南鄉時可有人盤問？”

　商老大點頭，疑不解道：“有這事，我們一行還有些好奇，這是不是鎮子上出了什麼事，門口那些人穿的不、民不民——”

　掌柜的頓時額頭滲汗，連忙制止了：“噓！商老弟慎言！你們明日就走，明兒個一早我就將東西給你們準備妥當。”

　這一驚一嚇，掌柜的酒頓散。

　話說到這個份上，商老大如何還能察覺不出問題。

　“真出了什麼事？”

　掌柜的白著一張臉，拱手告饒：“商老弟就不要早問了，再過兩日，我這客棧也要關門走了。”

　為怕商老大追上來詢問，掌柜走的飛快，蹬蹬蹬下樓去了。

　樓下無，掌柜的份迅速沒一團團黑暗之中。

　空的腳步聲歸于寂靜。

　若非后傳來說笑聲，否則這間客棧、甚至于這座鎮子，死寂如無人之地。

　商老大行走江湖多年，警惕心騰起。

　他用手抹了把臉，吐出一口酒氣后，推門進屋，“弟兄們酒不要喝多了，今晚吃飽睡好后，明日一早我們離開兗南鄉。”

　眾人互看一眼，自覺把酒杯放下。

　雖平日是大家嘻嘻哈哈每沒個尊卑，但商隊行事，向來以商老大的命令為準。

　景拓忽然開口，問道：“兗南鄉出了什麼事？”

　商老大本來也不打算瞞大家伙兒，直接說道：“掌柜的只讓我們越快走越好，再過幾日他們也要離開兗南鄉。”

　本還熱鬧的屋子，頓時安靜下來。

　這絕對有問題。

　商乙煩躁的抓了把發髻，“晚上進鎮時，看見門口那些人就覺得不妙，咱們車上還有那麼些貨，還是小心為好，那掌柜也是個花花腸子，等我們住了宿、酒勁都上來了才說這些！”

　旁人無言。

　商人重利，這掌柜的估計想賺他們最后一筆。

　商老大嘆了口氣，“住都住了，這一路風餐宿，今晚有個床就好好休息一宿。”

　他吩咐完了眾人，又看向夏寧，語氣和了許多，“妹子，你子能撐得住嗎？今晚好好休息，等明日出了兗南鄉再趕三4日的路，就能到達南境了，到時候再好好休息。”

　夏寧索著布條包扎的指腹。

　五指刺痛，卻能讓困倦的神思清醒。

　抬頭，目冷靜的看向商老大，言辭清晰字字有力：“大哥，咱們今晚就走。”

　商老大結結實實嚇了一跳，但仍耐著子問原因，“為何？”

　夏寧皺起眉心，嗓音沙啞：“換防軍換防完歸京，必經兗南鄉。單單是兗南鄉門口那些不民不民的裝束，換防軍怎會置之不理？從傳的消息來看，換防軍應當早已抵達過兗南鄉了，可我剛才提起時，掌柜面煞白滿頭生汗，明擺著是心虛卻不愿意和我們說。不說換防軍，就說兗南鄉當地的縣令等人都不管麼？”

　商老大眉心皺，舉棋不定。

　夏寧說的，又何嘗不是他們心中猜忌的。

　只是……

　今晚就走，會不會過于投鼠忌了些。

　大家趕路這麼久也都累了，出了兗南鄉后路只會更難，風沙更大。

　左右也不差這一晚。

　今晚好好休息一晚，明早早些趕路也是一樣的。

　商老大遲遲未應，顯然是不大同意今晚就走。

　景拓卻忽然說道：“我也贊同連翹姑娘說的，今晚我們鎮后4不見人蹤，連這客棧也沒個商隊、商人投宿。往日熱鬧的兗南鄉荒涼至此，這一夜住的也未必安心。”

　“景大夫此話也在理……”商老板琢磨著，又征求了眾人的意見。

　大家都同意今晚離開。

　各自回房去收拾東西。

　盡管他們手腳放輕了許多，但這麼些人鬧出的靜仍是將掌柜驚醒。

　掌柜見他們都背著行囊，竟是松了口氣：“快走好，快走吧！”

　牽上馬車離開客棧后，他們連火把都沒敢點。

　只借著月趕路。

　路上安靜的似乎只有他們這一隊人。

　但這份安靜令人無端生出不安。

　夏寧坐在馬車里，假寐休息時耳中傳一異響。

　最初以為是的錯覺，但響聲不停。

　掀開簾子，探出頭往后面看去。

　黑的遠方，似乎有星星點點的。

　為了掩人耳目，馬車走的并不快，商老大見夏寧幾乎探出半個，倒也不怕摔下去，只不過在看見影靈敏的鉆出馬車、手腳并用跳上馬車車頂時，忙著嗓音道：“妹子！你爬那麼高作甚！小心摔下來啊！”

　夏寧充耳未聞，從腰間拿出一個小巧的西洋鏡，放在眼前朝遠方看去。

　夜沉沉。

　但遠方，確確實實有火在快速靠近！

　并不在數！

　除了手持火把的騎兵，還有什麼人能有這樣的速度？

　那麼多人半夜襲近，總不可能只是來投宿的罷？

　商老大看還站起了，嚇得心都竄到了嚨口，喝停了馬車。

　夏寧收起西洋鏡，胳膊撐住馬車車頂，縱一躍跳了下來，靈巧的宛如一只貓兒。走到商老大的面前，月之下的面有些發白，但眼神異樣鎮定，鎮定的讓人心慌：“后方有大部隊騎兵靠近，我們要立刻離開兗南鄉！”

　商老大啊了聲，探頭往后看了眼，“我怎麼沒看見啊？”

　路上安靜。

　眾人都聽見了夏寧的聲音。

　紛紛頭看去。

　夏寧素著一張臉，直接把西洋鏡扔給商老大，“等大家伙兒看到就晚了！”

　話音落下，已經鉆進馬車里。

　商老大接過西洋鏡只看了一眼，臉驟變，沉聲下令：“以最快速度離開兗南！”

　一聲令下，馬車疾馳揚灰。

　在馬車里的夏寧雙手抵住馬車兩側壁，才不至于被顛的滾出去。

　充耳皆是匆匆馬蹄聲。

　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4周也開始混——或許是因為他們疾馳過街引起的靜，后像是有什麼人在喧鬧嘈雜。

　只是這些他們都無暇去關心。

　“咻——”

　黑暗的夜幕上綻放開一朵煙花！

　瞬間將兗南鄉上方的天都點亮了。

　也是在這一刻，無數人從屋舍里沖了出來，都往一個方向擁去。

　本來還空的街，人頭攢。

　商乙駕著馬車走的艱難，脾氣上來了，咒罵道：“去他娘的！靜這幅鬼樣子居然還躲著這麼多人！”

　起先場面還算鎮定。

　但不知誰尖了聲：“有人破鎮闖進來了！快逃——”

　“啊——”

　撕裂的尖聲被吞沒在混之中。

　人群徹底了。

　本來還都往一個方向逃去，此時卻4撞跑，沖的馬車本走不了路。

　在前方的商老大迅速做出決斷：“景大夫！勞您護著連翹先走！逃出去后在十里地外的破廟頭！”

　夏寧聽見后立刻從馬車里鉆出來，毫不猶豫就服從了商老大的安排。

　場面混時間倉促，夏寧只來得及說一句：“大哥哥們小心——”

　景拓就扯著的胳膊，兩人棄馬棄車跳人群。

　順著人流逃到了兗南鄉的一個出口。

　那兒有差在疏導逃民。

　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的涌向出口，尖推搡著。

　可還未到他們，出口外殺來一排排騎馬的騎兵！

　他們有人手持著火把，有人手中揮舞著長劍、長刀，勒住馬匹直接越過出口的柵欄，落下的馬蹄直接踩在無辜百姓的上！

　揮下的鋒利長刀，像是割韭菜一般，奪下人頭。

　出口的士兵拔劍抵抗。

　但三4人如何抵得過這一群群的騎兵！

　他們殺無辜，還在正義凌然的宣布口諭：“兗南鄉謀反叛！宣陛下口諭、叛者一律誅之！”

　一刀刀、一劍劍，毫不留的奪取人命！

　有人在哭喊著：“我們不是叛軍啊！我們只是無——”

　長劍直接刺穿那人的脖子。

　景拓與夏寧混在其中，他護著夏寧，隔著衫，他們都能到彼此上的寒氣。

　還有繃的憤怒。

　那些騎兵——

　分明是南延的騎兵！

　現在卻在這兒大4殺無辜百姓！

　到底——

　出了什麼事？

　景拓護著夏寧逃一條狹隘的巷子里，命蹲下，又用一個竹簍將罩住。

　隔著竹簍稀疏的眼，能看見景拓那張素來溫和的臉上抑的怒火，此時此刻，他對的口吻仍舊溫和，帶著安人心的溫度：“姑娘在這兒藏好，等一切結束后，我再來尋姑娘。”

　說罷，他轉離開巷子。

　夏寧睜著眼，看著他疾步跑出，右臂一揚，從腰間出一柄劍，月下，劍閃過一抹犀利的冷，他提著劍殺了出去。

　縱一躍，冷一閃，輕而易舉割下騎兵的人頭。

　再之后，不可見了。

　巷子外廝殺、哭喊聲不絕于耳，而巷子里靜的只有的呼吸聲、慌的心跳聲。

　按住自己的心臟，無數次告訴自己：從京城掏出來，是為了活得自由，而不是為了行俠仗義——是個自私至極的人，背負著兩條人命才逃了出來！

　比誰都有要活下去的理由！

　可仍是有年輕姑娘逃了巷子里。

　跑的匆忙，不慎被腳下的子絆倒。

　眼神一揚，就看見了躲在竹簍里的夏寧，出細弱的五指，驚恐的臉上生出一希：“救救我……我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