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南延，武將奇缺。

　前些日子耶律肅才回京來，本來淵帝還想將他派出去用，畢竟這親外甥一人能當兩人用，做事利落迅速，能解當下用人之急。

　太后心疼外孫。

　明年就要大婚了，再派遠了了傷可怎辦？

　明里暗里說了兩回，淵帝這才將人留在京中。

　可一日也不讓耶律肅得閑。

　還讓他帶著兩個皇子一起辦差

　想讓最年長的兩位皇子歷練一番。

　這兩位皇子都是在人堆里長大的，在后宮的奢供養里養起來的，吃不起苦、沉不下子也就罷了，還急于求，頭一回辦差就想著要將兄弟比下去，在淵帝跟前頭。

　這兩日下來，耶律肅早被煩的惱怒。

　恨不得將他們一腳踢開。

　何青只得愈發小心的伺候著。

　今日回了前院，聽見院子里傳來的嬉笑聲，何青還暗道了一聲不妙，可看著夜將軍緩和的臉，心訝異的都想沖著正室里那位豎大拇指。

　前兩日還冷得。

　這兩日，又是送糕點、又是送首飾的，竟是比之前還要讓將軍上心。

　這夏氏，不一般吶。

　何青在耶律肅后，詢問道：“將軍是要去書房，還是去看看夏姑娘？”

　耶律肅側目，冷眼看他。

　何青緩緩扯了個笑，“聽侍候的丫頭說，昨日送去的那些糕點果脯，姑娘很是喜歡。久不聞夏姑娘的笑聲，想來是得了什麼歡喜的件呢。”

　言下之意——

　夏氏高興這樣，肯定是將軍送的首飾送的好。

　現在進去正室，說不定還能得夏氏一個笑臉兒呢。

　耶律肅收回視線，薄輕啟，“這兒沒你的事，下去。”

　“是，屬下告退。”

　何青連忙退下。

　耶律肅這才朝著正室走去。

　刻意放緩了腳步聲。

　推門而，里面的笑聲戛然而止。

　耶律肅才淡去的冷意再一次染上眉間，進屋子里后，涌來的暖意也化不開他面上的寒霜。

　繞過屏風，便看見夏氏抬手，把頭上的簪子拔下來，扔進托盤之中。

　面上仍是那副淡然的眉眼。

　明知耶律肅進來了，也不起行禮，只對著銅鏡說道：“這些樣式都不好看，讓雪音拿回去退了。”

　不好看？

　方才還與下人笑的整個院子都是們的聲音？

　耶律肅挑了下眉，開口喚來雪音，“拿去退了。”

　雪音進屋，微垂著腦袋，將托盤雙手捧著出去。

　耶律肅不急著離開，反而方桌上坐下。

　夏寧能鬧脾氣不去伺候他。

　可竹立卻不能。

　又怕極了這位將軍，一靠近就渾哆嗦，連個茶壺都端不穩，險些打翻了，耶律肅素來不是下人的子，他不舍得罵夏寧管束下人無能，卻不會對竹立心。

　他將茶盞不輕不重地撂在桌上。

　噠的一聲。

　就已嚇得竹立噗通一聲跪地。

　耶律肅斥道：“滾下去。”

　甚至連一眼都不愿意多看。

　竹立磕了頭，小臉繃，一臉慘白的退了出去。

　自己的丫鬟被訓，也不見夏氏開頭求。

　仍坐在梳妝臺前，只將一個清瘦的背影對著耶律肅，自己則一手拿著梳子，一手拿著木簪子，手腕翻轉，木簪一挑一，就綰了一個低低的發髻。

　左右端詳了眼。

　還算滿意。

　忽然聽見耶律肅開口問：“你就這麼不用胭脂水首飾？”

　語氣淡了些。

　不像是好奇才問的。

　更像是在質疑。

　恐怕連耶律肅自己都不曾發覺。

　夏寧轉過來，眉眼淡淡的，回道：“將軍貴人多忘事，你不聞胭脂水，用了一回就把人扔進了水里，我豈能再用。”

　耶律肅這才想起一年多前的事來。

　面對夏氏直白的控訴，耶律肅握拳抵，輕咳了聲，“那頭面首飾呢？”

　夏寧手里扭著帕子，眉眼垂了，答道：“沒見到喜歡的。”

　適度的退讓。

　將自己緩和的態度藏在言詞之間。

　讓自己逐漸在耶律肅的示好心。

　果不其然，耶律肅聽這麼說后，冷凝的聲音中多了一分耐心，“明日讓掌柜帶著首飾進府，你自己挑。”

　夏寧也不謝恩。

　卻也不似之前那幾日冷著他，淡著語氣，問道：“謝先生何時才能回來？”

　耶律肅算了下日子，“還有三日才回，你子不適？”

　“沒有，我子好得很。”

　說著，用帕子掩著春，打了一個哈欠。

　眼尾出些淚意來。

　見耶律肅遲遲沒有離開的意思，眼神直視他。

　兩人視線對上，耶律肅眼神冷下，為著的逐客令，但夏氏完全不怕他，坦然視之。

　耶律肅只當這才是夏氏的本。

　那三年之中，皆是的曲意逢迎。

　但夏氏這般看他的眼神讓耶律肅覺得有些眼，眉心輕皺，細思一番后才想起在小院時，也常這麼回視。

　只是的眼眸常含著笑意，一派狐作態。

　沒有站姿，眼神輕佻。

　褪去那些狐做派后，不就是眼前夏氏的這個眼神。

　杏眸上輕拂一層淡。

　生冷、疏離的讓人覺得遙遠。

　讓耶律肅生出一個念頭來，或許，這夏氏的心比他還要冷上一分。

　而夏寧被耶律肅這麼盯著看了一會兒，雖不見他有生氣惱怒之，但也被看的渾不適，啟問道：“將軍為何這麼看我？”

　這話，在耶律肅聽來，又教他想起三年之中的一幕。

　最終，眼神被清冷徹底蓋住。

　他起離開，只留了句極淡的‘歇下吧’。

　夏寧勾了勾，嘲諷的無聲笑了下。

　男人大多如此。

　得到的不珍惜，失去了才來追憶。

　劣。

　斂下眼瞼，慢慢踱步，回到床邊坐下，打算躺著歇一會兒，心窩悶得有些不適。

　耶律肅進了書房后，竹立才敢進屋來。

　外頭冷得厲害。

　竹立走到床邊時，周的寒氣仍未散去，肩上還落著尚未融化的雪花。

　夏寧問了句：“外頭又落了大雪？”

　竹立這才后退幾步，一臉懊惱道：“奴婢疏忽！”

　連忙退到炭火盆旁手烘烤，驅散上的寒氣，又答道：“剛剛開始落雪，洋洋灑灑的像是鵝，這幾年奴婢都沒見到過這麼大的雪。”

　夏寧看向閉的窗戶。

　從窗紙外，明亮的。

　倒是比昨日看著亮了許多。

　“今年這都下了多場雪了。”夏寧呢喃了句，似是想到些什麼，眉尖若蹙，神間有幾分憂。

　竹立應了句是啊，“還是咱們屋子里暖和些，用的還是貢的金炭。聽說，今年前院都用上了炭火盆，這是往年從沒有過的。”

　正室里剛開始用炭火時，因將軍府里沒有燒炭盆子的習慣，最初用的是灶上的炭，煙大。

　后來，就被換了金炭，點燃后不飄煙火，剛點燃時會飄出淡松枝清香。

　夏寧抱著手爐，并未接話。

　神懶洋洋的半靠在床柱上。

　竹立坐在床前的踏板上，手里打著絡子，低聲與夏寧說話。

　偶爾夏寧會接應上兩句。

　大多時候，都是聽竹立嘰嘰喳喳的說話。

　在前院里，因著夏寧為得寵外室的份，竹立生的一團喜氣，逢人三分笑，不府兵也都愿意與說上兩句。

　竹立聽來了不趣事，當解悶的說給夏寧聽。

　在說起昨日送來的糕點時，竹立忽然慨了句：“自從小姐生病以來，將軍倒是對小姐上心了許多。”

　話說到一半，雪音正好敲門進來送午食。

　竹立仍將這句話說完了。

　余卻瞥了眼雪音。

　夏寧怎麼沒看懂竹立這些拙劣的小心思。

　輕笑著出手指，在額上輕點了下，“如此輕而易舉被哄了去，活該今后被男人騙。”

　正在端午食的雪音作頓了頓。

　握著瓷碗的手指。

　清麗的面龐上，繃的的。

　最后，將一碗疼著熱氣的米飯放在桌上，靜聲大了些。

　竹立眉眼都是微怒，強行押著，“雪音姑娘，你才從外頭進來，上一子寒氣，送完了快些出去。”

　雪音抬起眼，眼神犀利的掃了眼竹立。

　竹立這個膽小的，立刻往夏寧旁了下。

　到底是沒經歷過什麼苦難的姑娘，哪里比得過是暗衛營里出來的暗衛？

　夏寧在心底嘆了口氣。

　眼神卻顯出幾分生冷，“雪音姑娘若不愿在我跟前伺候著，盡管去做自己的事就好，端茶送飯只管給竹立，我也用慣了悉之人。”

　雪音屈膝，惜字如金：“是。”

　隨后，轉離去。

　連放在桌上的提籃都不再提走。

　夏寧走到桌旁坐下，執起筷子用膳。

　在雪音出門后，竹立立刻翻了個白眼，惱怒的罵了句：“什麼氣！竟是把自己當了主子小姐不？”

　“竹立。”夏寧抬起另一只手，在桌面上敲了兩下，不冷不淡的提醒道：“你真當是普通丫鬟？以后別再背后說這些話，小心再逮著你的錯來收拾你。”

　夏寧鮮訓斥姑娘。

　在小院時，嬤嬤老沉，卻是真心關心。

　梅開穩重，自會管教其他姑娘。

　夏寧更多時候，都是縱容著們嬉笑打鬧。

　此時，聽竹立說的實在有些過分，才不得不開口說兩句。

　竹立頭一次被夏寧這麼說了，立刻紅了眼睛，在腳邊跪下，“奴婢知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小姐別生奴婢的氣……”

　才說了幾句話，就又哭上了。

　夏寧頭疼。

　這竹立以前就這麼哭麼？

　好像……是的。

　不得不放下筷子，將拉起來，溫言語的安道：“在將軍府里總不比在小院里自由，什麼話都說得了，以后注意就行了。”

　“是……小姐……”竹立的眼淚掉的啪嗒啪嗒。

　夏寧又取了帕子，無奈笑道：“好了，趕干眼淚，吃了咱們一會兒翻花繩玩。”

　這般哄了后，竹立才漸漸止住了。

　夏寧這才能繼續用飯。

　吃了幾口，邊忽然沒了聲音。

　隔了會兒，聽見竹立忍著哽咽聲，悄聲問了句：“小姐，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小院……明日……就是梅開姐的頭7……”

　夏寧握著筷子的手指收。

　口中生出濃烈的苦。

　像是流不出的眼淚，統統灌進了里。

　吐出口氣，才找回自己的一聲音，“我都記得……先吃吧……”

　這一日，絮絮大雪飄了一整日。

　夜后，不見有小下來的趨勢。

　前院里都積起了厚厚一層積雪，可夏寧卻沒了雪人逗小貓玩的興致，只聽見小貓趴在窗子口，眼的看著外面的積雪，可憐兮兮的喵嗚了兩聲。

　最后，被竹立抱出去睡覺。

　自從夏寧好轉后，便不再允許竹立在地上打地鋪陪睡了。

　一是從沒有這個習慣。

　二是睡在青石板上，即便墊上厚厚的褥子，屋子里燒著炭火盆，那寒氣仍是凍的人骨子里發涼。

　自從兩次大病過后，夜里淺眠，一丁點兒靜都能驚醒。

　小貓也被趕去竹立那兒睡著。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被外頭的聲音吵醒了。

　聽著腳步聲慌的來去進出書房，像是發生了什麼事。

　索夏寧也被吵得睡不著了，披著大氅走到門口，推了半扇門看看究竟。

　就那麼剛好，撞上了正從書房里出來，朝外走去的耶律肅。

　耶律肅余瞄見正室的門開了，腳下步子停下，轉看去，看見夏氏披著件大氅站在門，披著頭發，在雪地月的映襯下，一張臉凍的煞白。

　才站了這麼一會了，就凍得發紫。

　耶律肅劍眉一皺，腳下調轉方向，大步流星的朝夏寧走去。

　尾隨在后的何青見怪不怪。

　這些日子將軍正想方設法的哄夏氏開心，此時深夜外出，夏氏出門相送，將軍心里不定有多高興呢。

　倒是前來通風報信的小廝急的跺腳、抓耳撓腮。

　耶律肅高不高興，夏寧不知道。

　倒是他素來極冷的聲音，在冰冷的深夜里，倒顯得不那麼凜冽，微垂下視線，聲音有些低沉的問道：“吵醒你了？”

　夏寧略一點頭。

　被吵醒了，眉間困意還未散干凈。

　眼神困頓，有些惺忪。

　看著不似白日那般疏離。

　黑發披肩，臉煞白，看起來反倒像是順從的乖巧模樣，讓耶律肅想起從前的夏氏。

　只聽見問了句：“怎麼了？”

　耶律肅下眼底的神。

　手從大氅的門襟里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