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一鶴是讀書人,頗有幾分傲氣,最做不得出爾反爾之事,他臉一沉,安妾道,“蓮兒放心,我承諾的事無可更改,你且好好坐月子,其余的事給我。”
蓮姨娘又殷勤小意一番,倚在他懷里,手不經意地往寧一鶴兜里,寧一鶴想起如今坐月子,哪里舍得勞,窘著臉按住,“別鬧,好好歇著。”
蓮姨娘是一落魄秀才之,頗有幾分知書達理,生得貌靈秀,溫小意,在寧一鶴看來,這位妾室的出比商戶要好,蓮姨娘又舍得在那事上下功夫,寧一鶴幾乎被拿得死死的。
蓮姨娘得了夫君準話,便將心放回肚子里。
要說這玉琴的道還真管用,把蓮姨娘挪開的第二日,老太太不再嘔,只是整日神依然恍恍惚惚,總提不起勁,哪里知道這是二夫人方氏配合著玉琴減藥量的緣故。這麼多年,方氏一直殷勤伺候老太太起居,悄悄使了手段,誰也防不住。
老太太想早日痊愈,又把玉琴請了來。
玉琴給算了一卦,“老夫人,您是不是打算把三房生子的妾室扶正?”
老太太一驚,略帶狐疑看著,生出幾分警惕,“是...”
玉琴道,“原先這位妾室是庚寅年所生,出生方位該在貴府東南方...”
老太太聞言立即將狐疑收起,那蓮姨娘的確是庚寅年所生,且老家恰在京城東南邊的通州,“然后呢?”
玉琴平和看著,“原先能鎮住三房一些邪祟,如今邪祟反噬,招惹到自個兒上,也連累了您,您必須尋一同年所生,出生方向在西北角的子來住,如此老太太周邪祟可除。”
老太太聽得玉琴沒有勸放棄蓮姨娘,心中那點詭異的警惕徹底消失,玉琴說的是道方的話,印證在后宅里豈不是一樣的道理,蓮姨娘扶正后,必須得弄來一厲害的妾室住蓮姨娘,如此才能穩坐釣魚臺,不得不說,玉琴所說很稱意。
“依仙姑之意,此人去何尋?”
玉琴失笑搖頭,“等有緣人,我道行淺薄,目前還算不出的方位,不過我瞧著老太太您命里有貴氣,自然能招來。”
沒有人不喜聽恭維話,老太太眉頓開,與道謝。
蓮姨娘察覺近來老太太對越來越冷淡,心中起疑,早在老太太院中安了眼線,稍稍打聽,得知了道姑的話,唬了一跳,難怪老太太舉止突兀,原來是道姑所為。
這世間那有什麼神鬼邪祟,不過是小人從中作梗而已,當初為了給自己扶正,便是重金買通虛靈道姑,靈虛道姑算的腹中孩子旺老太太,老太太深信不疑,才答應將扶正,驟然換了一年輕道姑,又是什麼來路。
蓮姨娘想起那位明艷至極卻又溫秀從容的子,懷疑是寧晏從中作梗。
尤其近來老太太都不許探兒子,心中警鈴大作,以防道姑繼續禍害老太太,蓮姨娘決定先下手為強,是日夜里,磨泡得寧一鶴同意在六月初十給開祠堂改族譜,將扶正。
寧一鶴去求老太太,老太太一口應承,轉背著人給外嫁的閨送帖,請們回來吃席。
六月初十這一日,艷高照,辰時初刻,便格外刺眼,寧晏才提著擺走至側門,便出了一黏糊糊的汗,如月抱著個冰鎮放在馬車里,主仆四人上了馬車,一道趕往寧府。
燕翎在五月底便回了京,這幾日又去了宣府,宣府是京城西北門戶,毗鄰蒙兀齊齊達爾草場,如今蒙兀的韃靼與瓦剌兩部在此打得如火如荼,再有真也摻和一腳,燕翎不放心,前往宣府坐鎮,以觀時局。
兵法云:“上兵伐謀,其次伐,其次伐兵。”
燕翎雖驍勇善戰,并不意味著他好戰,能用縱橫之,便不必堵上將士們的生死,三方混戰之際,他時不時拱拱火,作壁上觀。
真在第一回合敗得很慘,求助于燕翎,燕翎愿開市以緩解真境資缺乏之窘地,這段時日他便在置此事,大晉缺良駒,真缺鐵綢一類,雙方正好互通有無。
寧晏本沒將寧家那點糟心事告訴燕翎,的男人正在邊關肩負江山社稷,豈能讓他費心。
今日有一場仗要打,寧晏便將榮嬤嬤也給捎上。
到了寧家的松鶴堂,蔥茂的大槐樹投下一片蔭涼,樹下侍候著寧家一眾管事,三開的廳堂開,除了老太爺,該來的不該來的都坐齊了。
寧晏雍容雅步踏上臺階,立在正廳朝諸位長輩施禮,寧一鶴坐在老太太下首,瞥見臉一變,
“你怎麼來了?”
寧晏優雅地往他側的腰凳坐下,含笑道,“父親,您要續弦,這麼大的喜事,我為您的嫡長,怎麼能不來呢?”
對面坐著喝茶的寧宣神清氣爽笑著,“三叔有所不知,今日您要將蓮姨娘扶正,晏兒妹妹是趕著來認新母呢。”
恨寧晏恨得要死,那金蓮命好,進門沒多久便懷了孕,懷的又是三皇子第一個孩子,霍貴妃極為看重,再三警告莫要鬧幺蛾子,還放話,若金蓮腹中胎兒有不測,便是的過錯,寧宣面上好吃好喝供著金蓮,心里嘔得要死,郁碎了數月的心,終于在今日撥云見月,眉間霾一掃,就等著看寧晏的好戲。
一旁坐著的三皇子聽得妻子如此刻薄,推了推胳膊,警告了一眼,又含笑著對面的寧晏,“你姐姐說胡話,莫要在意,無論三叔續弦與否,三妹嫡長的份無可撼。”
三皇子其實不樂意摻和寧家后宅的事,實在是寧宣近來學了一門舞藝,格外殷勤討好,三皇子不得給個面子。
寧晏笑了笑沒做聲,四尋了一眼,尋到坐在角落里的蓮姨娘,蓮姨娘還未出月子,臉上彩遠不如前,本就是高齡生子,子虧得厲害,這段時日又被老太太那樁事折騰不輕,下淅淅瀝瀝不止,越發瘦骨嶙峋,憔悴不堪。
寧溪就坐在蓮姨娘側,見寧晏目投過來,狠狠瞪一眼,寧晏不在意回過眸來,整暇看著上方的老太太,
“祖母,您決心要給蓮姨娘扶正?”
老太太這段時日神十分不濟,太醫看了一波又一波,只說別補,老太太納悶,哪里補了,就在燕窩粥里摻了些人參而已,如今連人參都停了,整日心慌氣短,提不起勁,看著面前的人也一晃一晃的,現在腦海只一個念頭,得盡早尋到庚寅年生,出生在西北方向的適齡子,
眼下聽了寧晏這話,不耐煩道,“沒錯,伺候你父親近二十年,千辛萬苦生下兒子,替三房留了后,勞苦功高,自然得扶正,你父親也是這個意思,你是個晚輩,難不要忤逆長輩不?”
寧晏撥弄著十指上的丹蔻,“我不答應。”
寧一鶴面罩寒霜拂袖道,“你憑什麼不答應?寧家的事還不到你一個外嫁來做主!”
寧晏還未搭話,寧宣涼颼颼刺了一句,
“我看妹妹是嫁給了燕翎,心生傲氣,忘了本,你可別忘了,沒有寧家,你哪有資格嫁給燕翎。”
寧晏太明白寧宣的痛,笑著道,“這麼說,長姐后悔了?”
寧宣一想起邊坐著的三皇子,脊背頓時一涼,變道,“胡說,我只道你忘了寧家與燕家之間的誼,若非祖父憐惜你,你哪有如今的風。”
寧晏狀似不解道,“哎,照理來說,長姐得嫁三殿下,乃是飛上枝頭變凰,是天大的好事,得謝我替你結了燕家這門婚事,沒讓你落個始終棄的名聲,可長姐倒是好,與我為對,每每見著我便跟點了炮仗似的,仿佛我搶了你心之人....”
三皇子冰冷的眼神已經掃過來,寧宣渾的冷汗直冒,繡帕已被攪一團,慌道,“不是這樣的...殿下,我心里只有您.....”
“既如此,堂姐慌什麼?”
寧宣矢口否認,“我沒有....”
可惜這番模樣落在三皇子眼里,便是蓋彌彰,恰在這時,門外奔來一侍,立在廊外稟道,“殿下,金良人腹痛不止,遣奴婢來請您回去。”
三皇子正愁找不到借口離開,沉地甩開寧宣的袖子,與寧家諸位長輩敷衍地拱了拱手,“本王還有事,先行告辭。”
眾人只得起相送。
三皇子最后又格外看了寧晏一眼,不知想起什麼,眼神微微晃了晃,頷首離開。
寧晏覺得他那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也沒放在心上。早在昨日便聯系了金蓮,讓助一臂之力,便是不給三皇子助陣寧宣的機會。
寧宣追了幾步,見丈夫頭也不回,十分決絕,可知是氣狠了,扭頭狠狠剜了寧晏一眼,“你滿意了吧?”
大老爺在這時輕喝了一句,“你閉!”
又頭疼地看著寧一鶴,“老三,你鐵了心要扶正妾室?”
換做是他,絕不可能得罪燕翎這個金婿來扶正一個姨娘,可惜老三就是一筋,軸得很。
寧一鶴這個人吃不吃,將擺一抖,面鐵正,
“對,今日誰也攔不住我,我答應的事,無可更改,今日必須扶蓮氏為正妻。”
“若我不答應呢?”
門外傳來一道和清脆的嗓音,如滌滌春水能開人心中的躁意。
寧一鶴聞言只覺一震,循聲往去,卻見一著白衫的秀子,款步上門庭,婀娜如柳氣質如蘭,先上前來朝老太太施了一禮,“姨母,您可還記得素娘?”
老太太腦門一炸,昏聵地盯著,只覺從記憶深劃過來一道白,一個模模糊糊的子慢慢映出來,最后幻化面前這張風姿綽約的臉,
“素娘?你不是死了嗎?”
寧一鶴剛娶穆氏不久,老太太兩姨表妹的兒打雍州來投奔,寄居在府上,名喚素娘,素娘父親曾是一鄉紳,自小通琴棋書畫,頗有才藝,寧一鶴對一見鐘,鬧著要與穆氏和離,娶了素娘,素娘沒料到鬧出這麼一件事,怕于己名聲不利,斷然離開了寧府,聽聞后面嫁給了一武,前幾年老太太得到消息說已香消玉殞,如今怎麼又活了。
時隔十幾年,老太太又如何分辨出素娘的模樣,只覺大是像的。
素娘苦笑道,“我哪里是死了,是我夫君不知從何得知了當初我在寧府的事,將我趕走,我膝下無出,后來躲去鄉下以賣藥為生,這兩年才城...”
語畢眼波盈盈著寧一鶴,“表兄,我先前在積水潭附近開了一家書鋪,偶然見過你一次,當時不敢相認,后聞你喪了妻,如今府上是妾室在打理,如何能妥,因緣際會,我既是回來了,索厚著臉皮來問表兄,你可愿與我再續前緣?”
寧一鶴腦海轟隆隆作響,從素娘出現那一刻到現在,整個人癱在圈椅里,幾乎回不過神來。
這時老太太的心腹嬤嬤恍惚想起一事,在老太太耳邊悄聲道,“老太太,您可還記得這素娘與蓮姨娘是同一年生,家在雍州,可不就是西北方向出生的。”
老太太聞言頓時醒神,這可是嫡親的兩姨表侄,哪是蓮姨娘可比,自素娘出現,仿佛不悶了,眼神也清朗了,心中迷障一除,頓時神抖擻。
那頭蓮姨娘母見此景,駭然變,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還了得。
再打量那子,雖不年輕,卻保養極好,又是沒生養過的子,一顰一笑皆有幾分清風,無論容貌氣質皆在之上,再看寧一鶴那傻眼的模樣,蓮姨娘便知今日謀劃大約是要付之東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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