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一樓很熱鬧, 三人從飲品店出來后，又去了別的店里。

　方以恒落后幾步，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 只是一直觀察著。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一種自行為，他想看看, 別人究竟在上留下過多痕跡, 究竟改變了多。

　步伐輕快地越過了曾經最逛的品店。

　看都沒看一眼。

　在方以恒的記憶中, 每次放學后最喜歡逛的就是品店, 只當那里是快樂天堂，對什麼都充滿了興趣。喜歡在鏡子前試戴寬檐帽, 還會沖他回頭比剪刀手。

　總是盯著那些瓶子漂亮的香水, 還會噴一下試用裝, 眼里有地問他，方以恒, 好不好聞？是不是很香？

　最喜歡的還是造型別致可的護手霜。

　冬天的時候書包里起碼有四五支, 用膩了一支后就扔給他, 狡黠一笑，方以恒，你也要好好保養你的手哦！

　可是, 現在經過這種店面, 竟然看都沒看一眼, 更別說再進去看看。

　走了幾步后，孟聽雨進了一家裝修簡單的店鋪。在方以恒沉默的注視中，作嫻地試聞那些香氛, 跟導購流也毫不怯場, 好像對這方面了如指掌。他看, 越來越陌生，他甚至都快找不到過去那個孟聽雨了。

　孟聽雨前世很喜歡買各類香氛用品。

　剛重生的時候是沒有條件，現在大半年過去了，的存款越來越多，自然會想要延續之前的興趣好。

　興致上來了，買一點也可以，現在可以供得起這個興趣。

　付了錢后，拿著導購包裝好的致香氛，角還帶著笑意，眉眼輕快地跟方以恒還有章一鳴說道：“你們有沒有想買的東西？”

　章一鳴湊過去，很黏糊地撒，“姐，是不是你買單？”

　孟聽雨揚了揚下，很驕矜地點頭。

　小有存款，當然可以揮霍一下。

　不然賺錢有什麼樂趣呢？

　方以恒站在一旁凝視著。他才發現，真的變了很多很多。

　他竟然才遲鈍地察覺到。

　曾經最喜歡穿的就是短袖牛仔，俏麗又干凈，也說這樣穿最舒服。可是幾次遇到，他再也沒見那樣穿過。

　今天穿宛如湖綠的連。

　剪裁簡單卻得，擺熨燙得不見一褶皺。一眼看過去，在這炎炎夏日，干凈清爽又得麗。

　比起青的高中時期，現在的含苞待放。

　是誰改變了。

　不過才短短一年多……不是嗎？

　越觀察越心驚。直到他們來了餐廳，三杯飲品放在桌子上時，方以恒視線掠過又頓住，他眼里已經不見一笑意。以前的每次喝茶喝飲料時，總會習慣咬吸管，現在面前的那一杯，吸管頭沒有被咬的痕跡。

　逛得有些累了，孟聽雨下意識地抬手去脖子。

　前世因為忙工作，跟同事們都一樣，頸椎有些問題。當時一個后輩還在自嘲，不過二十多歲，什麼頸椎病腱鞘炎、甚至腰椎盤突出都找上門來了！

　孟聽雨是從三十六歲重生而來。

　很多細微的習慣，是更改不了的，甚至連自己都沒意識到，有了這些習慣以及小作。

　抬手看去手腕上的時間，皺了下眉頭。

　現在正是吃飯的點，估計上菜也會很慢。

　等服務員送上菜單紙，方以恒跟章一鳴都不點菜，這個任務只好落在了孟聽雨上，用服務員給的筆在后面劃鉤，然而這支筆沒墨了，本寫不出字來。服務員要去換筆，孟聽雨連忙道：“不了，我有帶筆。”

　接著，從包里拿出一支鋼筆。

　方以恒垂下眼眸，掩飾了眼里的悲涼。他知道的腳步不會為他停留，他以為自己可以接，可真正地直視別人或者說是時間在上留下的痕跡時，他鈍痛難忍。

　……

　殷明跟王遠博正在吭哧吭哧搬著桌子往樓上走，一邊走一邊破口大罵，“我算是被你們倆坑了！你說我賤不賤啊，怎麼就答應跟你們同流合污了呢？”

　“徐朝宗這個周皮，你說他是不是摳門到家了？明明也有錢，他倒好，電梯房不租，非要租步梯房！還是五樓！！”

　王遠博氣吁吁地，“你說幾句好不好？”

　其實他也想不通。 他覺得徐朝宗有病。

　當時看房子的時候，明明二樓就有空屋，但徐朝宗跟著了魔似的，非要五樓的這一間。這不是有病是什麼？二樓難道不比五樓好？現在好了，搬個家都得自己來。

　徐朝宗租了這兩室一廳作為自己的工作室。

　雖然目前這個工作室只有三個人……

　“他倒知道懶！”殷明懊悔不已，“我是腦子了才答應跟你們一起干！！”

　他去網吧上網不香嗎？

　王遠博的，騙人的鬼。當時他就被忽悠著，傻乎乎地點頭答應了，現在回想一下，王遠博不是在給他畫大餅是什麼？

　還什麼跟著徐朝宗干，以后有錢了自己開個十家八家的網吧玩個夠？

　吹得天花墜，好像徐朝宗未來會變家百億的大老板……而他也會順帶沾，不說家百億，家過億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現在就想搖搖頭，是不是腦子里進了水，不然怎麼會被這種牛皮打？

　“王遠博你誤我！”殷明咬牙切齒地說。

　王遠博：“……”

　徐朝宗回來時，殷明跟王遠博正在沙發上躺尸。他打包了三份喝的，殷明跟王遠博一躍而起，三個人也不講究，坐沙發的坐沙發，蹲地上的蹲地上，一邊喝東西一邊聊著該怎麼布置這里。

　徐朝宗環顧一圈，目里有著淡淡的眷念。

　為什麼非要選這間？

　因為他曾經跟孟聽雨在這里住了快兩年。好像回到了這里，當初的心也都回來了。

　兩室一廳被他們布置得很溫馨，準確地說，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家。一間作為臥室，一間作為兩人的書房，有空的時候，他們還會手牽著手去附近的菜市場買菜做飯，吃完后他洗碗，就在旁邊切水果，還會投喂他一塊，笑意盈盈地問他，徐朝宗，甜不甜？

　他們喝完了飲料，扔進了垃圾桶里。

　一共三杯，兩杯的吸管都被咬扁，只有一杯的吸管沒有痕跡。

　徐朝宗其實也不喝這種東西，但孟聽雨很喜歡，有一段時間想減但又饞，會讓他買一杯回來，只喝三分之一，剩下的他來解決。每次到了徐朝宗手上，那吸管都不能看，他無奈地跟申請，一點一點地改了，然后笑瞇瞇地看他將沒喝完的都喝掉。

　“來，我們列個清單，分頭購買。”

　徐朝宗在口袋里出一支鋼筆來，隨手撕了張紙，跟殷明還有王遠博商量著要去哪里買電腦配件然后自己組裝。

　……

　餐廳里，方以恒跟章一鳴一起去了洗手間。

　方以恒險些失態。

　兩人洗手時，章一鳴抬頭看向鏡子里，見方以恒神變幻莫測，周氣極低，愣了幾秒，試探著問道：“小方哥，你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該不會是中暑了吧！

　方以恒低著頭，面無表地任由水沖著自己的手，他靜默片刻，關上水龍頭，抬眸看向章一鳴，聲音有種抑著的沙啞，“一鳴，你姐姐……”

　“什麼？”

　方以恒的腦子轉得很快，一幕又一幕在他腦海中上演。

　他之前以為，是的前任留下的痕跡。

　可現在他的直覺還有他觀察到的告訴他，不是的。

　是另一個人。

　是誰呢？

　方以恒想起什麼，緩緩問道：“我記得你之前說，你的家教老師喜歡你姐姐，是嗎？”

　“是啊！”章一鳴點頭，卻也納悶，小方哥跟徐老師好像啊！之前徐老師給他打電話時，好像也是這樣的語氣，現在小方哥也是……

　這是怎麼了？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方以恒將所有的郁氣全部都忍耐下來，神重新變得溫和，“他長什麼樣？”

　“徐老師？”章一鳴才想起來自己都沒徐老師的照片，他靠著洗手臺，回想著徐朝宗的容貌，大喇喇地說，“徐老師長得很帥啊，很高，比小方哥你要高一點……”

　讓章一鳴來描述別人的相貌，這實在太難了。

　他的詞匯量太。

　翻來覆去也是那麼幾句，高、帥、冷。

　沒由來地，方以恒便斷定，前兩天在酸攤前遇到的那個男人，就是章一鳴口中的徐老師。

　原來是他。

　方以恒心想，是他。

　章一鳴看著方以恒這般模樣，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總覺得，這一個兩個都怪嚇人的。

　徐老師是這樣。

　小方哥也是這樣。

　吃完飯后，章一鳴跟其他同學約好去電玩城，孟聽雨正好有事要跟方以恒說，便提議來了商場四樓的咖啡廳。

　在上，早已沒了當年的青。

　舉手投足間，只見從容，不見慌。

　大方而練地點單，似乎對咖啡的種類了解很深。

　所有、所有都刺痛了方以恒。

　孟聽雨給自己點了后，將餐單遞給他，“你看看你想喝什麼，我聽說這家的咖啡還不錯。”

　方以恒注視著，目沉沉，“一杯白開水就好。”

　孟聽雨一怔，對服務員禮貌一笑，“那就給他上一杯白開水，另外再上一份檸檬香草慕斯。麻煩了。”

　等服務員走后，卡座這邊只剩他們。

　咖啡廳里播放著舒緩的音樂。

　孟聽雨遲疑了幾秒后，才試探著開口問他，“你真的決定學醫了嗎？”

　方以恒只是看著，沒點頭，也沒搖頭。

　直到這一刻，孟聽雨終于確定了那個答案。看著這樣的方以恒，想到十幾年后的方醫生，心里彌漫著的悲傷跟難過幾乎快將湮滅。

　可是，他們之間早就……已經分開了。

　沒辦法坐視不管。就像當年看著他頹廢度日時，不能視而不見，因為他曾經是非常非常喜歡過的人。

　是他給啟蒙，讓知道究竟該怎樣一個人。

　就算曾經失敗過，失過，現在還想重拾舊日的勇氣，再拉他一把。

　“方以恒，你最近有空嗎？”孟聽雨看著他，是看他，也是在看那個在最失落最無助時出現的醫生，“我這幾天有時間，想出去走走，要不要一起？”

　“去……哪里？”方以恒愣怔著問。

　沒想到會約他出去走走。

　他不知所措，腦子很，他已經不再了解了，甚至都看不清說這件事背后的意思是什麼。

　他終于在面前，變了徹頭徹尾的傻子。

　孟聽雨收斂了角的笑意，認真而從容地說，“蘆市。”

　方以恒聽到這個地名，臉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