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醉酒殺人,說明是過失,罪過減半,只用徒刑三十年。
接著他是貴族,貴族不拘系刑訊。
最后他還是六品員,又有律法說明京城員及外放五品員有犯,須奏聞請旨,不許擅問。
一層層份,就是一層層減免罪過的憑證。
若家人再給打點,這樁殺人案的兇手徐五,只用徒刑幾年,徒刑就是剝奪自由,強制勞役的意思。
而這勞役還能用銀錢代替,縱然不能代替,也能代替過后只做輕便的活計,什麼抄抄文書,跑跑,連汴京都不用出。
過幾年之后,他還能任職。
為什麼?
因為他曾經是員,只要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他就永遠是,可以替他抵擋很多罪責。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勛貴子弟縱然什麼也不做,家里也要給他謀個職的原因。
更是無數平民百姓,拼命都要當的原因。
特別是最后一條,奏聞請旨。
那時候宗正寺說紀煬沒有權利審問,講的就是這個。
按理應該給皇上。
再往遠了說,灌江府那個學政,四品的員,同樣要奏請皇上。
但紀煬也是自己強下去。
這些都不符合如今的“程序”。
這兩件到底不算大事。
皇上那邊又有意縱容,自然不管。
可如今查園子的事就不同了。
園子的地怎麼來的,錢怎麼來的,怎麼賠償的百姓,導致多百姓流離失所。
一往下查,必然查到人命司,必然查到無數家破人亡。
這種民脂民膏,稍有不慎就會激起民怨。
更往深了去,田稅地稅,私瞞田產地產,私吞礦產,這些都有可能。
按宗室的奢靡生活來說,哪家會有干凈賬。
牽一發全。
這些事。
皇上知道,宗室知道,紀煬也知道。
怎麼在全都知道的況下拿到把柄,并順利解決?
這不是暗地里你來我往,甚至是明面上的斗爭。
一個要想辦法定罪。
一個要用各種份關系罪。
端看誰的手段更為高明。
也看皇上的態度。
但作為皇室宗親,他不能太明顯偏向紀煬。
否則作為宗族的勢力,皇帝肯定會焦頭爛額。
前任府尹沒做。
林家做了一點。
如今到紀煬接手。
這是比之前灌江府更難的況。
之前的灌江府再怎麼鬧,有涼西州的兵馬,有朝廷給的全力支持,那會梁王都盼著收拾好灌江府。
如今不同。
如今皇上只能在最后結尾的時候推一把。
剩下的要紀煬自己來。
他做的同時,過田產的世家還在虎視眈眈。
有些世家可比宗室還要險,他們能綿延大幾百年,靠的可不是什麼超然外與世無爭。
一邊是張狂的宗室,一邊是綿里藏針的世家。
怎麼從這里面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守住關市稅,要走被侵占的土地。
勢必是條艱難的道路。
往大了說,灌江府的危難不除,邊關會失守,敵軍會進來。
汴京的癥結不去,整個承平國會從里爛掉。
紀煬見過戰爭的一面,看過流離失所的百姓。
既如此,他就不會看著承平國陷戰,有些東西要改,但最好能和平的改。
想到這時,紀煬都覺得自己過于貪心。
但有時候他就是要想一想。
人活一世,不能白來。
既然他已經在這種境地,不好白白浪費如今的機會。
找清楚主要矛盾之后,接下來的清查速度變得快了許多。
其中那個陳子云的吏,紀煬最為看好。
不僅因為他把宗室得罪狠了,還因為他先嘲諷鳥糞刺繡,后抱怨宗室為什麼不干活就能。
這簡直是最質樸,也最發人深省的兩個問題。
很多事,都是先從為什麼開始的。
陳子云知道紀煬的看好,自然高興得很,他近六年不得賞識,早憋屈壞了。
本以為中了進士便能飛黃騰達,為一方,可到頭來卻因為宗室的原因蹉跎六年時間。
這六年里所有憤恨凄苦嘲諷。
都因為紀煬那句明珠蒙塵而改變。
離開翰林院,來到汴京府衙,他求之不得!
至于跟著紀煬找宗室的麻煩?
那他怕什麼!
即使紀煬這次敗了輸了,他也不怕!
頂多再蹉跎幾年,反正翰林院自己是不想回了,真的不想打雜了!
誰過那里的冷眼誰知道滋味。
陳子云心里的氣跟悶,現在全都發泄出來。
反正他領著人去哪,哪家院子都要停工。
承平國管得一直不嚴格,實際上很多人的房屋都有違制。
但只要不太過分,又或者不太顯眼,皇上寬厚,基本都不管。
上次潞州扶江縣那什麼六進大房子鬧到皇上那,皇上也并未斥責,只是在鬧完之后問了句以后宅子是不是當臨時救濟院。
王家夫婦雖一頭霧水,但答了是,這事也就揭過。
實際問的就是違建的事。
但鄉下地方的六進聽著很大,跟長公主那些大園子比,可就差遠了。
這麼說吧,把長公主的園子改建現代植園的規模都不算小。
人家那園子是真的有山有水,山是真的山,水是開鑿的活水,珍稀植一個不,能跑馬能狩獵。
關鍵還不止一個。
春夏秋天都有去。
問長公主為什麼那麼喜歡修園子?不累嗎?
人家當然不累,對長公主來說只是的事,下面的人搶著去辦,或者說搶著吃油水。
事之后,下面的人賺得盆滿缽滿,長公主有舒舒服服的大園子樂,還能趁著修園子額外的孝敬,這些孝敬自然是搜刮出來的。
苦的只有失去土地的百姓,還有強行征調過來的勞役。
如果是額外的勞役,那他們就會很多種田地的時間。
如果是律法規定的男丁勞役,則用許多不必要的勞力,明明修橋修路修運河修城墻,這些都需要人力。
長公主把這些人力調走了,那誰來做民生建設?誰來搞基建?
基建還是普通百姓能到的。
可這大園子,是長公主自己的玩罷了,或者說斂財工其一而已。
上的一針一線,都抵得過普通百姓一年的吃喝。
拿園子來說,時下流行廣池,顧名思義,越大的池子越好。
長公主其中一院子,鑿池有一頃,也就是上百畝,池子中間有長提橫隔,種了菖蘆葦來模擬自然風。
必須一無際,還有個雅稱,“巨浸”。
當然了,模擬自然風的同時,還不能太過潦草,周圍會有巨石當岸,朱欄環繞,一點泥土都不能看到。
如果有泥土的話,則要建兩座小山,模擬名山大川。
這樣的池子周圍怎麼能沒有鳥雀,需要群結隊的禿雁養在水上才有趣聞。
條件允許的話,在院子里建造瀑布的景也是必不可。
以此類推,可見這園子到底有多大。
更能知道,一園子的花費有多。
這只是院子里的一角而已。
更多的東西,是尋常人家本想象不到的。
其中花費更是天價。
這也是皇上不高興的原因之一。
近些年長公主年紀越大,胃口也越大,下面子各個有樣學樣,已經到了皇上忍耐極限。
后面的平王倒是沒力氣折騰,約束下面子弟,但宗室的約束不見得有多大作用。
再后面便是琨王,今年年歲也不小。
最后是梁王,正是折騰的年紀,今年四十六。
依次算下來,都是老頭老太太的年紀。
特別是長公主,今年已經七十三了,估計皇家日子過得太清閑,所以才有力氣折騰。
比只小一歲的平王已經天天躺著,只有還有工夫到玩樂。
不過想想也是,皇家那麼多人,如今能活下來的幾個,可不就是最好的。
聽說長公主沒事還往宮里跑,看樣子比皇上還康健。
因為他清查園子的事,還天天去告狀,力比年輕人都強。
在紀煬帶人清查時,郊外有十幾園子停工,被奴役來的工匠們都遣散了。
但還有幾在施工。
甚至有站崗放哨的,只要紀煬的人一去,立刻四散,若紀煬的人走了,繼續開工,還要更加賣力去干活補進度。
十幾停工的園子里,紀煬吩咐手下管理,找到當初民田的主人,尋到當時的農夫就可以組織大家狀告主人。
無論是賠償還是上公堂,都可以商議。
要麼恢復百姓民田,再給足補償,要麼衙門見。
紀煬手下的吏聽到這話時,全都面面相覷。
那十幾停工的園子按理說已經給足面,難道還要抓著他們整治?
再說,就算給面的這些園子,其實背后的主人肯定是皇親國戚,真的要管?
如果管了,會發生什麼事,紀大人您知道嗎?
紀煬自然知道,但別說他了,他手下小吏理土地事都得心應手。
而且說做就做,本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
果然,對方確實跟新來吏想的一樣。
你紀煬查園子,我停工,已然給你臉了。
你還要拆園子,還土地?
更要我們賠償?
一時間,宗正寺里怨氣極多,全都是找宗正抱怨的。
他紀煬,一個伯爵的兒子,敢這麼做?
那些園子是他們修的,他們的銀子,這會著他們拆了不說,還要把土地還回去?
貴賤有別,他們是皇室!是皇親國戚!
紀煬態度之強超過大家想象,甚至都沒多給時間,也沒多給理由。
說起來就是土地有問題,違規建設了。
可那些宗室們也猖狂慣,眼看紀煬的人真要封條,竟然直接起手來。
十月初九,城郊打一團。
要給園子封條的,跟宗室養的家丁們直接打了起來。
那場面十分熱鬧,傷了七八個,直到城衛兵過來才把他們分開。
這一打事直接升級,到底還是鬧到皇上那。
偏巧的是,十月初十,正是五日一早朝的時間。
紀煬近來也參加過好幾次朝會,天天老神在在不發一言,有人彈劾他,他也當沒聽到。
但今日這事,是不能裝死了。
眾人只能慨紀煬惹事的功底。
一會搞報紙,一會惹宗室,這會連宗室的園子都要拆了。
還真是大膽。
林大學士都沒這樣正面剛的。
可要說紀煬做事不好吧?那也不是。
如果說城郊的園子有多,汴京城里的治安就有多好。
自從紀煬接手之后,城中各項事都抓了起來,越是細節的時候越能凸顯。
從治安到民生都有所改善。
里證明他跟他手下人的能力。
可城郊呢?
一會查園子,一會查土地,還帶著之前的農夫們一起鬧事,更要人家宗室的房屋。
城里城外,簡直兩種做派。
偏偏城里百姓擁護他,城外農夫們也覺得紀煬好。
這點倒是完全統一。
不管怎麼說,縱容手下在郊外跟人打起來,這還是不對的。
十月初十的早朝,所有員都起了個大早。
心里只有一個想法。
看熱鬧!
看看宗室跟紀煬的熱鬧!
聽說宗室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準備新仇舊恨跟紀煬一起算!
紀煬那邊又怎麼辦?
紀煬不怎麼辦,他只是讓娘子繼續睡,自己跟平安一起啃著餅子上朝。
外放的時候他起得已經不算晚了,沒想到來汴京了,每隔五日,都要起個大早。
十月份的早上,天還沒亮呢。
不過今天要吃飽了再去,否則一會吵架吵不過。
平安萬分張,他雖然知道自家爺的本事,也知道早晚有一天會跟宗室對上。
但這一天真的來了,還是會讓人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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